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门宴上,王霖和韩嫣众星捧月,韩家人极尽逢迎。
韩嫣陪嫁丫鬟倚翠、司琴是齐国公主精挑细选出来的体己人,聪明伶俐。
两女自幼陪伴韩嫣长大,感情之好不亚姐妹。
而实际上,在韩家这种高门大族中,主家小娘与身边侍女的关系要远远好于平辈的同宗姐妹,毕竟大家族的宅斗也充满着血雨腥风。
所以,在这种环境中成长起来的韩嫣,虽然性格柔顺宽厚,但见多识广,论心机、手段也是不容小觑的,齐国并不担心韩嫣会在王家后宅中吃亏。
况且她还有整个韩家作为坚强后盾。
而此番齐国不遗余力不惜代价为潘金莲求取诰命,这已经让韩嫣赢得了王霖的尊重,也为韩嫣在王家的立足奠定了基础。
宴会正在举行,倚翠回房去帮韩嫣收拾最后的行囊,也就是韩嫣珍视的一些小物件,毕竟随夫君王霖此去青州,什么时候返回东京还是个未知数。
倚翠走到回廊拐角尽头,突然听到韩琴与侍女铃兰的窃窃私语声:“娘子,吕公子告辞已经走了。”
韩琴怅然道:“他来不过是来替吕家虚应其是,给王霖个面子,肯定不会久留。”
“娘子,那吕家是不是也太失礼了呀,不论怎么说,吕公子都与娘子有了婚约,他走都不来跟娘子打个招呼吗?”
“我与吕家定亲,吕家不过是勉强应付迫于无奈,恐怕用不了多久,就要寻个借口与我退亲,你还指望人家能多给我体面吗?”
“可怜我娘因此而死……”
韩琴突然咬牙切齿起来:“都是韩嫣这小妖精从中作祟,从小到大,韩家所有的好处都被她一一占尽,可我呢?被人家一口一个庶女,恨不能将我踩到脚底下直接踩死!”
“还有那老妖婆将我娘活活打死,这个仇,我一定要报!”
铃兰叹息:“娘子,韩家对娘子确实不公,宋姨娘死得也是凄惨,可没想到老爷用一口薄棺材就给打发了,连个丧仪都没有。”
“但是娘子,奴婢劝你还是忍了吧,韩嫣已经嫁给王少师,此时正在势头上,即便是老爷和少爷,都要给她几分面子。也许,也许等她去了青州,这韩家会对娘子好一些的。”
“铃兰,我已经走投无路。只要韩嫣一走,韩家一定会开始追究我和我娘当初做的事情,而即便是那吕家也不会放过我,所以——铃兰,你的卖身契我已经取来,这里还有些金银细软,你拿去赶紧离开韩家,寻个良人嫁了吧。”
铃兰大急,跪拜在地:“娘子,铃兰绝不会离开娘子,奴婢宁死也不走的。”
“铃兰,好妹妹,你我从小一起长大,你比我的亲妹妹还亲,可我接下来要为我娘报仇,一定会死无葬身之地,你若不走,一定会牵连到你。”
铃兰泣不成声:“娘子对铃兰恩重如山,娘子,这些事要不还是让奴婢去做吧,铃兰一定不会牵连到娘子身上的……”
接下来韩琴与铃兰抱头痛哭,又一起去了韩琴的独院。
倚翠心头大惊,猜测韩琴要对自家娘子不利,却又不知她们到底意欲何为,心头忐忑不安,赶紧回了厅中跪在韩嫣身侧,伏在她耳边小说禀报一遍。
韩嫣俏面一变。
其实祖母将宋氏活活打死,她也是于心不忍。
而宋氏死则死矣,因为败坏韩家门风,所以死后事也就草草了事,韩琴记恨上祖母和韩家,甚至是她的父亲韩治,都情有可原。
可韩琴怎能将这事怨恨到自己头上呢?
她又会如何害我?
韩嫣垂首思量半天,突然想起一事,面色便煞白如纸。
她悄然望向身前正在与韩家长辈应酬饮酒的夫君王霖,又扫一眼主位上的祖母齐国,心头一时百感交集,不知如何是好。
……
宴会正酣,韩琴突然一身缟素,缓步走进厅中。
齐国皱眉,怒视向韩治父子。
韩治慌不迭起身,怒斥道:“琴儿,你这是为何?你在守孝期间,速去,不要来搅了家中长辈的兴致!”
韩琴面色不变,淡淡道:“父亲,诸位长辈,在座的也有不少韩家的姑娘、公子,我虽是庶女,却也有入席的资格吧,为什么不让奴来?”
