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园林外,将要离开的众人看见朝青遥遥飞了过来。
落地时,绥棠有些惊讶地问他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显然对于家宴的本质他早已洞悉。在看到朝青有些犹疑似似不知如何回答后,他极为难得地没有流露出不满的神色,反而还走上前拍了拍朝青的肩以示安慰。
朝青一来,大家纷纷松了一口气,决定把保护江周的重任重新交还给朝青。反正一直以来都是如此嘛。
没多久就只剩下了两人。
江周总觉得尴尬,事实证明朝青对他的保护并不多余,而此前他还对此不屑一顾。当他听到朝青问他有没有受伤时,他就更不好意思了,当下不动声色地握住受了伤的手臂,摇头说没有。
好在朝青似乎并没有注意到。
“这园子里倒是别有一番景致,既然到了这里,不如就带你进去走一走?”朝青说道,似是怕江周担心,他还补充说:“放心,有我在,一定会带你平安出来。”
江周本没兴趣,但看了朝青那似乎有些期待的神色,也就没拒绝。
他跟着朝青进了园子。
一踏进去,那遮蔽视线的雾霭便如风般消散,眼前景致瞬间显现。亭台高耸,阶梯层层似入云里,台上凤凰盘旋,仙鹤飞舞,台下莲池清幽,涟漪阵阵。脚下的路由花瓣铺成,蜿蜿蜒蜒不知其尽头。路两旁尽是枝繁叶茂、花香阵阵,有小兽在其间奔走雀跃,鸣声辗转如歌谣。
江周便道:“还真不错。”
转头看向朝青时,却发现朝青在笑。
这可了不得,他还从没见过朝青笑。一时间他甚至想要拍照来记录。不过他很快意识到另外一件事。
“你不是朝青。”江周突然说道,迅速打开手机拍照界面的他证实了自己的猜测,“你是女的!”
被揭穿的“朝青”哈哈大笑,笑声未歇,人已在倏忽间变了模样——竟是一位容颜秀美、姿态妩媚的女仙,她掩住嘴收了声,一抹风情从自眼角眉梢溢出,而后连着她本人都化为了一道轻烟。
轻烟袅娜飘散之际,女仙清脆婉转的声音响起,带着余韵悠长的尾音:“江大帅……我还当你是个人中龙凤,想不到竟是这么好骗,现在才发现上当已经迟啦,你就安安心心地呆在这边吧!说起来我可还有点舍不得你呢……”
最后一抹尾音消逝了。
江周站在那里有片刻的怔楞,随即他跑向门口。
紧闭的两扇大门让江周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以至于当门被他轻易推开的那一刻,简直有些难以置信。走出去的时候,他有一瞬间怀疑自己是不是某位被贬凡间的神仙的后人,而这位神仙的身体里又恰好流着帝王家血液——否则如何解释他能走出这园林?那些神仙不是都说出不来么。
又走了几步,才惊觉出哪里不对——这哪是他片刻前逗留之地?
片片开垦出的土地上,种着一些江周熟悉的农家菜:土豆,白菜,萝卜,豆角,西红柿……门口两棵老树尚在,但那树下却不知何时栓了几头奶牛,或立或卧,口中嚼着青草,一头小牛在一旁撒欢乱蹦。不知为何,那些牛在看到江周后或是拿眼瞪他,或是把鼻孔冲着他直喷气,路过一头牛身边时,那牛还踢了江周屁股一脚……
江周狼狈地揉了揉屁股,一面想着不能和牛一般计较,一面狠狠瞪了这牛一眼。
如果说有神仙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安排好奶牛,开垦土地并让蔬菜长出来——那这神仙一定是有病。如果一切是神仙为他制造的幻像——倒也有点儿意思。
又走了几步路,没了老树遮天蔽日,远处的景象也被江周收入了眼底——
晴天朗日,浩荡仙界,竟有高楼耸立,楼顶一块超大屏幕不知在播放着什么;不时有人驾祥云于空中飘过,看那衣着竟似凡人;来到一处转弯路口时,又见前方一个凡人小兵小跑着奔向一处灵光环绕之地,而后人就不见了,下一秒,又有两人先后从那团灵光里冒出来,其中一个还满意地说道:“这传送点果然还是得多建些才方便。”
在看到江周后,两人嘻嘻哈哈地跟他打着招呼,还说了些什么打趣的话,江周没听清,反倒那两人笑得极是开怀。
江周终于意识到了什么,心里一阵无奈——这园林出口居然连通着另一时空,难怪说进去了就出不来!
也就是说,他来到了未来。
他意识到这里必定也会有朝青,他下意识地想去找朝青帮忙。可他很清楚,这个时空必定还会有另一个他,而朝青一定也和另一个他在一起。但眼下他别无他法。凭着他对自己的了解,他也愿意相信未来的他必定能为自己提供一些帮助。于是他果断决定去政务殿找这个世界的他和朝青。
一路上又碰见了几张熟面孔,他努力镇静地打着招呼,脚步越来越快。在政务殿外面,他碰见了郑一楼。
“哎?”郑一楼停下来,显然有些困惑,“老大你不是在里面么?”
