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霖奇道:“还要说什么?”
萧夺里赖:“……”
王霖轻笑一声:“其实呢,你也很明白,你们契丹到了如今这个份上,复国——再无任何可能。”
萧夺里赖默然点头,神色伤感。
王霖的话虽然没有明说,但她心里明镜一般。
不要说金人就像是一座大山横亘在那里,纵然宋人或王霖,都不可能让辽人复国。
(解释一句:辽就是契丹。或因我语言习惯的问题或辽人或契丹人的换来换去,但本质实际都是一样的)
王霖轻轻抚摸着她柔美消瘦的后背,安慰道:“但是,我可出兵帮他们在雁北地区站住脚,建立政权,然后慢慢一点点蚕食雁北……
有我大军在河北备战,金人不敢轻易将重兵压到雁北,所以,暂时来说,耶律定的兵马还是有生存的空间。”
萧夺里赖深望着王霖,幽幽道:“奴相信王爷的话,但,日后呢?他们又该何去何从?”
萧夺里赖自知王霖此番是准备将扶植辽人余部建国当成抗金的缓冲手段,待日后王霖灭金,辽人政权还是避免不了覆灭一途。
所以她直接问到了问题的关键。
王霖笑了笑,突然抓了萧夺里赖的翘臀一把。
萧夺里赖面色羞红,却是赶紧从王霖腿上下来。
王霖拉起她的手,与她一起走到宽大的舆图底下。
他用木棍圈了圈甘陇往西的广袤地区:“你可知此处为何地?”
萧夺里赖轻轻道:“西域诸国。王爷的意思是,可助我辽人余部去西域开国?保存契丹国脉?”
王霖断然摇头:“不。此地为我华夏汉唐时疆土,孤当誓死光复之。”
萧夺里赖:“……”
见萧夺里赖幽怨的神色,王霖不由笑道:“你也不必如此,我跟你们说过,这个世界足够大,足够容得下很多种族和国度共存。
西域再往西,疆域无限广阔,那里,人口稀少,但土地却异常肥沃,你们契丹人,可在西域之西建国安身立命!”
“或去海外也可。海外更是一番新世界,如那高丽一般的小国数以百计,以你们辽人的力量,去海外另开一国也非难事。你也知道,我已在海外有了很多后手,将来我也可为你们契丹人开国出一份力。”
萧夺里赖沉默半天,才幽幽道:“王爷,有没有第三条路?”
她显然以为出海不是什么好出路。
王霖呵呵笑了起来:“当然有。在我看来,无论汉人,契丹人,金人,还是西夏人……其实都是大一统华夏民族的组成部分之一。
汉唐时期,北方游牧民族如突厥人,素来以中原王朝为正朔,尊为天可汗。千余年间,中原与漠北草原虽战事频仍,但却渐渐融合……
你还别不信,你们契丹人从游牧部落到建国称帝,也是受了汉文化的影响。不要说契丹,就算是金人,不也一样如此?还有西夏,官制、体制、教化,哪一个不是照搬中原?”
萧夺里赖认真听着,竟无言以对。
她突然发现,王霖说的是真的。
但她很难理解王霖这种大民族大融合的概念。
王霖笑笑,也没指望她能消化得了。
他又道:“此外,我的心胸足够大,也可以容得下你们契丹民族在你们祖祖辈辈生活的故土上继续生存,甚至建国、享有一定的自治权都不是不可以,但……”
王霖本想继续说说,但突然意识到那些超前的理论他说了萧夺里赖也接受不了,便就此打住。
直接进行了总结:“总之一句话,辽人余部帮我灭金,因为这是我们共同的敌人。
当然你们辽人余部于我而言,只是锦上添花,而非雪中送炭;金灭之后,或随我出征开疆辟土,往西开国,我可助之!或放弃建国,在契丹故地定居,我承诺给予一定的自治权。”
萧夺里赖美眸闪烁:“王爷呐,什么叫自治权?”
王霖哈哈一笑:“你可以这样理解:保留你们契丹人的文字、语言和文化传统,在你们契丹人聚集的地方,由契丹王管理契丹人……但要接受和无条件服从中……朝廷的统一领导。”
萧夺里赖沉吟良久,才又道:“王爷,奴大概懂了,这般是否与王爷对西夏日后的安置有异曲同工之处?”