韩治恼怒,正要训斥,却听齐国淡漠道:“琴儿既然来了,那就归座,今天是家宴,也是王少师和嫣儿的回门宴,理应举家欢庆才是。”
韩琴缓缓上前,拜倒在齐国跟前:“多谢祖母大人!其实琴儿今日前来,并非为了参加饮宴,而是想求祖母大人和诸位长辈一件事。”
韩嫣心中一颤,低下头去。
齐国柳眉轻挑:“你有什么事,咱们过后再说,今日大喜之日,不要惊扰了大家的兴致,懂吗?”
韩琴却径自道:“祖母大人,各位长辈,我娘横死,既无丧仪,也无坟茔,仅被一口薄棺随意草埋于荒野之中,实在是可怜……”
韩琴泪流满面:“恳求祖母大人和各位长辈垂怜,请将我娘归葬于韩家陵园,免得她沦为孤魂野鬼!”
韩家众人面色骤变。
韩治更是面如土色,他没想到韩琴胆子竟然这么大,竟敢当众提及此事,莫不是活腻了吗?
齐国冷然:“宋氏触犯家法,被家法杖毙,岂能归葬于韩氏祖陵!况且她不过一介妾室,又是犯家法而亡,你还敢来给她争取丧仪?韩琴,念在你一片孝心份上,本宫不予你计较,速速滚下去!”
韩琴今日有备而来,自然是豁出去了。
她纵声冷笑:“好一个妾室!我娘虽然是商贾出身,但想当年韩家困窘无地,产业不继,欠债累累,若非我娘带着二十万贯陪嫁进门,韩家焉有今日?”
“我娘被你们活活打死,所谓人死万事休,即便我娘有过错在先,但就要随便埋于荒野任由野狗叼食尸骨吗?你们于心何忍!”
韩琴大叫道:“好一个名门望族,好一个两代宰相门庭,好一个诗书传家的相州韩氏!如此寒人心,又不怕天下人耻笑吗?”
齐国再也按捺不住,拍案而起:“韩治,你教养的好女儿!”
韩治惶恐拜倒:“叔母,小侄惶恐!还请叔母开恩,容小侄随后严惩于她!”
“不必了。好个贱婢,如此狂悖无礼,竟敢辱及韩家和先祖!来人,将她拖出去家法杖毙!”
两个老妈子上来拖拽着韩琴就往外走。
韩琴竭尽全力挣扎着,喊得声嘶力竭:“王少师,看到了吗,这就是你结亲的韩家,号称遵圣人教化、诗书传家的韩家!”
“王少师,你那新妇韩嫣,天生克夫,八字奇硬,她曾与孟州冯家结亲并订立婚约,三年前,冯家子暴病而亡!此事韩家压制欺瞒至今,根本就是不怀好意,你知也不知?!”
韩琴这话犹如天破天惊,将在场韩家众人惊得冷汗直流,浑身抖颤!
这是韩家最大的隐秘,也是最大的创痛。
冯家是韩恕正妻冯氏的娘家,也是儒家名门。
三年前冯家为嫡子冯正登门求亲,韩家应允。
两家订立婚约,且等两人成年后再行成婚,结果订婚不久,冯正突然暴病而亡,年方十五。
韩嫣当时十四岁,尚未及笄。
婚约自然不了了之。
但由此就传出韩嫣八字命硬,天生克夫的小道消息,韩家全力压制封锁消息至今,为的就是怕害了韩嫣终生。
不料今日被韩琴生生捅破了这层窗户纸!
韩嫣心冷如冰。
她知道此事一出,她与王霖怕是就此无缘了。
一则确是韩家事先并未告知,二则众口铄金,人言可畏,她这个克夫的黑锅一旦背上,没有人敢娶她。
王霖恐怕盛怒下就会当众休了她!
齐国暴怒而起:“还犹豫什么,拖出去,给本宫打死!”
“韩治,你教女无方,如此肆意诋毁韩家,败坏门风,罪不容赦。来人,将韩治父子也给本宫拖出去,杖责三十!”
两个老妈子是齐国的心腹人,见韩琴此番毁了韩嫣的名节,自然怀怒硬拽,韩琴被拖着往外走,口中照旧高呼不止:“好生龌龊的韩家,难道我说过半句谎言不成?王少师,你被欺瞒至今而不自知……王少师,救我!”
王霖缓缓站起,摆摆手道:“且慢!带她回来,我有话要问。”
韩家众人望着王霖,脸色都不怎么好看。
齐国起身勉强笑道:“贤孙婿,这贱婢胡言乱语,你莫要信她!这是我韩家的家事,你且安坐,待本宫处置就好。至于……”
齐国思量片刻,终道:“至于一些事,本宫待会会给你一个交代!”
王霖淡然道,“这事既然涉及到我,就已经不单纯是你们韩家的家事了——”
王霖突然抿唇一啸。
他的啸声虽然细微,却因为用了虎啸的技能,极具有无言形容的穿透力,府门前待命的伏虎军军卒数十人立时冲进韩家花厅,燕青一身甲胄,上前抱拳道:“使君!”
王霖微微颔首:“给我看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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