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鸣从外面端了壶茶进来,给简臻倒了一杯,却没管孔炽。
孔炽也没多跟他计较,见简臻也没有回避的意思,便知道这孩子是可以信任的,于是自力更生倒了杯热茶,闲闲地替简臻感叹着:“还是现在好啊,在宫里待着太闷,还是出来快活。”
简臻把简鸣招来身边,在他耳边吩咐了一句,简鸣便出去了。
见状,孔炽也不好奇,只是看了一眼简鸣的背影道,道:“以前也没见你这么信任过谁,他倒是个例外。”
“确实如此,”简臻闻言便笑了,“阿鸣一直都在努力替我分担,现在家里的很多业务都是他在帮忙打理,我现在都离不开他了。”
杯中蒸腾出的水汽将深秋的苦寒和烦恼一并淹了去。
孔炽出神地看着水中打着旋儿的茶叶,喃喃道:“人一辈子,能遇到这么一个全心全意为自己着想的人,不容易。你运气不赖,记得珍惜。”
简臻笑着点了点头。
其实这点无需别人提醒,她就已经很珍惜了。
躲在门外的简鸣也轻笑了一下,他看着手上的信息,决定还是一会儿再进去吧。
因为今晚这事儿,孔炽和简臻聊了不少,这还是自她离开两年多后自己第一次来找她长谈,也第一次发现,自己以前对于简臻的了解不过泛泛。
其实她完全可以不搭理自己的疑问,完全可以随便恭维几句,然后再把问题踢回给他,但她还是直言不讳地说了。
她在自己面前终于不需要再字斟句酌,这倒是让他们比以前更像真正的朋友了。
这也算是,今晚唯一的好事了吧。
孔炽走出郡主府时回头看了一眼,心想,自己有这样一个朋友,也应该珍惜才是。
……
他前脚一走,简鸣就拿着信息进去了。
“姐姐,这是探子送来的消息,是今晚二殿下和世子他们的那场饭局。”
简臻接过那几张纸,一边看一边随口问道:“这么快?你是提前已经让人找出来了?”
“我见他过来,所以看信息的时候就顺便留意了一下。”
简臻摸了摸他的头,跟哄小孩儿似的说道:“不错不错。”
她大致看了看,基本能确定孔宥延许诺出的位子,跟她所了解到的他的关系网络基本上没什么出入,也就是说,这些职位的来源都有迹可循,没什么差错。
按理说这样的信息就算是“白的”,是无机可乘,没有用处的,但她还是让人把名单保存了起来。
“姐姐是担心那二殿下成为变数?”
他们虽然掌握着很多信息,但毕竟远离朝堂,所以这些信息对于朝局的影响实际上微乎其微,之前让鱼儿们互相争斗起来已经是极限,因为要混斗起来只需要找出他们之间的竞争关系稍微操作一番即可,再精细一些的事情就很难控制了。
但谨慎起见,简臻还是道:“只要不涉及到王家,都好说,但……先盯着吧,他现在这么大肆拉帮结派,我怕影响到我们的计划。”
……
汪琼揪着“田洪”这根线头反复查探了五六天,终于确认了他的名字和以前的身份。
这天夜里,曾春亮照旧是与人喝了大酒入睡的。
待他睡死以后,汪琼把他枕在自己腿上的脑袋往榻上一丢,立刻起身要离开。
她让自己的丫鬟盯着曾春亮,然后自己匆匆往门外走去。
原本的安排是只要到曾家附近的一个小摊位去找到负责联络的屏儿,把信息交给她即可,但她回头往曾家看了一眼,总担心屏儿不够安全。便让她回去找简臻,直接在他们初见的那家点心铺子里见面。
不多时,简臻就到了约定的地点。
早就到了的汪琼忙起身过来,左右看了看,确定有简臻的人在外把手后才急急道:“老爷最近在做一个饭馆还是酒楼的,让很多人参与入伙,实际上这个生意就是虚的,必赔无疑!而且我听他在梦里说,他叫‘田洪’,之前在信州贩过马。”
听她说完这些后,简臻在屋子里踱了几步,然后突然问道:“你知道王家老二王原毅来找你家老爷吗?”
“见过!老爷背后还骂了王老二几句,说……‘老子我投钱进去,他王老二当主子,哪有这样的事儿?!’”
汪琼拢了拢身上的披风,蹙着精致而细长的眉毛道:“不过……虽然是这么说的,但他好像对王家老二提的那事情也很心动呢,两人聊过好几回,就在前天前晌,王家老二还派人来送过信。”
见简臻一直在思索,汪琼着急地拉住她的胳膊问道:“哎呀你们什么时候动手呀!我现在能拿钱了吗?我什么时候能准备离开?”
“你先回去收拾家当吧,我这里一有消息就让人提前通知你,到时候你再按照要求离开,钱也那时候给你,不过在这之前,一定一定不能露出任何破绽,明白吗?”
