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以……忘记此事。”
话音落下,楮语耳后悄然现出一枚法印,流光映照她耳廓,白玉描金般。
楮语眼底浮现一丝茫然,似有什么东西从她脑海中消失。
下一瞬,楮语后退一步,拉开了与不近舟的距离。
心中疑惑:他为何离她这般近?
她与他对上视线,见他静静看她两息,而后眼底浮起浅淡笑意。
楮语心中立觉怪异,却怎么也想不起方才究竟是怎么回事。无声与不近舟对视着,气氛微妙至极。
不近舟眼底那点笑意已去,恢复他惯常的虚假温煦,作出些微疑惑之色,又不自觉带了点疏离,问道:“小师妹还要看我多久?”
楮语闻言,便垂眸又抬眸,长睫划下一片微小的残影,轻声答:“无意冒犯师兄……”
倒像是因方才忽然的接近而没控制住生起少女之心。
心中却十分冷静。
她原本知他表里不一,却也曾以为或许是与自己性子类似的人,亦不由好奇。而此刻已飞快将他排开。
这尊高岭明月,掩藏的是危险的气息。
不近舟自然不信,却以似信非信的语气温声道:“倒不至于冒犯,无碍。”
而后转过身,上前去看登记情况。楮语无声跟上。
二人各怀心思,便未再多言。
半个时辰后,诸事皆毕,众人道别,楮语也回到列宿峰。
乌云不知哪来的劲,猛地从屋内蹦出来,一跃直接跳入她怀中,喵呜喵呜地小声叫着。楮语抱它进屋,运星韵它也只意思意思吃了一点点,似是单纯想念她。
但她也只摸了摸它的脑袋,旋即盘坐起来,放空思绪,寻找熟悉的玄而又玄的感觉入定,很快进入识海天地。
刚站上静水台,楮语便察觉到了一些变化。
静水台比刚筑基时更大、更高了一些,周围的浅水流速似乎也变快了一点点。
抬头仰望星图,长空上的裂痕亦肉眼可见地少了些,并有五座星官明亮高悬。
心、室、房、尾、张。
主星的三枚星子原本是碎散成三团星尘,经过几日高强度淬室守星术的淬炼,凝神细看,可见如今已呈现缓慢聚拢融合之势。
楮语以心念召出《镜步天歌》,在《杓篇·玉衡》中找到了新辅星《张宿篇》。
『见术』:可以见不可见。无法诀,自行领悟。
只此一行,十分简短且玄乎。但是后面附上了镜君篇幅颇长的手书。
「张宿属于南方七宿,南方七宿状似朱鸟,张宿位于其身与翅连接之处,朱鸟飞翔需张翅,故而名“张”。古籍载道:“张者,言万物皆张也”。因而“张”可谓“关窍”,关窍寻常不可见,但“见术”则可以使人得见。
讲原理好麻烦,但为了让你们更好理解(展现我的厉害),只能勉力解释一番了。」
楮语舒眉浅笑。再见镜君手书,依然会被他的言语轻易打动,有一种很难得的熟稔与亲切之感。即便知他是万界仙主,即便他早已不在三千界内,仍会产生他并没有那么遥远的错觉。
想必这般强大又有趣的师长,所有弟子都十分喜爱吧。
「简单来说呢,见术类似于灵修的“天眼术”,但不尽相同。最普遍的比如眼前之物是否有灵智、人是否有灵根与天关,都可以由见术看出来,并可以开天关、点灵(没错,我们可以为灵修点灵!)。还可以作医修法术,看见伤病的症结、根源并医治。还有许多我就不一一列举了。
凡不可见,皆可因张术得见。至于能发挥多大的法术威能,就看各人的修为与缘法了。
见术是二十八宿功法中很难领悟的法术(毕竟连我都作不出基础法诀),所以如果悟不出学不会也不必难过,只能说明你暂时与它无缘嘛。而且我编写心法的时侯,能成功施展出此术的基本都是主星为张宿的弟子。」
看到此处,楮语突然想起自己好像忘了什么,观星殿内她忽得领悟并点亮张宿后,似乎有什么与此相关……
但是无论她怎么回忆,都回忆不出来。
楮语顿了顿,想到了苍天官执事堂内不近舟忽然凑近自己。当时她觉得似是有什么从她脑海中消失了。
莫非自己施展出见术并看到了什么吗?
而消失的,是她所见的相关吗……
思及此,楮语心中生起寒意。
若真如她所猜,不近舟对她做了什么才让这一切变成空白?