江周沉声道:“啊,出来逛逛。”
“可是——”郑一楼挠挠耳朵,“不对劲儿啊,你……”
江周直接跑了。
不止郑一楼,政务殿门口守卫见了他俱是纷纷吃惊,因为大家显然没有注意到江周出门……有守卫抻着脖子向殿内看,却没看见江周,便只当自己眼瞎,没看到江周出门而已。
事实上,另一个江周并没有出门,他只是进入内殿休息去了。凡人嘛,总要有那么几天身体疲惫的日子,又因是午后,困倦乏力的他不知不觉打起了盹儿。
迷糊间他听到朝青的声音在说:“啊,你……”
另一个熟悉的声音:“是我。殿下,帮帮我。”
打着盹儿的江周立马清醒了。
来到外间,两个江周一照面,虽都有些心理准备,但还是吃了一惊。
同样的脸,同样的表情,只有身上衣服不同。二人步调一致地点点头,而后,这个世界的江周立马拿出主人的姿态,示意另一个江周坐下来,又顺手招呼朝青冲杯咖啡拿来。
那咖啡加了奶,是江周习惯的口味儿,喝了两口,江周那颗心才算是安定下来。
“是这样的,我不小心进入了这个世界。”
“我知道。”另一个江周满是理解地看着他,“毕竟我就是你,你经历的我都经历过。殿下有几个姐姐实在是太讨厌了,对不对?我早就深深领教过。不过有殿下在,你完全不用担心。我们运气不错,没有进入没有殿下的时空,要是那样的话,我们怕是真回不去了。”说罢他一副很是庆幸的模样。
“所以,殿下会送我回去的,对吧?”
“没错。”说着,那江周又叫朝青洗些水果。
没多久,朝青把水果端了过来,是两个江周都最爱的葡萄和梨。
这江周抓了颗葡萄却没吃,只问:“怎么,你这连个使唤的佣人都没有吗?”
那江周神色一变说道:“都是些绊手绊脚的家伙,不要也罢。”说着他瞟了朝青一眼,似有些不自然。
可这江周却在这一眼里看出了埋怨和不满,不知觉间,他面色便是一沉,看向另一个自己的眼神里不自觉就带了点儿寒气。
“所以,你就把太子殿下当仆人使唤?”他冷冰冰地问。
那个江周阴阳怪气地道:“你又怎知不是我服侍他?”说罢又要朝青为他按摩肩膀,说是不舒服。
朝青竟真为他按摩起来。
这个江周看不下去了,正要说些什么,又听那江周道:“轻点儿轻点儿……”
江周霍地起身,心道,无论如何,他也不该这般欺人太甚。他甚至开始怀疑眼前这个人真的是未来的自己吗?他的面孔越发阴沉,直惹得那个江周感到不快。
“行了行了,把他送走吧。”那江周挥手道,“搁这儿看着怪碍眼的。”
朝青便听话地来到这个江周面前,说道:“走吧。”
江周还有些问题要问,但那个江周只说:“以后你就知道了,反正这就是你未来的世界。”
就这样,江周跟着朝青出了政务殿。
一路上,江周总是忍不住打量朝青。
这个阶段的朝青褪去了面上那抹青涩的少年气,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恰到好处的成熟;他的长发半束着披散在肩,一袭偏老成的织金鹤纹紫衣倒衬出了他的华贵之气;他步伐轻盈而缓慢,每一步都透出淡定与从容。
这是完全不同的朝青。
陌生感让江周感到不安的同时又有些兴奋,很想快点儿见到他所熟悉的朝青,又有些期待那个朝青的蜕变。
跟着朝青又进了园林,园林内景致竟然也变了——除了必经小路,几乎每寸土地都被开垦过并种上了各式农作物,玉米、花生、大豆全都有。
江周大吃一惊:“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朝青却误会了他的重点:“再进来此地,看到的自然是这个时空的景象。”
江周只得又问了一遍:“这里怎么全都种上了农作物?”
朝青犹豫了一下,还是回答道:“这些都是给你种的。此地灵气充沛,适宜种农作物。”
江周一时震惊,感情未来的自己脸皮竟如此之厚,竟能把皇家园林据为己用。只不知是如何做到的?眼下的他还得在夹缝中苟延残喘呢。
“你受伤了。”朝青忽然道。
“啊!”江周早忘了,眼下再遮掩已经来不及,索性大大方方地说:“小伤而已。”确实是小伤,仙女们打斗时江周不知被谁的法术波及到,划了一道小口子,血迹已然干涸。
朝青猛然抓住他手臂,一语不发地抚过他的伤,动作极为轻柔。
瞬间而已,伤口已愈合如初。
江周便有些高兴,这样他那个时空的朝青就不会知道他受伤了,好歹面子没全丢光。
七拐八拐的,走来走去,竟又到了园林门口处。
朝青示意他往外走。
此时此刻方才意识到还和朝青拉着手的江周急忙抽出手:“多谢。”而后他背对朝青摆摆手,迈开了大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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