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愿意……”

    小金不结巴,只愿意二字实难出口。不说出来,他又怕管七误会他的心意,因而那两个字一出口,立即垂首不敢再看众人。

    三人听闻小金咕哝了一句什么话,纷纷朝他望去,见到的却是面红耳赤,忸怩不安的小金。

    那三人实则并未听清,不过小金这般模样,三人心中跟明镜似的。

    不同的是小苏嘴角噙着意味深长的笑,而玉萧望着小金若有所思。

    管七则连连摇首,脱口道:“小子,你可知此话一出,好听点说是入赘,不好听点说便是卖身!”

    “知,知道……”

    “知道你还说?!”管七气得跳脚,指着小金正要开骂。

    “七爷,小金真,真愿意。”小金看着管七又说了一次,怕管七不信似的,“小金赞了些银子,够,够了……”

    说这番话时,小金胸腔中犹如马万腾奔,震得他头脑嗡嗡作响,以至于紧握地拳头青筋暴起。

    “你……”管七一脸无奈,指着小金大有恨铁不成钢之势。

    在管七眼中,小金手脚麻利,性子却憨厚到木纳,他更觉得小金跟了他十来年也没有学到他半点的精明。

    管七看了看玉萧,目光又落及小金身上,瞧见的却是小金一门心思全在玉萧身上,莫明得恼火:“你这小子,还没走就胳臂肘往外拐了?!”

    小苏闻言,噗嗤笑出了声:“七爷,你好人做到底……成全他……也算成全一双佳人。”

    管七冷哼了声:“你诓了我的人,又来装什么好人!”

    “七爷,小金不是忘恩负义的人!”小金跪了下去,“小金与萧儿两情相悦,愿意天涯海角护着她,求七爷成全!”

    管七不过想替小金挣些面子身家,可这一跪,他倒不好再说什么。

    他望向玉萧:“丫头,你可不能负了这个傻小子。”

    玉萧面上一红,飞快地望了眼小苏,尔后即羞涩又郑重地点了点头。

    管七并不放心,透着不信任的目光转向小苏。

    小苏望着这张胡茬子也掩盖不住期待的脸,一改嘻笑模样,道:“七爷放心,往后我待小金亦如萧儿。”

    到此刻,管七方舒了口气:“小金,你领二位姑娘用饭。”又朝苏、玉二人道,“二位用了饭,早些歇息,管某便不陪了。”

    说罢,他摇了摇头,蹬蹬蹬上楼去了。

    管七一气呵成又孩子气的行为,让小苏觉得好笑,因而一双目光直追着他的身影一道上了楼,直到连他的脚后跟也看不见时,方笑着转身:“用膳!”

    更好笑的是金、玉二人,见她突然转身被吓到一般极快撇过头去,双双掩饰似的各自瞟向别处。

    小苏见二人这般模样,也不点破,装作不知率先而行,并道:“小金,带路。”

    第二日,众人辞行。

    管七说生意归生意,人情归人情。因此,小苏那五十两银子,他一分没有少收。不过管七倒也痛快,当时便把小金的卖身契给了她。

    管七的好意,小苏明白,转手将卖身契给了玉萧。玉萧拿在手上,犹豫了片刻,又递给了小金。

    兜兜转转,那张卖身契到了自己手上。小金拿着那张毫无份量,却又如千斤重的卖身契,颤抖着手将那泛黄的纸撕了个粉碎。

    千言万语哽在喉中,小金赤着眼眸,朝着小苏长手一揖,十分虔诚地拜了下去。

    小苏微微一愣,尔后盯眼前这个憨实的后生,点了点头,坦然受了他这一拜。

    如今没有了那纸契约,小金也是个自由的人了。他转身面向玉萧,嘴嗫嚅着,想说些什么,却又什么也没说。

    他朝她深深拜了下去,这一拜是他对她的感激,也是他对她的承诺。

    玉萧红着眼眶,半惊讶半羞涩地还了礼,最精彩的还是她那张脸,明明是嘴角上扬,眼角却是扑籁籁地掉下一串泪珠。

    管七坐在长椅上,难得地坐得笔直,看着小金拜完了小苏,又拜了玉萧,方清了清嗓子。

    他对小金道:“本打算再过两年,给你讨房媳妇的。如今,你被这两个丫头哄骗得信了,铁了心的要跟随她们去王城……你可知王城是什么地方,是你这个傻小子能去得的吗?”

    他见小金垂着眼帘不作声,语气一转:“罢了,罢了,此刻说这些也没了意思……七爷我心善,你终究是我七宝赌坊的人……今个,七爷我就当嫁闺女了!这两百两银子算作陪嫁,别让那两个丫头小瞧你,小瞧了咱七宝赌坊!”

    说着,他从腰间摸出一叠银票,啪得拍在案上。

    小苏眼尖,瞄见那是四张五十两通兑的票子。对她来说,两百银子不值得稀罕,她稀罕的是管七这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心思如此细腻。

    “七爷……”

    小金沙哑着嗓子,吃惊地瞪大眸子,两百银子,他小金得省吃俭用干十年!

