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品相来看,丹药分为下品、中品和上品,同一种丹药可以根据灵气外现的多少,来判断它的功效好坏。药修炼丹越熟练,丹药品阶越高,比如苏红栗以前只能炼中品清心丹,经过繁忙摆摊后,现在能炼出上品水平。
但眼前的这颗丹药灵气却没外现,放到鼻尖下面闻,甚至嗅不到药香,让人摸不准它功效如何。
楚在霜用小棍摆弄炉中丹药,它外表金绿色,骨碌碌地打转。
“我记得你以前说过,照清心丹改的丹方。”楚在霜道,“那这颗是什么,跟清心丹一样?”
“不,要是跟清心丹差不多,应该能炼出一炉子,现在就凝成一颗,药效肯定会不同。”苏红栗哗啦啦翻书,苦思冥想道,“书上没记载过类似丹药,它灵气还不外现,我们只能试药了。”
“试药?”
苏红栗点头:“对,根据我在课上学的,倘若是完全无害的丹药,灵气绝对会显现,起码能闻到药香,但要从外表看不出来什么,丹药效果就没法确定。是药三分毒,灵气被别的东西中和,没法缠绕在丹药外,那还有可能是毒药。”
楚在霜:“原来如此。”
苏红栗猛合上书,起身道:“我以前也没试过药,等我回千金方一趟,询问一下师哥师姐,该到哪里买试药的东西。”
千金方,数栋小楼依山而建,从山脚抬头望去,层层绿茵茵的梯田,皆是药修所种的灵草。凡是千金方修士驻足之处,便没有草木荒芜的地方。
屋檐之下,楚在霜站在门外,等待苏红栗出来。这里是药修换取材料的地方,时不时就能看见腰挂黄葫芦的修士进出,手里还抱着灵草或丹炉。
屋里,苏红栗站在柜台前,正跟白衣男修交谈,迷茫道:“单河师兄,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抱歉,红栗,我的意思是,你在我这里也换不到试药的东西。”白衣男修容貌秀气,他名叫单河,手中持卷册,为难地笑道,“其实连我都很少试药,唯有师尊他会做这事,大家基本都照现成的丹方来炼。”
“但师尊他最近不在山上……”苏红栗面露难色。
单河抬眼一瞄,他看到门口探出半个脑袋的某人,好奇道:“那是你朋友吗?”
“啊,是,她在等我。”苏红栗回头一看,支吾道,“她不是药修,就不敢进来。”
单河面色和善:“没事,你让她进来吧,现在没什么人来兑换药材,不会影响到谁。”
楚在霜正暗中观察,她瞧苏红栗朝自己招手,这才走进屋里,来到对方身边:“怎么了吗?”
苏红栗垂头丧气:“师兄也很少试药,这里换不到试药的东西。”
“那外面能买到吗?”楚在霜提议,“我们去浮游街逛逛,或者拜托谁帮忙找。”
单河疑惑:“你们那么想试药?”
“对,真的很好奇。”
毕竟双生灵心花没被书籍记载,好不容易炼制出丹药,肯定有不一般的效果。
单河略一沉吟,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又很犹豫。
楚在霜瞧他欲言又止,问道:“师兄想说什么?”
“这……”单河道,“其实试药不需要什么东西,我作为师尊的入室弟子,亲眼见他试过几次,方法没有什么难的,一般取少量丹药,再让灵兽来服用,观察后续的反应。”
苏红栗:“但服用的不是整颗丹药,功效肯定会有差别?人和灵兽也有不同?”
“是的,所以还有种办法,让人来服用试药,这也是我不想说的缘由。”单河长叹一声,“师尊就最爱自己试药,倒是将药效掌握明白,可不是将自己嗓子毒哑,就是吃完后头晕眼花,我早劝他这样不行,但他每次炼完还吃,根本就盯不住。”
苏红栗幡然醒悟:“对啊,丹药和灵草一样,还可以自己试……”
“不行不行,这不合理,药长老修为有八叶初期,他中毒后没那么容易死,你乱吃药真的要凉!”楚在霜看破其主意,连忙摆手制止,又请教道,“那要是用灵兽试药呢?一般该怎么做?”
