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之势,您是看见的,大厦将倾,你却要逃跑--”瑾王妃站在丞相府的大厅之前,举着刀抵住了自己的颈项:
“以后也是死,不如现在就死在你的府中,让世人看看,李昆仑也不过是贪生怕死的小人!”
李丞相老泪纵横:“王妃,您不能这样呀--”
瑾王妃手中的刀又近了一分:“先皇过世的时候,将一切都托付与丞相,未曾想到,你竟然要逃跑,你有何面目来日去见先皇?”
“非是老臣不敢--”李丞相皱纹中满是沧桑:“而是老臣不能呀!朝中已全是---哎!”
他已是无权之丞相,他还能做什么?
“您让出了这个位置,才真的是无计可施了--”后边传来清脆的女声。
宁俞欢缓缓地走了进来,不去劝瑾王妃,目光紧紧地盯着李丞相:“老丞相,您是朝中的镇妖石,您不在,妖魔便横行无忌了!”
李丞相不太认识她,却被她说的话触动了,他颤抖着胡须,长长地悲叹了一声:“我老了!”
他何尝不知道朝中形式,他又何尝不想挽救大势。
“您不知道往后的悲惨--”宁俞欢伸出手,手中捏着几根枯干的草根:“我从城东回来时,那里的灾民在吃这个--”
“这里是京城,而灾民来自南边,可想而知,南方是个什么情景,而庙堂之上,君臣还在享乐--还在争权夺利--还在沾沾自喜,您要走了,谁还会管百姓---”
她眼中含着泪,看得丞相羞愧。
“夫人,你该劝着王妃--”丞相夫人看着丈夫无言以对,便上前劝说:“先把刀放下,不要伤着自己--”
宁俞欢转头看瑾王妃,瑾王妃用眼梢瞟了她一眼,给了她一个严厉的眼神。
她伸开手掌,让枯草随着萧瑟的秋风飞去,飞快地从头上拔下玉钗,抵在喉咙处,朝着瑾王妃跪了下来:“若是大越无救,您先走,儿媳随后便到!”
瑾王妃笑了,眼中却起了泪花--
“这--”丞相夫人慌了:“这是要闹哪出?”
这婆媳俩怎么一个行径。
“王妃,郡王妃--”丞相抬起头,白发被冷风吹乱,沧桑的眼中却出现了坚定:“老臣惭愧!”
他迈开了蹒跚的脚步,朝着两人走了过去,伸手拿下了瑾王妃手中的短刀,当一声扔到了地上:
“老臣不走--”
清泪蜿蜒过苍老的面容,若大越真的气数已尽,他便做个陪葬吧!
走出丞相府的时候,已经是满眼暮色。
瑾王妃转头看宁俞欢,她的面容没有了平日的冷漠,眼中带着温柔:“傻丫头--”
宁俞欢一笑:“我说过,您到哪儿,我便到哪儿。”
“哎--”瑾王妃转头看着清寂荒凉的街道,路上行人低着头,面上是灰蒙蒙的一片。
“大越要是没有了,我哪儿也不去,我死也得死在大越的土地上,但是--”她又爱怜地看宁俞欢:“你还那么年轻,还是不要管这乱世了,趁着现在能走,过海去竺兰国吧--”
给她的那些钱,够她无忧无虑过下半辈子了。
宁俞欢与她并肩看着渐渐沉入黑夜的街道,摇头:“我要走,便不会做这一切了--”
光明终于收回了它最后一抹光线,一切没入了黑暗之中。
意料之中的阻碍来得非常快,本来打算告老还乡的李老丞相再次踏上金銮殿的同时,弹劾瑾王妃几个兄弟的奏疏已经拟好了放在了御史大夫的案头。
他拿着奏疏掂量了思虑了半晌,方放在一旁,压在了诸多公文之下。
若是李丞相走了,他绝不会拦着朝上递送奏疏,可老丞相不走,他迟疑了--
他听说了,老丞相可是瑾王妃拦下来的。
弹劾的奏疏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拦了下来,有人坐不住了。
这天,宁俞欢刚起床,青竹脸色煞白地冲了进来:“小姐,宫里来的人将王妃的院子团团围住了--”
她放下了手中的眉笔,站起来,想了一想问:“大门处可有禁军把守?”
