姒玉再次醒来,是一片全然陌生的环境。
她掀被,尝试起来,突然脚踝一疼,姒玉这才记起自己崴脚的事实。
看着受伤的右腿,姒玉疼痛难忍,皱了皱眉。
继而抬眸,开始观察四周。
是一间素雅简朴的房间。
满屋子香云缭绕,气味却很淡,床尾墙壁挂一副慈祥高贵老者的水墨图,往下是供桌,右侧不远处的支摘窗开出一个小口子。
窗户旁有摆放书柜,柜中皆是道经。
姒玉心道,那道士到底是把她带回来了。姒玉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她又思索,她是怎么回来的?
一点印象都无。
当时只见眼前闪过残影,然后后颈一痛,好像是昏过去了。
姒玉念及此,下意识摸了摸后颈。
她断定,是道士劈晕了她,不过,为什么呢?
骤然,她似乎是想到什么,连忙低头巡梭全身,是中衣,拉了拉衣襟,身体没有怪异感。
姒玉旋即拍了拍胸,她差点误以为玹度道貌岸然,连她都骗过去。
不怪她这般想,正因为姒玉了解男人的本性,才会如此。
正在这时,门外响起敲门声,传来清晰的声线。
“施主,请问你醒了吗?”
娰玉偏头,面色苍白,“你是?”
听到回应,来人道:“我是青徽子道长的道童,道长让我来给你送衣裳。”
姒玉不解,问:“玹度道长?”
君宝解释:“青徽子道长的道号。”
娰玉:“进来吧。”
话落,过了一会儿,君宝推门而入。
姒玉循声望去,映入眼帘是一袭青色宽袍的童子,清秀面白,他垂首,手里捧着折叠整齐的袍衣。
君宝蹑手蹑脚进来,将衣裳放在榻边的高几上。
他说道:“施主,我们道观没有女式道袍和适合你的布履,这件道袍同履是最小尺寸,无人穿过,还请你将就一下。”
姒玉莞尔:“谢谢小道长。”
君宝听到这婉转的软声,面容登时微微起红,君宝从小便在太清观长大,几乎没与女郎打过照面,更别说像姒玉这般娇媚的小娘子。
姒玉将君宝的局促看在眼里,隐约还可见到君宝脸颊上圆鼓鼓的肉,十分可爱,浑身散发出一种通透纯粹的气质。
姒玉难得地真心一笑,这小道童倒是有点意思,她忍不住想逗逗他,但想了想,她歇了心神。
像她这种人,还是不要去玷污这等心性单纯的小道士,啊不,是小道童。
“对了。”君宝从袖中掏出一支银钗,递给姒玉,“施主,这是道长让我转交你的。”
姒玉定睛一看,微愣,嘴角几不可见地压了压,随即收下,微笑:“小道长,请问我睡了几日?是如何到这的?”
君宝一面退后,一面说道:“施主,昨天青徽子道长背你上山的。”
说着说着,君宝没按捺住好奇,想瞅瞅玹度带回来的女郎,便用余光瞟姒玉,只一下,君宝就收回目光。
耳尖顿时滴红。
他觉得这位女施主像观中道士讲的吸食人气的女精怪,那对微微上翘的眼睛如同狐狸的眼,泛出蛊惑的媚光,鲜红的泪痣更是点睛之笔,让姒玉看起来是真正的魅惑的精怪。
君宝回神,立马摒弃臆想,自顾自地摇头,心中忏悔抨击自己想歪,对女施主不敬。
姒玉:“那玹度道长现在在何处?”
君宝:“他被观主叫过去了。”
接下来,姒玉问什么,君宝便答什么,也没藏着掖着,一切实话实说。
从君宝口中,姒玉差不多将太清观的情况摸了个清。
此处是云轩,玹度居住地。
玹度师从太清观无虚子真人,乃是观主的师侄,在观中辈分很高,地位尊贵,已清修十三年,年至弱冠。
姒玉对玹度的身份委实小惊一下。
“小道长,劳烦你为我打水来,放在这里即可,我行动还不太方便。”
君宝点点头。
姒玉用湿巾简易擦身子,小心翼翼避免脚踝处沾水,许久,她搁下白巾,穿上荷花纹两裆、白色亵裤,再而套上交领道袍,袍衣与她而言大了些。
姒玉系好腰带,君宝就端着素菜进来。
三菜一汤,非常寡淡。
姒玉寄人篱下,不曾挑食,她确实很饿,虽说味道不佳,但姒玉将就着吃得一干二净。
饭毕,门外响起淅淅沥沥的雨声。
姒玉抬头,想开口请君宝将适才关上的窗牖打开,不巧,眼帘上扬时,却见门侧露出的边角青色袍衣。
“青徽子道长。”君宝唤道。
玹度身披不易察觉的水汽,从容收竹伞,迈入门槛,将竹伞搁在大门旁,复而抬头扫一眼高几上的空碗。
“道长。”姒玉故作娇柔地道。
在玹度看过来时,立马露出一个感激涕零的笑,流光潋滟的眼底盛尽毫无保留的信任以及依赖。
在外人眼中,弱小无助的姒玉似乎把玹度当成了唯一倚靠,满心满眼只有他一人。
室内光线极好,姒玉一张娇媚艳丽的脸明晰无比,眼尾的泪痣直直刺入玹度眸中。
即便着素淡至极的道袍,依旧压不住姒玉的艳丽,反倒为她添了丝圣洁、不可冒犯的气息。
玹度颔首,靠近,语调温淡:“施主,身体可有异样?”