“灵兽的话,一般挑拾芽兽或天宝鼬来试药,主要它们在野外就啃食灵草,本身具备一定的恢复能力,体质也跟普通修士差不多。”单河耐心道,“不少龙虎峰修士驯养它们,就是让它们在小洞天里探路,只要它们走过的地方,那必然没有毒和危险,修士也能安然通过。”
“天宝鼬?”
楚在霜和苏红栗对视一眼,她们不约而同地想起一人。
池边树下,一方棋盘放在石面上,被当做天宝鼬垫脚的桌子。
棕黄小鼬有黑亮的圆眼睛,它两只短手正抱着一枚清心丹,咔嚓咔嚓咬个不停,憨态可掬望着四人,还不知自己接下来的试药命运。
楚在霜等人环坐桌边,都在盯着桌上天宝鼬,好长时间没有说话。
漫长僵持后,终于有人率先打破沉默。
“不行,我还是觉得不行,你俩好长时间不搭理我们,一碰头就是要拿小天试药,我绝对没办法接受!”李荆芥将头摇得像拨浪鼓,又望向斐望淮,哀鸣道,“望淮,你说句公道话,她们天天炼药不理人,有事相求才来找我们,这种事能忍吗?”
斐望淮手握扇柄,却没替其出头,他眼睛笑如弯月,温和道:“可以快点试药吗?我待会儿还有事。”
最近,他在寻找通天塔内密道,想传送岛外跟白骨老碰面,却突然被他们叫来过家家,着实有点顶不住。
“不要再偷偷去通天塔修炼了!”李荆芥听他语气平淡,震声道,“这种鼬命关天的时刻,你作为店里小天的后辈,曾跟它一起摆摊卖药,难道就不该表示一下!”
“我愿意为它写一幅挽联。”
“……”
李荆芥摇头:“太残忍了,太残忍了,你们为了丹药,竟不管它死活。”
“但天宝鼬本就是用来探毒探宝的灵兽,否则没有被驯养的意义,你不让它试药,反而更不合理。”斐望淮平静道,“等你修为再高一点,它早晚还得去探毒。”
楚在霜点头附和:“是啊是啊,与其让它接受外面的毒打,不如我们先毒……不是,我们先教它适应残酷的修士环境。”
苏红栗捧着小碟,其中装有丹药碎屑,保证道:“我只切下一点点,相比起整颗丹药,药力就只有一成,不会伤及它性命。”
“道理我都懂,但没法接受。毕竟对我来说,它不只是灵兽,更是我的朋友。”
李荆芥捧起桌上的天宝鼬,深情道:“我知道试毒是它的命运,但这一天应该晚点到来,谁让小天是我见过最单纯善良的灵兽。”
“它对你这么特别吗……”楚在霜懵道,“那不然再找只灵兽,也不是就非它不可。”
正值此时,天宝鼬被李荆芥举在掌心,它爪中清心丹掉落,顿感气恼地低下头,直接怒咬他手指一口。
“哇——”李荆芥猝不及防挨咬,他试图挣脱鼬口,却被死死地叼住,叫道,“救救我,救救我,快给它试药,快给单纯善良的它喂药!”
“……”
片刻后,苏红栗给李荆芥治疗伤口,楚在霜和斐望淮则围在桌边,打算让站在棋盘上的天宝鼬吃药。
天宝鼬面对二人丝毫不惧,它圆滚滚的眼珠一转,用小爪梳理油滑毛发,吃饱喝足后颇为惬意,还懒洋洋地缩成一团。
楚在霜握着小碟,她用细长的金属小勺舀起药屑,小心翼翼地递到天宝鼬嘴边,诱哄道:“大郎,该吃药了——”
天宝鼬将头一撇,它躲开金属小勺,丝毫没张嘴的意思。
“为什么?”楚在霜低头看药屑,不解道,“难道是它觉得不好吃?”
