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轻烟从伸进窗内的竹管中吹了进来,飘散在了空中,床上的宁俞欢睡颜更深。
闯进房里的黑衣人目标很明确,一进来便朝着床上的她而去,看见了她昏沉沉地睡得毫无反应,便伸手拉起被子想要裹住她。
“呼呼--”两声金属破空之声,黑衣人伸出的手臂之上霍然钉入了两枚飞针,他张口想要喊叫,昏暗的烛火之中寒光一闪--
他叫也没有叫一声,软趴趴地一头倒在了地上--
剩下的四个黑衣人惊惧抬头,同时发出了惊恐的声音:“郡--郡王?!”
赵煊如同鬼魅般突然在房中出现,提起凌厉的目光,冷冷地看着几人,手掌之中,捏住闪着寒光的短剑,上边沾着一抹血痕--
他杀意浓烈,如同修罗自地狱而来--
四人吓得忘记了叫喊、忘记了逃跑,呆呆地站着。
直到那柄短句毫不迟疑地刺穿了其中一人的咽喉,剩下的三人才仿若大梦初醒,纷纷朝着窗外跃去--
赵煊回头看了一眼宁俞欢,确定她没有危险,方跃出窗外,站着高高的屋顶之上,看着几道黑影迅疾地朝着这边跃过来--
他的面容比月色更加清冷,在冷风中开口:“别留活口。”
白色的身影静静地立在月光之下,冷眼看着矫捷的几道身影将那三个仓皇而逃的黑衣人斩于刀下。
他没有放下手中的短剑,上边的血痕已经凝固,在月光之下反射着渗人的寒光--
他的心,比剑还冷,不用猜,他也知道这些人是谁派来的--
他所忠于的皇室,就是这般的恶毒与不堪--
夜里发生的一切,宁俞欢并不知道,她只是觉得这一觉睡得好长,睡得好沉。
第二天青竹来唤醒她的时候,有些生气:“小姐,王妃已经派了三拨人过来叫您过去了,您还睡不醒--”
宁俞欢揉了揉闷痛的头,起来用清水梳洗了一番,方感觉清醒了不少,边往外走边想:“竹叶青的后劲儿竟然这么大,也不知道自己昨晚上有没有乱说些什么?”
突然他的话又闯入了她的心,忍不住脸上又是一热。
奇了怪了,嫁给他好几个月了,偏偏现在一想起“嫁”这个字,心头就开始发跳。
“你生病了么?”瑾王妃一见面就问,挑起眉头:“发烧了么?脸那么红!”
她从来不讲虚套,想什么便说什么。
宁俞欢赶紧摇头:“早上有些闷热。”
瑾王妃不在意的道:“嫌敛威楼热就搬出来,府中好几处庭院,你自己挑选。”
“还是不了--”宁俞欢摇头:“郡王的--牌位在里头。”
瑾王妃抬头看了她一眼,目光有些奇怪,翘了一下嘴道:“随便你,今天叫你来,是为了这事儿。”
她挥挥手,管家恭敬地捧上了一个大盒子。
青竹上前将盒子打开,里头竟然是厚厚的田契、房契。
宁俞欢有些哭笑不得:“王妃,我真的不差钱--”
瑾王妃抬起茶杯抿了一口,说话利落不容反驳:“这不是给你的,府中事务杂多,我也愈发精神不济,你来了,就该你管着了。”
“可--”宁俞欢还是不太敢接:“这里可是府中所有的财产--”
“又怎样?”瑾王妃凤眼一挑,冷笑了一下:“就像你说的,皮之不存毛将附焉?郡王府风雨飘摇,还在意这些身外之物,不若你拿去,该怎么用就怎么用!”
宁俞欢微微叹了一口气,又笑了一笑:“我明白了,我会好好使用的。”
瑾王妃这才笑笑,道:“你还没吃早饭吧,就在这里一起吃,今儿有新鲜的莲子,煮了粥,挺好!”
宁俞欢点头,旁边的丫鬟见俩人说完了话,便捧进了装着餐点的盒子。
瑾王妃抬头瞧了瞧,突然问道:“我说的那盘莲子送去敛威楼没有?”
丫鬟赶紧回道:“一早就送去了,供奉在了郡王的牌位前。”
瑾王妃不说话,低头端起了茶杯,缓缓地喝了一口茶,抬头看见宁俞欢看着她。
脸上不由地有些不自然,瞟了一眼她道:“赵煊他,最喜欢的就是秋天的莲子--”
儿子的喜好,她都记得。
那个小小的胖胖的男孩子,总是喜欢窝在她的怀中,跟着她剥开一颗一颗的莲子,再塞进她的嘴里,咯咯地笑。
那童真的笑声,现在还在她的耳边响着,她却失去了儿子。
她抿紧了嘴角,不泄露自己的悲痛。
宁俞欢的眉眼垂了下来,她突然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瑾王妃心头的悲痛。
她回敛威楼的时候,脚步很沉重。
楼中如常般寂静无人,青竹知道她不喜人打扰,总是约束着下人,无事不许踏上楼中一步。
宁俞欢进门便感受到了赵煊的存在,她让青竹退下,径直去了书房。
他果然在那里,坐在宽大的书桌之后,面前摆着的是偌大的大越地图,他正拿着笔在上边写画。
她有些惊喜,走过去:“你是想通了吗?”