“哎呀放心吧,这事儿我熟!”
汪琼前脚刚离开,后脚简臻手底下的信息口就已经凭借着这些关键信息开始翻消息网了。
整整三个时辰,信息口上下全部挑灯夜战,终于在凌晨将几张薄薄的纸张递到了简臻的案头。
信息口根据这些关键点找到了几个和他有关的旧人,一查之下,便找到了“曾春亮”原本的身份。
“田洪曾经欠下巨债,赚了些钱以后就回老家娶了亲,结果又给当地的农户放贷,利息不少,因为这事儿直接被逐出了族谱,这才到处流浪,他后来凭借着自己手里的黑钱生意越做越大,到了京城之后……我们查了一查,发现他也有吃朝廷的油水。”
听下面的人说着,简臻连手里的信息都没看完就忍不住笑了。
“这样‘精彩’的履历,都不用我们多做什么,直接报官都足够了。”
简鸣拿过那人手里厚厚的信息,下巴一抬直接让他离开了。
“姐姐,这里已经把‘曾春亮’的一些信息以及他的关系链网挖下来了,正在准备信息的发散。”
简臻对简鸣的能力是没什么好担心的,所以接下来只需要按部就班即可。
一想到他们赶在王家劝服田洪之前就先把这把柄弄到了手,她久违地笑了,笑得真心实意,也很放松。
“……姐姐把王家了结以后,想做什么?”
“最好,做个什么都不用管,什么都不用做,谁都管不着的闲散郡主,想睡觉睡觉,想休息休息……不想干什么就不干什么。”她往后靠在椅背上,看着上面的房梁,声音里满是疲惫。
“和人交际往来实在是太累了,和那位说话也太累了,我就想躺着,不要有人来打扰我,也不用点着灯一直办公,最好……就当我死了一样,都别来扰我。”她闭上眼睛,沉浸在这难得安静的时刻。
这些话要是换做别人,她是不乐意说的,因为没人会相信一个有钱有人脉的郡主,能有什么身不由己的痛苦,无非都是客套话罢了。
但是身边的简鸣不一样,她说什么简鸣都相信,也都能感知得到。
因为这些年来,只有简鸣一直陪在自己身边。好的坏的、阴谋阳谋……事无巨细,他都知道,也都理解。
“姐姐,回去休息吧。”简鸣的声音放得极轻,生怕惊动到她。
看着简臻那有些瘦削的脸庞,他心想,要再多做些事情,让姐姐能轻松一点才行。
像是能听到他的心声一般,简臻突然睁开双眼,露出一个笑脸来看着他道:“阿鸣,你做得够多了。不要太累,知道吗?”
“等一切都结束后,我打算把信息网交给陛下,然后我就躲在府里假装自己不在,或者干脆出去游山玩水,好几个月也不回来……你呢?你想做什么?”
“那我就跟着姐姐,姐姐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他的眼睛还是那么纯真和坚定,好像这么多年都没有变过一样,包括他的回答也是,一直一直,从来都没有变过。
“好啊。”
简臻这么说道。
懒散了一会儿后,看着逐渐亮起的天光,简臻还是决定把案头堆着的事务处理完,至少在最后的目标达成之前,她不能掉链子,更不能出任何的差错。
在一摞信笺书册当中,还有一张裴家派人来送请帖,那是在大雪和冬至之间的一次小聚会。
这是裴家做了挺久的活动,说到底就是个展览,只不过能够展示出来的都是些极其奢侈的物品,这也是裴家发迹之前就有的活动,裴祖照借着自己官员的身份,让很多商人们把自己最得意的货物寄放在裴家,供人鉴赏,以此来增加生意的知名度,也算是连接商贾和官吏的一个枢纽。
只不过现在裴家的层次高了,故而这聚会的影响范围比以前大了很多。
“没有写什么时间吗?”
简鸣拿过旁边附的一封信看了一看,答道:“姐姐,这裴家说请帖还没有全部做好,但是先提前给我们了。说想先看看你的时间再安排,还说请你务必光临。”
“看来裴家也在关注着我们啊。”
“姐姐想展览些东西吗?”
她捏了捏眉心,不假思索道:“不用了,我们直接送礼,不掺和那些有的没的。”
“姐姐要送辉山石吗?”
“嗯,最近有什么新的东西吗?能送一送的里面挑一个出来吧。”
简鸣沉思片刻,很快就有了主意,道:“有个青绿色辉山石做的犀牛摆件,最近一个做银饰的匠人还照着这犀牛做了个小件,镶嵌着宝石,还是个神仙的模样,正好可以让神仙坐在犀牛背上,也算精巧。”
“我好像有些印象,”简臻点了点头,“那你记得把东西包好一些,借着这玩意儿,我准备给裴祖照送个好东西。”
眼见简臻生生熬了一整晚,简鸣怕她不舒服,马上催着她去休息了,然后带着剩下没处理完的东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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