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在红客来临窗的一个房间内,王原毅已经在里面坐了半个时辰了,那个叫秦竹的还是没有露面。
“老爷,咱还等吗?”
王原毅望了望窗外仍旧亮着的满城灯火,喝了口面前已经冷掉的茶,道:“等。”
不知过了多久,红客来内的客人已经寥寥无几,灯火熄了大半,房间外的交谈声都更加清晰可闻了。
一阵渐近的脚步声穿插于房间外的交谈声中,一步一步,越来越近。
这脚步声沉稳而又悠闲,与周围的声音有些格格不入。
年纪恐怕不大。
不一会儿,脚步声停在了王原毅的房门外,他隐约看到了门外潇竹般板正修长的影子。
一时间,房间内的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小心地瞄着门口。
木门“嘎啦——吱呀”地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一双干净的皂靴踏入,然后一步一步,相当沉稳地走向了王原毅。
“你是……秦竹?”
“让您久等了。”
说完,秦竹从容不迫地一撩袍子坐在了王原毅对面。
身旁的下人无一不腹诽他的迟到,但是也打心眼里觉得这人风度不凡,不同于平常所见的商人,从他进门到落座的每一个动作,都无一不温文尔雅,无一不让人自惭形秽。
秦竹噙着恰到好处的微笑看着王原毅,明知故问道:“您今天约我过来,可是为了通商的事情?”
王原毅过了刚刚好奇而惊讶的劲头,此时也有些不快了,抬眼看着他道:“你若是想和我合作,大可不必做这样的姿态。若是不想,今天照旧让人来通传一声即可,又何必吊着我的胃口?”
秦竹似乎并不在意,爽朗一笑,道:“王大哥,我并非是故作姿态,只是今天恰好有些事情要处理,这才来迟了。”
“所以……你是打算参与招募?”
“哎~我对此并不熟悉,此番是来听听王大哥的见解。”
“你都观战这么多回了,难道不是想分一杯羹?听闻你走南闯北,难道会不清楚招募的事情?”
秦竹一挑眉,仍旧笑着,可目光却锐利了许多,仿佛是一把掀开了丝绸罩布的匕首,精美而锋利。
“商场上还是得量力而为,否则家业打得,却不一定守得,我正是知道自己的斤两,故而不敢冒险,那么……王大哥您又是为何偏要争这会长之位呢?”
他一语道破这其中的关键,令王原毅心中一紧,便知道此人并非是只会玩弄人的草包了。
两人对视着,沉默良久,似乎是在用眼睛试探对方一般。
最后,王原毅因为心虚结束了这场抗衡,然后故意设了个迷障解释道:“我大哥毕竟是朝中重臣,这通商上面的东西……我虽不能言明,却知道其中的好处有多少,以及权力有多大,你若是能与我一气,帮我得到会长之位,我自然有重酬。”
秦竹的眼神未变,直视着他:“大利益,必有大风险。投那么多钱进去,就很难拿出来作为急用。就算您说的权力与利益丰厚,可毕竟还要等个一年半载地才能真正享用。”
“这种事情上怎么可能没有风险?!”王原毅眉心紧缩,差点站起身来指着秦竹骂。
这些废话似的道理竟然还要问他?!
果不其然,在两人纠缠了一会儿后,秦竹终于开始谈条件了。
王原毅已经被弄得一阵躁动,见他态度松动,便一气给他许了不少优待。
秦竹临走时嘴上还说着要回去再考虑考虑,可条件都谈得不甚详细了,王原毅也就知道了他的选择,心中的石头好歹算是落地了。
回家路上,他这才反应过来——这个秦竹分明就是故意激他,好得到更多好处!