赵煊抬头,伸手一指对面的椅子:“你先坐下--”
“等等--”宁俞欢突然想起了一事,转身登登登地上楼去,一会儿端着盘子东西下来了,朝他的面前一摆:“你尝尝。”
他低头,见是一盘鲜嫩的莲子,微微挑眉:“方才我看见一个丫鬟送了来,你喜欢?”
“不是你喜欢吗?”她朝着他面前推了一下:“你既然能喝酒,也能吃东西吧?”
他抬眼,见她满眼的期待,微微提唇,伸手捏了一粒送入口中,甜中带苦的滋味让他忍不住皱了一下眉头。
“是王妃差人送来的,她说你喜欢--”她说着,去看他的神色。
他眼神黯然了一瞬,旋即恢复冷清,不回答她。
她在他的对面坐下,笑道:“莲子心中苦,你可曾明白?”
他愣了一时,面色变幻了一瞬,终于道:“你知道我去澜海沙漠想要找什么吗?”
宁俞欢摇头:“我不知道,但应该是很重要的东西。”
他站起来,从书架后的隐蔽之处拿出了一个盒子,打开之后,拿出了一封信递给她:“看吧!”
她接过了泛黄的纸张,展开读了起来,越读,秀气的柳眉便蹙得越紧。
终于,她抬头,眼中有隐隐的泪光:“瑾王爷他,是自杀的?”
她曾经听过,瑾王是先皇十三个皇子之中,最骁勇善战的,功勋远在太子也是当今天子之上,当时众多大臣曾想罢黜太子,立他为太子,皇帝犹豫之际,瑾王却突然病发身亡--
可瑾王竟然是自杀的,为什么他要自杀?
他神色怆然,眼中划过一抹悔恨:“当年,我年龄小,拿着父亲写的手札,去找皇爷爷教我认字,我很喜欢父王的字,我以父亲为傲--”
“皇爷爷看了却突然雷霆大怒--”他停顿了一下,神色愈发悲戚:“立刻召了父亲,俩人在内室密探了半日,当天夜里,父亲就自杀身亡了--”
“你明白为什么王妃恨我了吧?”他抬头,黑亮清澈的眼眸中充盈了一抹水光:“因为我害死了父王,她和父王,感情是那般的好--”
那么坚强的母亲,在父王的葬礼上哭死过去了三次--
他的哀伤,让宁俞欢心疼,那么孤高清傲的他,原来藏着那么多的悲苦。
瑾王妃失去了丈夫,便将所有的仇恨都转移到了儿子的身上,难怪他说,他的童年,孤苦无比--
他背负着对父亲的愧疚和歉意,怀着对母亲的不满和愧疚,在孤寂之中一点点地长大--
那么长的一个个黑夜,他是怎么熬过来的?
她掉下了眼泪,声音有些哽咽:“对不起,我不该指责你--”
是她自以为是,以为天下人再苦,总苦不过她去,可谁知,每个人都有着各自的背负和痛苦,没有谁可以去指责谁。
他却愣了,然后微微一笑,褪去了悲伤:“傻!”
这是第二个为他哭的姑娘,第一个是为了他身上的伤哭,而她,是为了他心头的伤痕哭--
暖流流过了他的心,温润了干涸的悲伤的心田,他的声音变得低柔:“你指责得对,我并不勇敢--”
“赵煊--”她低泣着喊了一句:“你还说--”
他又笑了,他的郡王妃是个坦荡的姑娘,他道:“别哭了,听我讲后来的事--”
他递过去一块洁白的绢巾:“妆要花了!”
宁俞欢接过绢巾,一边擦眼泪一边吸着鼻子:“我从来不敷妆--”
他被她突如其来的娇憨逗笑了,好久没有笑得这般开心了。
直到她开始瞪他,他才恢复沉静,道:“父亲的札记,被皇爷爷毁了,可是我却记得其中一句写着,故国连枝、心不能忘,我很诧异,父亲生于大越、长于大越,他还有什么故国?”
“可你为何要去澜海沙漠?”宁俞欢擦去了眼泪的眼眸,还是湿漉漉的,惹得他心口一热。
他立刻正色:“我查了家中所有关于父亲的记载,一字一句都不曾放过,发现他五征漠北,均去过澜海沙漠,并且在其中待了几天,才复返军营--”
“你不知道--”他神色变得严肃:“澜海沙漠中,曾经有个古国--北金,被大越在数十年前灭了国的北金--”
宁俞欢的神色也变得严肃了:“有人怕你发现北金的秘密,所以杀了你--”
“皇帝他害怕你发现什么呢?”
赵煊沉默摇头,他若是知道,怎会遭到刺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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