楮语快速回忆,却未在藏书阁所见册子上二十七宿功法的简介中寻到类似的。
那就只剩下……
楮语压下转眼间生出的诸多思绪,冷静了几息。
猜测并不能解决所有的问题,而她目前的首要之事是修炼。
下一瞬,楮语展开星图。
见术如此玄乎,便暂且放到一旁,先修炼已经掌握的法术。
她想试试能否赶在问峰斗之前修复商星星子。
楮语抬手捻诀,结出淬室守星术法印,室宿星官高升而起。
周身空气倏忽炙热,痛意一瞬传遍四肢百骸,浑身筋骨灼灼,如在丹炉中被煮化又再炼合,一遍又一遍……
翌日,楮语去苍天官学宫进入中级修炼室与高级修炼室试探了一番,中级修炼室的幻境中有妖兽之类灵物,高级修炼室的幻境中还有会低级法术的人修。于是楮语将去学宫修炼室也加入计划之中。
自此,楮语每有课时,课后就去学宫修炼室,其余时间都在列宿峰自行修炼。
一月时间转瞬即逝,孟秋的内门考核终于来临。
考核设在紫微顶观星殿外。先是九野小试,依序为练气、筑基、金丹弟子的考核。考核分为法术考核与擂台斗法两项,最终亦是结合这两项来排定名次。
练气、筑基弟子的法术考核由九官亲传共同评定,金丹弟子的法术考核由不近舟与孟飞白二人评定。
斗法设有四座擂台,法术考核中评定最高者独占一台守擂,剩余弟子随机抽取对手上另外三座擂台斗法。败者考核结束;胜者可以守擂,也可以去挑战第一位守擂的弟子与之斗法。
九野小试每日至少有两位师叔坐首监考。
结束后,各境界小试排名前十六位的弟子可以邀同境界的亲传问峰斗,若获胜,则可以取代其成为新的亲传。
届时亢君与五位师叔皆会到场。若有得他们青眼者,也可直接成为新的亲传。
九官亲传中,不近舟与孟飞白为元婴,其余十三位为金丹,唯有楮语一人尚在筑基。因此楮语只需参与负责练气弟子的法术考核评定。
天色刚明,楮语便自觉醒来,收拾了一下前往钧天官,与没有点亮翼宿不会垂云术的弟子们一起自传送阵登上紫微顶。
观星殿外有约莫两丈宽的平台,通过十数级的阶才连到紫微顶的地面。
平台上置了七方木案与太师椅,给掌门与师叔作监考用。毕君月离虽然不在,但礼不可废,依然留了她的位置。法术考核先行,师叔们此时不会来。
台阶下就是宽阔的紫微顶广场,与启明礼那日不同,此时广场中心升起了四座十数丈方圆的斗法台。临近台阶的地方设有十六方小案与交椅,面向斗法台围成半弧形,便是亲传弟子们的位置了。
紫微顶上此时已有数百位弟子了。
九官亲传连她共到了十一位。不近舟、孟飞白、游畏秋皆还未到。
“小师妹!”祝锦最先看见楮语,绽着明媚的笑遥遥唤她,还直接上前来熟稔地挽住她的手,带着她走到位置上坐下,“离卯时还有两刻呢,小师妹来得这么早呀。”
而后注意到楮语发型变成了最初的云髻,毫不遮掩地看了两眼,笑道:“真是怪了,我怎么见师妹怎么样都好看呢。”
不待楮语开口,又紧接着道:“听闻师妹这一月日日勤修,我都亲眼见着四五回你往修炼室跑了。”忽而压低声音,十分自然地作出私语的模样,轻声问道,“不知师妹如今修炼得如何,筑基几层了呀?”
全然一副温柔可人又有些俏皮的师姐模样,加之她因主星功法而自带的那股会让人莫名生起好感想亲近的气息,实在很难叫人不顺着她的话回答。
楮语作出微讶之色,而后流露似是无意的骄傲之情,低声道:“我也没有师姐说得那么勤奋,不过运气不错,如今恰好筑基三层。”
“筑基三层!”祝锦惊呼,“师妹好生厉害!师姐与师兄们筑基之时,一个月内一层都没有突破呢!”
声音不大不小,可以让在座的所有亲传都听得清楚。
一时都向二人投来目光。
祝锦假意委屈,继续道:“师姐忽然觉得自己好笨拙,竟是完全比不上师妹。这可怎么办,不消多时就要被师妹超越啦。”说着又大方地笑了起来,眉眼弯弯,“看来我要更努力修炼了。”
“祝师姐何必妄自菲薄。”楮语未开口,便有一位亲传接道,“小师妹修炼得再快也才只筑基前期,后期的难度全然不可与前期同日而语。祝师姐如今已是门内金丹第一,怎么可自降境界与小师妹作比较呢?”
意有所指,笑道:“道途长远,万事难料,资质再优秀也不一定一帆风顺。北斗小商君之前不就有一位更为出名的弟子,四十日筑基,而后——至今近百年,未成金丹。”
楮语循声看去。
男子笑得肆意,对上楮语的视线,也不掩眼底的微蔑之色。是朱天官将宁真君的第四位亲传弟子,霍典。
此人原是普通内门弟子,去年十月问峰斗中获胜后成为亲传。
“霍师兄……”楮语讶然,露出疑惑之色,问道,“师兄是在咒我不能结丹吗?”
星眸楚楚,语气似抑着委屈:“我日日待在洞府中修炼,实在不知何处得罪了师兄……”
眼中却升起衅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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