斐望淮思索:“刚才啃那么多清心丹,估计早就吃饱了吧。”
“不可能,清心丹提供的是灵气,没道理会占它的肚子。”楚在霜从怀里摸出桂花糖,放在天宝鼬眼前晃了晃,发现它迅猛地站起来,欢声道,“你看它还是有兴趣的。”
斐望淮斜她一眼:“本事不大,吃得挺多。”
楚在霜却没听出他指桑骂槐,还在用糖吸引小鼬的注意力。
天宝鼬圆眼睛盯着糖块,它被逗得跳来跳去,想要伸手去够食物,却没触碰那勺药粉。
她握住香甜桂花糖,又将小勺凑近它,讨价还价道:“先吃药屑就有糖,怎么样?”
暖融融日光之下,她发丝被照出漂亮光泽,宛若上好的丝滑绸缎,连手指都如玉般剔透,轻唤着冥顽不灵的天宝鼬张嘴。那态度之好,堪称百依百顺,就没见她那么乖过。
斐望淮听她声音又轻又柔,仿佛将灵兽视为真人,还心平气和讲道理,一时间既好气又好笑。
他双臂环胸,似有些不满,讥刺道:“你喂我汤药时,可都没那么耐心,刚吹两下就喊累,你觉得这合理吗?”
他当初重伤卧床,她就只会来气他,没事还要捡他便宜。
“合理,怎么不合理?”楚在霜看向他,神色微妙道,“人还是不要自取其辱,你怎么能跟毛茸茸比?”
斐望淮:“?”
听听她说的话,她比天宝鼬更具兽性,丝毫没有一丁点人性!
斐望淮一抿嘴唇,他看不惯眼前景象,直接抬手将天宝鼬拎起,接过她手中的金属小勺,强硬地将药屑怼它嘴边,淡声道:“张嘴。”
他就没见过如此嚣张的天宝鼬,明明是被驯养的灵兽,恨不得爬到人的头上。
天宝鼬悬在半空,它方才还敢咬人,现在却老实下来,用圆眼睛偷瞥斐望淮,审时度势地张嘴吃药,将小勺上药屑舔得干干净净。
孩子吃饭老不好,多半是惯的,提溜起来就好了。
斐望淮盯着它吃完,这才将它放回棋盘,他轻笑一声,意有所指道:“跟你一样,态度越好,就越离谱。”
“……”
旁边,李荆芥已经给手指抹完药,他和苏红栗赶到棋盘边,望向桌上天宝鼬,问道:“怎么样?怎么样?小天还在吗?”
楚在霜望着舔爪的灵兽:“好像没出什么事,不像中毒的样子,但也没其他效果。”
斐望淮见它安然无恙:“真遗憾。”
苏红栗:“是不是药效小,只有一成用药,所以没反应?”
下一刻,天宝鼬忽然弓身,发出一声嘶叫,浑身毛发奓起,焦躁地在棋盘上跳来跳去,差点踢翻一旁装有黑白棋子的竹罐。它圆眼睛瞪得更大,脚下碎步越来越快,猛地从桌上跳下,不受控地蹿出去!
“小天,别跑啊!”李荆芥起身去追,“我们好好聊聊,不要一有矛盾,就搞离家出走!”
苏红栗满头雾水:“它是不是委屈,被我们气跑了?”
“怎么可能。”斐望淮作为魅族混血,他曾见过不少人驱使灵兽,说道,“天宝鼬灵智不高,也不是高阶灵兽,不可能有这种感情。”
小释惊呼:[它目标是树后的竹筐!]
天宝鼬并非乱跑,直接冲向藏匿竹筐的地方,那里放有不少书籍及杂物。它试药后力气极大,竟然咬住一根草绳,愣是拽翻那堆竹筐,导致筐中物事稀里哗啦地涌出。
轰声过后,书籍倾泻,还有不少东西乱滚。天宝鼬从中捡起一物,那是一块莹润的玉佩,看上去质地尚佳,将其带回李荆芥身边。
“这玉佩是谁的?”李荆芥接过玉佩,诧异道,“这树后怎么还藏好多竹筐?”