可现在后悔也没用了,为了得到会长之位,遇上这么条狐狸也得认栽。
……
第四次招募很快开始了,这次盛况空前,毕竟马上接近尾声了,基本上就算是一锤定音的时候了。
无论是高门大户还是农夫走卒,人人都在关注着这件事情,走在街上随处都能听到有人在议论此事。
王原毅和秦竹通过气以后,又经过了几次书信交流,虽然已经确定了要合作,可秦竹始终没有给出确凿的数额,这也让王原毅的心一直揪着。
在招募开始之前,裴祖照穿过人流到了简臻身边坐下,他环顾四周,没有看到秦竹的身影,王原毅那边也还遮着帘子,没有露面。
“郡主,我听说王家已暗中邀约过秦竹多次,此人若是成为变数,那可怎么办?”
简臻似乎有些疲惫,面无表情地看着场子里熙熙攘攘的众人,只道:“没事,一切按计划来。”
裴祖照还是很紧张,不断地在心中盘算着王家和简臻两边的份额。
尽管人群熙攘,可空气中却莫名有种凝滞的沉闷感,无数道窥探又闪躲的目光在简臻四周环绕,想要看穿她手里还握着多少筹码。
裴锦逸仍旧坐在简臻身边,这次倒不是为了看简鸣,单单是为了在简臻身边那种安全感。
招募会一开始,简臻就往里猛砸,这次倒不是为了压谁了,仿佛只是机械性地按部就班,压根儿不在乎场上众人的态度。
大家心中嘀咕——粟襄郡主这是想要速战速决了。
不多时,简臻的份额就已经超过了王原毅,场上众人也差不多将原本的份额都投了进去。
简臻看向王原毅,只见他额头沁汗,时不时往另一个方向看去——秦竹的位子还空着。
场上静默一阵后,主持者环顾四围,拿起面前的醒木,准备收场。
“若是没有人再加码,那么今天的招募会便到此即止——”
话音未落,一道清亮儒雅的声音打断了会场的沉闷。
“慢着!”
所有人都看向了会场门口。
一位身长玉立的男人将折扇在手里一打,收起了扇面。
他一双丹凤眼微眯,笑着冲主持者道:“我加码。”
旁边的宫人立刻给主持者耳语一声,说了秦竹的身份。
主持者小声嘟囔着:“可……现在郡主和王二爷已经垒了很高了呀。”
秦竹很不在意,一出口便是二十码。
场上的人纷纷交头接耳,打听这人的来头,然而他只是信步走向自己的座位,面上还是好端端的,似乎并不觉得这钱有多难出。
裴锦逸搓着手里的帕子,见自己爹的面上黑红,一双眼瞪着,眨都不眨,不禁有些着急,而简臻也没好到哪儿去,一直冷眼看着他一下下地加码。
她看了一眼计数牌子上平地起高楼的秦竹,不由自主地拉住了简臻的衣袖。
简臻并没有看她,却直接握住了她的手,然后用拇指摩挲了几下,似乎是在安慰她。
在秦竹加码之前,简臻和裴家以及别的合作者的份额已经超过了王原毅和他们的人。
而这秦竹一下一下地将自己的份额加上去,直到帮王家追平了简臻的,这才满意道:“嗯,这应该差不多了吧?”
然后他看了一眼王原毅,勾着薄唇问道:“王大哥,这下,可够了?”