“并无,只是脚还疼。”姒玉如实道。
玹度随即吩咐君宝,“君宝,你去将我屋中的降血膏拿过来,再去找谢纱布与木条,还有净水。”
君宝领命,过了一会儿,君宝依次将东西取过来。
玹度摆手,君宝带着空盘关门而去。
玹度递给姒玉一只黑色长盒,入目是修剪得圆润干净的指甲,甲面亮泽,低端有浅浅月牙白,很好看。
“施主,里面是活血化瘀的药膏,待贫道将木块卸下,你便用药膏涂抹在伤处,抹好后,贫道再为你定好板。”
姒玉没接长盒,含雾的水眸一瞬不瞬地盯看玹度,咬咬下唇,柔声央道:“道长,我对这些一窍不通,你通医术,手法定然比我好,且我行动不便,恳请道长为我代之。”
听言,玹度默然,半晌点头。
见玹度答应,姒玉连忙说:“烦扰道长了,还有,谢谢道长肯收留我,道长的大恩,来日我一定会报。”
玹度未言,倾身,柏子香清雅如常。
他护着姒玉的右腿,让姒玉坐于榻沿,然后洗净巾帕,蹲下,将姒玉的右腿放在他的腿上。
忽地,姒玉想起自己白袜很脏,起先擦身时,她身体不便,嫌脱袜麻烦,就没去管。
可而今被玹度观去,姒玉莫名不自在,虽说他早前便瞧过,可此一时非彼一时。
她忍不住脚趾蜷缩。
相较姒玉的在意,玹度面色温和,似拢着薄薄的烟雾,迷蒙了他的神情,捉摸不透。
玹度寒玉似的手解开姒玉右脚踝的木板,露出原本的淤青肿胀处。
他用沾水的帕子轻轻擦拭后,再用干巾拂去水泽,为其上药。
小半会时间,玹度才包扎好,托起姒玉的腿,将其放回榻上,动作比之昨夜轻柔许多。
然后玹度在水盆里洗干净手。
“道长,这个药膏很好欸,涂上之后,我都觉得不太疼了。”
“是吗?”玹度转身。
姒玉试探道:“这药是道长你自己调制的吗?”
闻言,玹度微微挑眉:“确实如此。”
得知自己猜对,姒玉开心地笑了笑,她动了动手指,耳垂的珍珠小坠轻轻晃动,说:“道长,你们道观还有白袜吗?”
玹度愣了下,道:“是贫道的疏忽,贫道等下叫君宝可施主你送来。”
“我不急,是我一直在叨扰道长。道长,你真是我在这世间所认识的最好的一个人了。”姒玉眼睫上下扇动,犹似真情实意道,最后几个字更是拖长了语调。
玹度不可置否,眉眼平和,不为所动。
姒玉仰起脸,露出雪颈,“对了,道长,我什么时候能下床?”
玹度思忖片刻,道:“贫道为你配拐杖。”
“多谢道长。”
“施主,你好些休憩。”说罢,玹度回身,捞起竹伞推门。
骤然,玹度顿足。
“道长,还有何事?”姒玉疑惑。
只见玹度偏头扫姒玉一眼,脸庞俊美,轮廓线条流畅,肌肤仍然透着不正常的苍白,无形中有种淡淡的羸弱感。
他眸光微不可察再姒玉眼尾斜过,说道:“施主,太清观无收容女子的先例,贫道知你不顺,但姑且也只能留你三日,三日后,贫道送你下山。”
语气平淡温和,似乎再说一件最正常不过的事。
像姒玉这种狐媚女子,心思不纯,乃俗世最常见的一类人,不可久留。
玹度一时动恻隐之心,才收留了姒玉,但他很清醒,倘若他真收容姒玉,她很有可能会破坏清修修士们的道心,弄得道观乌烟瘴气,影响极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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