谢沉翊的病症,是打娘胎里带出来的,当初宫里国师诊出他骨相经络的特殊后,便每年都为他备着药丸,虽然无法彻底更易体质,但聊胜于无。
作为王府公子,再加上谢是谢非相护,谢沉翊倒是鲜少像今次一样,受这么重的伤。而往常受伤,也是因为体质特殊,都是由宫里的国师诊治,所以这药丸的使用,也是有一定条件的。
谢是道:“此药名唤钩鸩,在服下后,需要有人为服药者疏通经络,催化药效,方可起效。”
还是那个缘由,他与谢非的功体都是霸烈那一脉的,不会润物细无声地滋养帮扶他人,这个重担,还是落到了慕初黎的身上。
慕初黎没有迟疑。
为谢沉翊服下钩鸩后,慕初黎顿了顿,抬眼看向对面的谢是:“为你家主子疏通经脉催化药效,不知需要多久,劳你在这段时间内,多往赵老家中关照。若是有需要,还望多多帮扶。”
谢是允下。
安置好一切,慕初黎转回眸,看着了无知觉的少年,握紧他的手。
等我救你。
药丹服下,慕初黎疏送灵力,替谢沉翊将药效缓缓化消时,莫说谢沉翊,便是仅仅探出一丝灵力的慕初黎,刹那间只觉得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一瞬,继而就是尖锐至极的刺痛,顺着灵力直冲她的头皮。
那股刺痛,就像一根针一点一点穿透血肉,刺入骨髓,又在其中缓慢地绞了一绞,最后猛地透体而出,一个呼吸间,慕初黎便背后生汗。
太、太疼了。
疼得呼吸都在打颤。
虽然方才已经往李常之寻了麻药,给谢沉翊服了下去,但在那个瞬间,床上的谢沉翊也是面色惨白,在昏睡之中突然攥住她的手腕。
慕初黎敛住心神,准备应对他在剧痛中更为激烈的反应,孰料谢沉翊只是单纯地握紧她的手腕,之后便再无多大反应,恍若不知疼痛。
但慕初黎知晓,谢沉翊既是直接承受药效,其中痛苦只会不下于她。
钩鸩药效既已催开,就不可能中止,她只能死死抵住牙根,一面加大力度向谢沉翊体内疏送灵力,一面开始自我麻痹竭力忽视疼痛。
谢是是突然注意到慕初黎唇角微动,以为她有什么吩咐,忙凑上去细听。
却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我不疼我不疼我不疼我真的不疼……个头。”
谢是:“……”
好在一点,虽然疼,但催化药效不需要再多去做别的什么。
只是之前为谢沉翊疏通经脉时,慕初黎疏通一个大周天,便可以歇上一歇,隔上一段时间再来一次。这次却要持续不间断以灵力疏通他体内的经脉,让药效可以彻底散开,化入四肢百骸便可。
慕初黎从黄昏将落开始,一直疏通到星子漫天,她全身心都灌注在体内灵力运行上,迷迷蒙蒙间,似是听到谢是还从赵老家中回来了两趟,与谢非交谈,说是赵老身子确实不大好,又回去盯着了。
许是疼着疼着便习惯了,到最后时,她甚至都有些麻木了,只知晓专注催着药效。
然而灵力循环了不知几个周天后,慕初黎额头又生了薄薄的汗。
她本就有伤,因为连续不间断地治疗,早就觉得体内血气翻涌,难受得厉害,怎料这个关头上,又觉得……灵力不足。
不像是当初为赵老诊病时,她那时是一股脑将灵力都灌输到赵老体内,发力太猛以至于缓不过来。输入谢沉翊体内的灵力,极慢极缓,若渌水潺湲……但架不住时间太长,灵力供给不上。
她这边全神贯注,全然不知道,如今的自己,唇畔正滑下两抹清晰的血痕。
一旁的守着的谢非眉头紧拧,也顾不得打扰与否,抬掌便要劈开她,想让她停下暂歇了再说。
灵力枯竭,轻则修为尽失,重则崩毁丹田。
慕初黎身负抟盛骨,本应天赋异禀,修炼迅速,但之前为了救下百姓,强硬过了筑基,震灭数百朵噬人花,之后又因为谢沉翊的伤势,灵力没有间断地往体外疏送,莫说修炼,往后不会在体内留下什么隐患痼疾,便是幸运。
慕初黎却是充耳不闻。
说到底,她虽然疏送灵力的时间长,但疏送量极少,总量也是少的……她统共就那么丁点的灵力?
不是都说修士知天地造化,纳万物灵气,既然万物就在身边,与自己共生,那么为什么不能在一呼一吸一吐一纳间,推助自己修炼,补充自身灵力?
干甚非要瞅个专门的时间,干巴巴坐着专程修炼,才能让自己体内生出灵力。
时间已然过了子时,屋内不曾点灯,谢非本要强硬逼离疏送灵力的慕初黎,下一瞬却是一怔。
一片黑暗中,姿容明丽的姑娘,周身星星点点的荧光绽放,凝在她鼻尖,面庞,手腕,肩头,鬓发,衣角……到处都是。
柔柔的光华笼罩出她的轮廓,美好而安宁。
谢非久久注视,一时陷入恍惚。
世人皆知,生有抟盛骨者,乃天纵奇才……今次总算遇到了。
无师自通,便知晓灵力修炼方法不说,修炼速度更是一日千里,一个呼吸吐纳比得上常人修炼一个时辰。
莫说寻常人,便是他与谢是这种也算天赋异禀之人,较之也是差得远。
……当真,望尘莫及。
入定之刻不知昏晓,等到药丸彻底在谢沉翊体内化消,融入他的骨血滋养身体后,慕初黎又累又疼,浑身的气力恍若都被抽尽,连眼睛都睁要不开了。
她只来得及勉强打起精神,与等在一旁的谢非安抚一笑,连句话都说不出来,便眼前一黑,身子一栽,彻底昏睡过去。
吓了谢非一跳。
好在很快察觉她不过是劳累昏睡,才松了口气。
思及孤男寡女昏睡一处,终究不妥,谢非迟疑良久,刚要试着将慕初黎唤醒,让她回自己屋再作歇息,然而还没来得及开口,房门微响,从赵老那处回来的谢是钻了进来。
谢是一打眼扫过,便知晓已然结束,于是二话不说,袖子一捋,开始推着趴在床边的慕初黎,往自家主子身边塞。
谢非忙拦,被一把拂去。
“去去去!别这么死脑筋!”谢是“啧”一声,“君子成人之美!主子和慕小姐早晚都要同床共枕嘛,不过提前了些。”
瞧着二人躺在一处还不够,这人又特意将慕初黎的手,放上自家主子的手心。
二人指尖相搭,一眼瞧过,像是彼此十指相缠。
甚好!
谢是抄臂,心满意足一点头,推着碍手碍脚的谢非就出门,压低声音催促:“快走快走快走!……主子和三小姐醒来定会惊喜哒嘿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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