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佶深吸口气。
历经多次宫变,此刻他已如同惊弓之鸟,只信任王霖,也只能信任王霖。
“卿这一次,一定要将朕的后宫彻底清理一遍,朕恨不能将这些腌臜东西全部撵出宫去!”
王霖心头一动。
犹豫会,还是轻道:“臣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赵佶叹息:“你我君臣如同父子,有何话不可讲?其实朕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放心,此番清理整肃完毕,朕一定将那些不相干的人,包括那些不要廉耻的后宫女子,统统逐出宫去,这宫里啊,除了伺候朕的,多余人等一个都不留了!”
王霖笑道:“皇宫之中,本就该唯官家独尊,东宫另处。臣以为,后宫一两万人,难免会藏污纳垢,而且花费巨大。年岁渐长的皇子皇女,其实也可以出宫开府,转到宫外。此外,臣以为,宫禁宿卫应牢牢掌握在官家手中,皇城司历经恽王叛乱,已不可信,可整体充入龙骧军,另从禁军中选调三千人充为宿卫,由陛下直接掌控。”
赵佶缓缓点头:“朕前番想要让卿坐镇京师,目的就在于此。这连番叛乱,实在是让朕心惊肉跳了,朕突然觉得,朕这个大宋官家,关键时刻竟然如案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可惜,满朝文武,若卿这般对朕忠心耿耿者,少之又少,朕如之奈何?”
“臣举荐数人,可为陛下心腹。”
“何人?”
“张叔夜二子,张伯奋,张仲熊。嘉德殿下驸马曾夤之弟,曾仁。”
王霖见赵佶面色变幻,又道:“曾家不但是皇亲国戚,还是历代良将门第,对陛下忠心毋庸置疑。若以曾仁为主将,张家儿子为副将,统领宫禁,陛下当可无虞矣。”
“且,张叔夜坐镇河北,掌握重兵,若张氏二子在京充为陛下心腹,不但张叔夜当为陛下效死,还可相当为质。”
“官家,张家二子素来在臣军中效命,忠诚勇武,臣知之甚深。臣可为二人担保,若有不轨,臣当同责!”
见赵佶还是有些犹豫不决,王霖却不能再说了。再说肯定会引起皇帝猜忌。
他知道赵佶还是担心张叔夜与赵桓勾连,起来造他的反。
“此事以后再议。当下,卿还是为朕将这后宫扫荡清楚才是,否则朕真的是睡不安枕。”
“臣遵旨。”
“对了,你为朕巡视后宫,进进出出颇为麻烦,朕就特准你在办案期间,留宿宫中——就在延福宫对面的晓月苑设个行辕,便于行事。”
王霖一惊:“官家,万万不可!前番就有言官弹劾臣,且污蔑臣与茂德殿下有私情,若臣……”
赵佶突然一笑:“其实在朕的心里,早就把卿当成朕的女婿了,否则朕那日岂能在朝会之上公开要将茂德赐婚于你为平妻?古往今来,历朝历代,有谁能做到若朕一般,如此宠溺你这样一个臣子?”
王霖默然,旋即拜倒在地:“官家隆恩,待臣如天高地厚,臣铭记于心!”
赵佶对他确实不错。
王霖必须得承认这一点。
这也是他连番救驾的根本原因。
“起来吧,卿自知即可。卿之为人,朕很信重。你与茂德情深义重,朕也看在眼里。但一时间,祖宗礼法不可废,满朝文武群情汹涌也不可违,朕也很难硬来。但,朕要让人明白,卿这个女婿,朕要定了!赐婚,只是时间问题!”
“当然,在成婚之前,卿万不可作出那些让朕失望的事来,来日方长,万不可急躁啊。你与茂德,要发乎情,止乎礼,不可逾越,懂么?”
赵佶谆谆教导。
王霖嘴角一抽。
他一时间内没想明白赵佶到底要做什么,让自己留在晓月苑开设行辕,这是便于就近监视?还是……
但他怎么觉得,赵佶咋好像是有“恨铁不炼钢”的意思呢?
“去吧,不要让朕失望。你在朕之身边,朕也能睡个安稳觉。”
王霖躬身谢恩,辞去。
望着王霖离去的背影,赵佶嘴角突然扶起一丝玩味的笑容,他自忖道:“最好是给朕留下一个外孙在宫里,否则,朕还真是有点不放心呢。”
“至于流言蜚语……待朕将周吉这些所谓杀不得的言官统统诛了九族,且看天下人还有谁敢在背后嚼舌根子、胡言乱语!”
赵佶面色狰狞起来:“朕早就当不成什么千古明君了,既然如此,那朕就当个暴君!”
“王霖,你便是朕的一把刀!”