王二怎么可能不满意?虽说这秦竹不按常理出牌,但到底是顶了事儿,便相当得意地看了一眼简臻。
只见她面色铁青,也不说话,勉强笑了一下后就又垮了下来。
裴锦逸虽然不懂这其中的细节,却也明白,这次的招募结束以后,基本上整体的局势就已经确定了,即使再有人出手,也很难有多大改变了,那么最后的会长之位也就差不离了。
主持者问了几遍后,确定没人再加码了这才一拍醒木,结束了今天的招募会。
“姐姐,我们走吧。”简鸣将披风给简臻系上,扶着她起身离开了会场。
……
一夜之间,京城的风向就变了。
一些投机者甚至开始琢磨着想巴结王家,准备着在最后一场招募会上给王家投上一票。
和简臻合作的人们也有些躁动起来,毕竟选择了合作就是冲着简臻以后当上会长以后能给他们多些优待。虽说所有的参与者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统一体,可站队与不站队,多赚与少赚的的区别还是有的。
自打当天晚上简臻回去以后,郡主府就关上了门,也少有人来了。
那天简臻离开的时候都没有和裴家多打招呼,等了两天后,裴祖照终于坐不住了,决定还是来跟简臻通通气。
在裴锦逸的央求下,裴祖照带着女儿往郡主府去了。
去书房的路上,只见郡主府里的下人都没了以前的活泼劲儿,一个个都在埋头干活,并不与他们多说话。
裴锦逸拉住一个眼熟的侍女问了问情况,那小丫头左右看看,小声道:“郡主下令说,这阵子都不准玩儿了。裴小姐,我先不跟你说了,我还要去后面一趟。”
正因为之前见过郡主府对下人有多宽松,故而在看到这样的变化后,裴家父女俩就更加忧心忡忡起来。
转过几个回廊后就到了简臻的院落。
里面的侍卫和下人依旧是整肃沉默的样子,只有简臻和简鸣姐弟俩正在院里聊着什么。
“郡主。”
简臻还蹙着眉头,看起来兴致不高的样子。
“裴员外,锦逸。是来说通商的事情?”
裴祖照抿了抿嘴,道:“其实也不是担心别的,毕竟通商的事情可行,不一定会赔钱,只是这钱都已经套进去了,收益还需要等。如果拿不到会长的位子……要是别人当还好,可若是王二当上了,恐怕会怀恨在心,于我们不利啊。”
简臻深吸了一口气,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最后跟裴祖照说道:“裴员外,你跟我来。”
说完她看了简鸣一眼,示意他照顾好裴锦逸,然后就领着裴祖照进书房去了。
两人坐在院里的凉亭里,默默无言。
裴锦逸有些闲不住,一边忧心爹爹的事情,一边又忧心和简鸣的关系。既然父亲那边自己插不上嘴,只好主动和简鸣搭话。
然而他却时不时望向书房,一脸纠结。
裴锦逸心想他恐怕也是在担心招募的事情,便柔声安慰道:“没事的,哪怕这次郡主姐姐当不上会长,钱不还是一样赚嘛。”
“裴小姐说的是。”
“嗯……简鸣,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简鸣扭过头来看她,也不说话,只等着她问。
“我听说,你是郡主姐姐的远方表弟,也是前几年才和郡主姐姐一起生活的……不过我看你们这样亲密,倒像是亲姐弟了。”裴锦逸故意笑得热烈,像是真的好奇一般。
但简鸣并不在意,只看向那扇关紧的房门,喃喃道:“因为姐姐是这个世上待我最好的人。”
“哦,原来是这样……”裴锦逸眼睛一转,嘴角露出了丝丝笑意。
“那你以后是不是要找个比郡主姐姐还要对你好的人啊?”
听到这话,简鸣忽然勾唇笑了,心中的纠结竟也有了答案。
其实他并非是在为了秦竹的搅局而发愁,他只是在想,要不要按白沛盟说的,离开简臻一阵子。
自从想明白了自己对简臻的心意以后,他就越发不想和别的女孩儿有过多的接触,不仅是心理上不乐意,也是怕被简臻误会。
现在看到裴锦逸对自己仍然有所期待,他反倒不纠结了。
他不是没拒绝过姑娘们的好意,过去往往是不留情面的,可是近来与裴家牵扯太多,为了不影响两家的关系,最好少生变数,所以他这才一直忍耐着。
只要裴锦逸不明说,那就当不知情,可又不能给她希望,那倒不如借这个机会离她远一点,好让她也冷静冷静,最好消磨掉她对自己的兴趣。
心中既然已经有了抉择,于是等送走了裴家父女后,他便跟简臻摊开来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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