萧夺里赖自也知道当今西夏掌权的太皇太后耶律南仙与王霖的亲密关系,也知耶律南仙即将诞下王霖的子嗣,当然目前还不知道是男是女。
但西夏已经落入王霖事实上的掌控,这是铁一般的事实。
萧夺里赖还知道,在王霖掌控西夏的过程中,隐在幕后的慕容婉儿实际也发挥了无形的作用。
王霖立即点头:“大差不差。”
萧夺里赖长出了一口气道:“王爷,奴这就给耶律定写信,让他来河北拜见王爷。”
“来与不来不是问题的关键,关键是他要作出正确的决定。”王霖摆摆手,“如果有必要,我会命人护送你去辽境,见那耶律定一次。”
……
天气晴好。
一轮红日升腾在天上,温暖的阳光铺洒大地,难得更没有风,气温微微有些回升。
真定城外,通往河北腹地的官道上人来人往,车队不绝。
除了商队之外,多数都是各州府县往前线来的后勤粮草辎重运输队。
目下大宋国内抗金热情高涨。
而在今日早上,刘延庆父子已经率军赶回太原,去接管西军主力。
韩世忠也于今日启程奔赴雁代。
其余各路大军也在返回防区的路上。
取种师道而代之的折可求和姚古,则入主西军大营,也就是这两日间,完成对所部的最后整编,同样率军奔赴霸州前线。
种师道率种家子弟今日也将离开军中,返回河南原籍洛阳。
西军营中,中军大帐。
姚古面色复杂匆匆进入道:“折兄,军中有不少军将出营去送别种家人,需要拦一下吗……”
种家人在西军中世代掌军,尽管爆出了敛财吃空饷的丑闻,但威望还是深重。
有些种家提拔的军将对种师道如今遭遇或心怀不满,或心怀同情,这都是难以避免的事情。
折可求叹息一声:“算了,都是人之常情,送送也好,免得怨怼积累,日后爆发也难收拾。”
姚古沉默下道:“你我……要不要也去送送?”
折家、姚家与种家世交老亲,其间还有联姻,两人又多年在种师道麾下为将,要说一点旧情都无,也是假话。
折可求犹豫了下,还是摇摇头道:“罢了,你我身份不同,为避免燕王猜忌,还是算了吧。”
姚古长叹一声。
两人正在叙话间,突听军卒来报:“使君,大元帅府通报,燕王出城送别种老相公!”
折可求和姚古一怔,旋即并肩奔出大帐。
……
种浩、种为和郭顺在军阵前被执行军法,斩首示众。
一日夜之间,被解除军职又失去长子的种师道,苍首上白发如雪,身形也不复往日挺拔,而倍加佝偻。
种家子弟腰缠素孝,面色苍凉悲愤。
官道旁,他们搀扶着苍老的种师道上了一辆马车,其余人则翻身上马,在数十军将泪流满面的注视下,正要打马欲行。
雷鸣般的马蹄声传来,王霖亲自率燕青、岳飞等十余将飞驰而至。
王霖在数十步外停下马,下马大步走来。
种师道也颤巍巍下得马车来,站在马车前向王霖望来。
两人目光交汇。
王霖便停下脚步。
种家子弟和现场来送别的西军部分军将都瞬时用阴沉和仇恨的目光投射在王霖之身,只不过有的肆无忌惮,而有的比较隐晦而已。
气温似乎因为气氛变冷而骤降。
王霖轻轻一笑,主动拱手道:“种老相公,孤来送别,还请一路保重!”
种师道面色一抽,也缓缓拱手道:“多谢王爷,老朽等就此告别,唯愿王爷能率我大军永镇边关,莫要让金人再践踏我疆土半步!”
王霖身后,燕青岳飞等人也一起躬身拜别。
无论如何,种师道这位老将坐镇边陲数十年,还是有其可敬之处的。
种师道长叹一声,也躬身一礼,然后缓缓上了马车。
种师道掀开车帘,深沉的目光从官道两旁列队送行的西军诸将身上掠过,心头酸涩而痛楚。
他在军中长大,又在西军中走完一生。
他的人生,早就与西军密不可分,却不料,临了,被解除军职,遣返原籍。
实际种师道很清楚,王霖若想要尽快掌控住西军,将种家人的影子彻底在西军中铲除,是一条必由之路。
否则,种家军就永远都是种家军。
种师道心中轻叹,手一抖,就落下了车帘。
霞光绚烂,他乘坐的马车咯吱一声起步,拖出一道狭长的影子,两旁军将传来一片哀声。
随着种家子弟的离去,这意味着西军将迎来一个崭新的时代。
而一般来说,新势力的崛起,必然意味着旧势力的落寞。
这些西军诸将即为种家而悲,也为自己的前途迷茫而伤。
折可求和姚古纵马渐渐驰至,他们没有赶上当面为种师道送别,却亲眼见一排密集的箭雨漫天掠过,往孤身站在官道正中目视种师道一行缓缓离去的燕王身上落下。
折可求心中惊骇,吓得几乎从马上跌落下来。
姚古在马上疾呼:“保护燕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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