青竹摇头:“都在内院。”
“那你亲自去一趟丞相府,告诉他王妃可能会被带进宫里--”她匆匆往楼下走,一边吩咐:“我要跟着王妃进宫,你去告诉林管家,若是我们一时不能回来,叫他不要慌乱,府中该怎么过还怎么过,无须四处托人--”
“小姐--”青竹一把扯着了她的手臂,露出少有的惊恐:“那些人,全都配着明晃晃的刀剑,你别去--”
宁俞欢站站住,伸手轻轻掠了一下她耳边青丝,突然有些哀伤:“青竹,对不起,我原说过要带你离开这个地方,却不仅没能让你离开,还带累你担心受怕--”
“我不离开,我只是害怕,小姐--”青竹紧紧地拉着她不放:“你别去,我怕你--”
她的指关节泛出了青白,看得宁俞欢难过,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你放心,我不会就这样死去的,你快去做我吩咐的事情,我们晚上再说--”
青竹拉不住宁俞欢,着急地跟再她后边跑了几步:“小姐,你一定要小心--”
宁俞欢沉了一下因为跑动而乱了的呼吸,走上前去,看见了内廷太监是慈宁宫的郑荣,心头便明白了。
这一状,看来是告到太后哪儿去了。
郑荣赶紧上前行礼:“给郡王妃请安。”
“不敢,郑公公,您来这里,刀枪明晃晃的,是想对我们俩个寡妇做什么?”宁俞欢并没有客气。
狗腿子,不值得她客气。
“咱家哪敢?”郑荣低下头,声音细小尖利:“太后娘娘派我接王妃娘娘入宫呢!”
“接?还是押?”宁俞欢笑了一笑:“王妃与我,皆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用得着动用禁卫军吗?公公,若是想要我们性命,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郡王妃这话严重了--”郑荣额头上弥出了汗液,太后虽然很生气,的确没有派禁卫军,他也不过是奉长公主的命令。
“让我猜猜,派你来的人是不是说,若是王妃与我有半分抵抗,可以先斩后奏,回去覆命就说是我们抗旨--”宁俞欢笑得有些嘲讽:“公公,您可是多此一举了!要杀我们,用得着禁卫军吗?”
郑荣也是经过大世面的人,宁俞欢话说得如此直白了,他也不敢再造次了,擦了擦汗道:“您多心了,只是近来街道之上流民甚多,怕惊扰了娘娘的座驾而已,您放心--”
“我没什么不放心的,我已经派人将郡王府大门一开到底,让人瞧着,是你将王妃接入宫中的--”宁俞欢沉眸,平静地看他:“有劳郑公公了!”
她的眼神,平静得如同潭水不起波纹,黝黑的眼眸仿若深井,吸尽了郑荣来时的不可一世。
他低下头,觉得后脖子处隐隐发冷,不敢再多说,恭敬地点头:“小的不敢!”
房间的门,呼一声被拉开,瑾王妃肃着脸,挺直了身子走了出来。
宁俞欢的话,她都听见了,她转头微微带上了笑意:“你不用担心,我也是时候该去向太后她老人家问安了!”
“王妃--”宁俞欢上前,她尽量不露出担忧的神色:“我等着您回来。”
瑾王妃伸手拍拍她的手背,说了一句:“你的家,会在的。”
宁俞欢心中一热,她说过:“您在,我就还有一个家--”,瑾王妃还记得。
她点头,含着泪光笑:“我知道的,我等着您。”
瑾王妃转头环视一圈刀枪森然的禁卫军,对郑荣道:“郑公公,走吧,这些刀啊剑啊的,一会儿别吓坏了门外的老百姓--”
郑荣赶紧低头:“娘娘,是奴婢错了--”
众人拥簇着瑾王妃离开,宁俞欢站在院中,回望空荡荡的房间,突然觉得好孤单!
她以往独处敛威楼时,也未曾有过这般的孤单。
“李若嬅!”太后高高坐在上边,怒视跪在下边的瑾王妃:“你想要做什么?”
一众下人已经被屏退,只有婆媳俩人剑拔弩张地对望。
瑾王妃跪直了身子,抬头直视太后的眼睛:“做臣妾应该做的事情。”
她神色肃然,沉静自若,不害怕也不彷徨。
太后更为震怒,厉声道:“你插手朝政,搅乱朝纲,你这是想要谋逆吗?
“臣妾想要保护郡王府--”瑾王妃的声音不卑不亢:“也想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哼!”太后冷笑:“郡王府有什么用得着你保护?”
“臣妾的家,自然要自己护--”瑾王妃眼神也变得犀利:“寿宴之上,臣妾受辱。臣妾的儿媳回门,也被太子逼得差点自杀,母后,臣妾不该自保吗?”
太后讶然了一瞬,宁俞欢的事情,她并不知道,但她不想深究此事,她只是对瑾王妃感到愤怒:
“这些都是你的托词,你抬举你的父兄,安□□的眼线,再以死相逼李丞相,你这般行经,哀家可以直接治你死罪--”
“那就--”瑾王妃惨然一笑,果然太后半句也没有问郡王府的委屈:“请母后下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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