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中的墨色蔓延至天际尽头,似乎将天地间的一切都吞噬。远方有无垠星河闪耀不止,近处有数千座巍峨宫殿矗立千年,这便是神州中万人向往之处。
夜色之下,宫殿光华流转,威严十足,令人忍不住扼腕惊叹。
若是此时有天将自空中巡视而过,便能看到有二人趴在九重天的一朵厚云上。这二人远远望着九重天上的宫殿,踟蹰私语,只远观而未靠近。
“这就是你说的办法?”九荇的手心微湿,她一边应接不暇地欣赏这些宫殿的壮美,一边努力忍下心中的紧张。
二人偷偷以驭云之术上了九重天,这就是蘼芜提出的“亲口问问你师父”。九荇心中清楚这般行为不妥,但明知不可而为之,已是她现下唯一的选择。
蘼芜藏在羽扇后的唇微微翘起:“小九儿不会是第一次做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情吧?”
什么小九儿?什么偷鸡摸狗?九荇瞪了他一眼,不免叹服他“看人心”之准,仅从她的紧张便能判断她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
“别担心,如果被发现了,我一定丢下你,”蘼芜笑起来,眼中有狐狸的狡黠,“马、上、就、跑。”
九荇懒得理他。
观察半晌,二人发现九重天似乎并没有想象中那般守卫森严,既没有禁制、结界,也没有天兵天将巡视把守。看似守卫松懈,但数千座宫殿摆在眼前,该去哪里找江疑?
九荇喃喃道:“师父曾同我说过,天将司直接听命于天君。”
天君最倚重的部司,应当在金光最盛之处。
蘼芜的羽扇往东边一指:“你瞧,那边像不像你说的天将司?”
举目望去, 一座宫殿上空悬着一把直冲万里云海的巨剑,巨剑金光流转,隐有肃杀之气。
“应该不会错。”九荇点点头。
二人驭云靠近,只瞧见宫殿匾额上书“天将司”三个字。九荇心中一喜,觉得已离江疑近了一步,那些藏在心里的疑问与念想几乎快要藏不住了。
还未等二人落地,悬在空中的巨剑蓦地飞出一道金光,携千钧雷霆之力朝二人奔袭而来。蘼芜反应极快,一把将九荇拉到身后,一手护着她,一手倾注法力与那金光抗衡。
还未等九荇反应过来,巨剑又飞出第二道金光,两道金光汇聚于一处,一下子破开蘼芜的防御,将他重击于地。他脸色霎时苍白,苍白双唇中渗出一两道血丝。
九荇手足无措地将他扶在怀中,声音颤抖:“你还好吗?”
蘼芜似乎连摇头的气力都已消失殆尽,他气息粗重,嘴里缓缓挤出两个字:“没事。”
怎么可能没事?
“你这人,不是说好被发现就跑吗?还不要命似的挡上去!” 九荇嘴上骂着,但却奋力将他背起,当下要务就是离开此地。
待抬起头,九荇才发现天将司中已跑出数位兵甲在身的侍卫,将自己与蘼芜团团围住。
蘼芜用里袖擦了擦嘴边的血丝,勉力站起身来。看似“没事”,其实他握紧的双拳、手背上的青筋,已暴露了他的情况不佳。
九荇握紧袖驽,挪动脚步站到蘼芜身前,暗暗发誓定不能拖累他。
片刻,侍卫从中间分开,从人群中走出一人来,正是沉烟!
她着一身绛红兵甲,手中持一把红缨长枪,与上一次所见的温婉气质截然不同。
她看到九荇,双眉微微一蹙,片刻又恢复面无表情,朗声道:“无知精怪,擅闯九重天,按仙洲律法,流放无尽海十年,带下去吧。”
话音一落,她便转身走开。
九荇心中一凉,举起袖驽向离得最近的侍卫射去,侍卫躲闪不及,箭头便没入他持枪的右臂。
侍卫一受伤,包围圈便不攻自破。九荇看准时机,捏诀以厚云将蘼芜抬起,竭尽全身灵力与蘼芜一同飞起。
沉烟转过头来,瞧见二人已远去,便向要追的侍卫做了个手势,示意不必再追。
谁料九荇与蘼芜方浮至半空,便由东边飞来一道白光。九荇一怔,只觉那道白光的感觉十分熟悉,一时之间没有出手去挡。
那白光愈近愈慢,在九荇面前化为水汽缓缓散开,又凝为一团,没入蘼芜的心口。
那水汽似有疗伤之效,蘼芜的脸色好了许多,呼吸也变得平缓。
九荇只觉扑面一阵清凉,这熟悉的感觉让她蓦地松开手,袖驽也自手中跌落。
“为师送你的东西,不要乱丢。”一只手将袖驽稳稳接在手中,手指修长白皙如青葱。
是江疑。他穿戴红纹玄铁战甲,手持七尺二寸雁翎枪,正如说书人口中那般肃穆。
九荇的眼泪几乎就要夺眶而出,声音也带上了哭腔:“师父……”
她能鼓起勇气怒斥礼官,她能为保护蘼芜而出手伤天兵,这些勇气,似乎在她看到江疑的瞬间,便如他召来的那朵云雾一般消散殆尽。
在他面前,她的伪装总是轻易溃不成军。
“别怕。”他冷清的眉目在开口时变得柔和,声音轻而有力,一如往常,一如回忆。
沉烟屏退天兵,只余两个贴身侍卫,她神色如常:“既是更懝将军的爱徒,便要多读些南庭仙洲的礼法,此次是被我撞着了,如果被其他人发现,后果可就很难估量了。”
九荇捉摸不透她的想法,若说她有意徇私,她方才却已在众人面前下令按律严惩;若说她刚正不阿,刚刚自己突围时她又拦下侍卫,分明想放自己与蘼芜走。
江疑向沉烟作揖,道:“多谢掌旗使及时命人通知我前来,这一份恩情,更懝铭记于心。”
原来是她通知了师父!九荇心中对她的敌意消除了大半,在她的目光扫过来时,还报以一个感激的笑。
“更懝将军不必客气,我只是担心若有人处理不妥此事,将军又要拆了天将司。毕竟,将军从前也曾冲冠一怒为红颜。”沉烟的目光扫过九荇与蘼芜,不再言语,转身离去。
人虽走了,却留下了一个悬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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