众人方才坐在桌边,丝毫没有察觉异样,不料树后别有洞天。
楚在霜解释:“我原来总在这里下棋,就在树后放一些杂物,这是娘亲送我养气的玉佩,听说品相还不错。”
斐望淮似有所悟:“那药有刺激它能力的作用,它现在亢奋起来,探宝特性被激发,就会到处乱翻,寻找值钱东西。”
天宝鼬被李荆芥养得好吃懒做,自然从来没干过正经事,如今被丹药灵气灌满,一下变得机敏警醒,看上去训练有素,一改往日的颓态。
李荆芥了然点头,他将玉佩还给她,劝道:“小天,搞错了,寻到自己人头上,你倒是向外找找。”
药效之下,天宝鼬敏捷地乱蹦,在半空中弹跳起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呲溜一声向外蹿去!
“你们这药拿什么炼的?”斐望淮蹙眉,狐疑道,“它现在比同阶天宝鼬都快,这是什么让灵兽变强的丹药么?”
“这不是给灵兽吃的。”苏红栗错愕,“但一成药就变成这样,要是将整颗丹药吃下,岂不是……”
李荆芥见天宝鼬要跑得没影,他连忙抬腿去追,喊道:“等等!”
苏红栗正要迈步,她突然想起什么,又停下脚步,回望杂物堆:“在霜的竹筐……”
天宝鼬冷不丁撞开竹筐,将里面东西翻得一团乱,现在凄惨地挥洒一地,还没帮忙收拾起来。
斐望淮:“你俩去追吧,我们来收拾。”
“好的,我去看看药效,回来就告诉你。”苏红栗朝楚在霜一摆手,同样马不停蹄地追赶,生怕被兴奋的天宝鼬甩掉。
楚在霜见同伴都去追,她也好奇天宝鼬,一溜烟地往外跑,脆生生道:“你都那么能干,肯定擅长收拾,我在这里也添乱,不如让我跟他们一起……”
“我没将你独自抛下,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你却想把我留下来,给你收拾烂摊子?”斐望淮哪能不知她的鬼主意,他一把揪住妄图逃跑的她,笑眯眯道,“这些东西不是你的吗?难道不该由你来盯着,免得被人弄完不满意?”
他怕她留下不快,她倒是心挺大,想要将他丢下。
“哎呀,你这话说的,分什么你的我的,咱们的感情无需多言。”楚在霜心想全是杂物,也没什么有价值的,又惦记着神奇天宝鼬,口不择言道,“我完全信任你,对你没有秘密,你想怎么收拾就怎么收拾,随便随便我都行!”
斐望淮听她答得痛快,他神色一怔,居然松开手,不再去强求。
她如此坦荡,他倒不适应。
楚在霜见他松动,瞬间欢欣鼓舞,还迈出两步,软声试探道:“那我走啦?你来收拾?”
“也行,确实不是什么大事,我懒得跟你们满山跑,你们待会儿回来就行。”
“好好好,谢谢您,那我……”
“等等。”斐望淮略一停顿,他瞄向散落的书,迟疑道,“我留下收拾可以,但有一事要问你。”
楚在霜见他面色严肃,她眨了眨眼,疑道:“什么事?”
斐望淮漆黑眸子一闪,他遮掩地用扇柄挡脸,视线不自在飘向一边,连带声音都变轻巧:“我能帮你收拾书么?你那堆书里不会还有不合时宜的东西吧?”
历史不可以重演,他不能再次尬住。
“……”
楚在霜一瞄那堆杂乱的书,又一瞥他别扭闪躲的神色。她转瞬反应过来,领悟他什么意思,耳根烫得通红,脱口而出道:“你说什么呢,早就还掉了!”
“哦——”他斜她一眼,似难以置信,“你还是专门借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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