王霖并不知道赵佶如今的心理变化。
本来只知吃喝玩乐的皇帝好像是一夜间成熟了,他将前几次东京叛乱归咎于自身的软弱。
……
午后时分。
后宫又起了一阵骚乱。
王霖的三千伏虎军和两千虎神卫被官家诏命调进宫来,再次取代了龙骧军和皇城司,把持住宫禁,包括东宫。
除了五百虎神卫包围清福宫外,皇帝所在的延福宫也由虎神卫接管防务。
而晓月苑中,赵福金正在与韦妃叙话,沐兰来报说了虎神卫和伏虎军的动向,也是吃了一惊。
旋即,赵佶的诏命就来了。
命赵福金腾空晓月苑的偏苑,为渤海郡王、代天巡狩后宫安抚使王霖临时行辕。
这个头衔着实有些古怪。
赵福金和韦妃面面相觑。
赵福金:“这……宫里又出了什么乱子么?”
韦妃:“茂德,官家让王霖在晓月苑设立行辕,这……岂不是更加落人口实?宫闱之中,闯进来这么多的伏虎军,这……”
赵福金柳眉一挑:“这倒是无妨,王霖麾下军马军纪严明,绝不可能冒犯宫闱,父皇是信任的。但是,他让王霖来我晓月苑,我就有些搞不懂了,宫外那些言官到现在还在盯着我……”
王霖的声音突然传来:“怎么,茂德殿下不欢迎本王么?”
眼见王霖一身蟒袍,头戴紫金冠,面如冠玉,出现在殿中。
赵福金惊喜,忍不住就投身入怀。
延翠和沐兰以手扶额,不敢再看,赶紧出殿,关紧门去。
王霖紧紧拥住赵福金,清澈的目光却投射在韦妃的曼妙身段上。
韦妃俏面如夕阳落山的最后一抹晚霞绽放,骤然想起昨夜欢娱,心中火热,忍不住低啐了一声。
她旋即又记起自己的大麻烦,立时轻道:“郡王爷!”
见两人照旧拥抱在一起,不管不顾,韦妃苦笑一声:“茂德,你们就是要亲热,也等本宫走了成不成?”
……
东宫。
太子宾客马志远脚步匆匆进了赵桓的大殿,见赵桓正在手不释卷,闭目养神,便轻道:“殿下,臣有事奏报!”
赵桓睁开眼睛:“何事?”
“今日官家突然诏命王霖再次提调伏虎军入宫,将皇城司和龙骧军取而代之,甚至还恩准王霖留在宫中公干,竟在茂德帝姬的晓月苑设立行辕,统筹后宫巡查。”
赵桓霍然起身,面露不虞之色:“草木皆兵,动辄调兵入宫,父皇当真是昏聩了!”
马志远迟疑道:“殿下,宫中定然生变,臣以为,殿下当有所防备才是。”
赵桓沉吟一阵,大笑道:“马卿,不必担心,父皇此番并非是要朝我下手,而只不过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罢了。”
“调兵入宫,倒也妥当。毕竟这后宫三千,藏污纳垢,乱七八糟的人多了去了。只是让王霖去晓月苑,这简直就是儿戏……”
赵桓撇了撇嘴:“无非是昭告世人,王霖是他板上钉钉的女婿,是最可信重的臣子……如此看来,周吉这群人定然是保不住了。”
“周吉这些人虽然罪该万死,但毕竟是言官,诛杀言官,史无前例,官家此番,怕是要引起天下人群情汹涌啊。殿下不若上表,为周吉等人求个情……”
“罢了,本宫还是闭门思过,不理外务。至于父皇要怎么做,就怎么做吧,毕竟他老人家乃是圣上,大宋官家,其实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就是个虚的,这士大夫都祸乱到后宫来了,给父皇戴了好几顶绿帽子,你还指望父皇仁慈开恩?这番还是要杀个人头滚滚呐!”
“至于王霖……马卿,你可去趟晓月苑,问问王霖,本宫这东宫,是不是也在巡查范围之内,若在,大可将本宫的账目一并送去,任由清查。”
“此外,你替本宫提醒一下王霖,那盛林安老国公可号称是宫里的老祖宗,历经三朝,宫里这些黄门,一大半都是他的徒子徒孙,要动清福宫,他要慎之又慎!”
马志远陡然一惊:“清福宫?渤海郡王要动清福宫么?”
却见赵桓已经低头继续看书,便躬身一礼,悄然退走。
马志远走后,赵桓缓缓抬起头来,面上浮起一抹冷色。
他思忖道:老东西指望的无非就是王霖,可王霖总不能一直留在京里,待他离京,这东京和朝堂之上,还是本宫的天下,你以为调离了一个张叔夜,就斩断了本宫的手脚?
种师中啊……本宫还真是希望你能早些进京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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