    他打小跟着管七,知管七是嘴硬心软的人,却不知他竟如此重情重义。一时间,他竟不知人如何是好。

    小金笨嘴拙舌的样子落进管七的眼中,气地他恨恨道:“有话就说出来,别跟个闷葫芦似的!”接着又道,“瞧你那熊样,七爷差钱吗?七爷不差钱!七爷哪一日的进账没有几百两?!”

    话未说完,见小金耷拉着脑袋,一副任由你骂的样子。

    叹了口气,又道:“往日,七爷骂你,是想你有出息,今个,今个……七爷骂不得你了……”

    “七爷,你是小金的七爷!”小金抬首,急道。

    管七摆了摆手,又道:“出门在外,难免有不如意的。若是心气实在不顺,就写信告诉七爷,七爷也好给你出出主意。你也不用担心七爷看不明白,这不是还有二娘、三娘嘛!”

    “若是哪天,”他指着玉萧道,“这个丫头负了你,或是……罢了,你只记着一条,七宝赌坊是你的家!”说着,还不忘扯起袖子,装模作样地拭了拭眼角,倒真像老父亲不舍闺女出阁似的。

    管七将这一番不正经的话说得一本正经,把小金感动的鼻涕眼泪一块儿流了出来,扑通跪在了管七的跟前,咚咚咚一连嗑了三个响头。

    “七爷,小金不论走到天涯海角,都是七宝赌坊的人!”

    苏、玉二人见两人大男人痛哭流涕,相跟着默默地退至门外。

    今日,她二人听了管七之言,皆作男装打扮。

    小苏身着月白长袍,配了一条用银钱勾了流云纹的锦带,又用同色的锦带将一头青丝挽成发髻。玉萧亦挽了发髻,着了同色的青色短打劲装。二人这一打扮,倒像一位翩翩佳公子领个亲随,游山玩水来了。

    管七送小金出来,既担忧又嫌弃地看着小苏:“行走江湖,越不起眼越安全……你这打扮,还是太过扎眼!”

    “你分明是疾妒我穿了你的衣裳,且比你穿得好看……啧啧啧,三娘的手真是巧,连个尺寸都未量就改得这般合身……”

    小苏望着管七愈发涨红的脸,又道:“真真心疼三娘,做了一柜子新衣裳,你竟一件也穿不了,”她指着管七鼓囊囊的肚子,十分郑重地道,“小苏也替你可惜!”

    “你,你……”

    “我,”小苏指着自己的鼻子,笑嘻嘻地抢说道,“小苏也不是忘恩负义的人!今日诓了你的人,穿了你的衣,小苏都记着呢!”

    小苏说着朝他一揖:“七哥,后会有期!”语毕,也不理会一脸惊愕的管七,领着金、玉二人大步而去。

    管七望着三人渐行渐远的背影,释然笑道:“失了个伙计,捡了个妹子,这买卖划算得很!”

    他大笑着进了赌坊,喊道:“三娘,把七爷的衣裳都拿出来,往后,爷日日穿锦袍,才不能便宜那个小丫头。”

    辞了管七,三人从驿站借了马,往王城方向行去。

    这一路上,小金与玉萧因羞涩一直拘着,倒让小苏后悔带上小金这根木头。

    玉萧倒是开心得紧,每每偷眼瞟向小金,那小脸皆会飞上两朵灼灼的桃花红。

    小苏看在眼,急在心中。话本子上的才子佳人,相携着私奔可不是这副羞答答的模样。她心急如焚暗暗思忖良策,却忘了话本子上,才子佳人可没有带着个大活人私奔的。

    三人天明则行,入夜投宿,前后十来日,便到了王城脚下的乌衣镇。

    早年间,乌衣镇还不叫乌衣镇。

    相传,镇上有一位寒门秀才进王城赶考,也是时运不济,一连下了半个月的雨。他仅有的一件棉布袍子洗又洗不得,硬生生被穿成了乌袍。

    后来,秀才中了榜。报喜的官差送喜报到秀才下榻的客栈,报了秀才的名字。掌柜与小二皆是摇首说不认识,直到秀才从围观的人群中挤了进来。众人才恍然大悟:“原来是乌衣秀才。”

    乌衣秀才叫出了名,他的家乡也被人戏称乌衣镇,久而久之,倒是替了原来的名字。

    小苏一行至乌衣镇才放缓了脚程。一来是金、玉二人初次出门,对这乌衣秀才的故事好奇得很;二来小苏生了近乡情怯之感。

    时辰尚早,三人便决定在此处用了午膳,再进王城。

    乌衣镇不大,青石铺砌的石街南北相通。

    石街两边有酒肆,有饭馆,也有布坊、粮店……三人寻了一家看起来利索的饭馆,将马匹交给小二喂食,自往店中坐了。

    已过午时,店中仍旧坐着三五位食客,在店中不紧不慢地闲扯着。

    一名食客抿了一口酒,吧唧着嘴,朝同伴说道:“吴员外能请动楚红衣,确不是一般富户!”

    两人皆穿了件半新不旧的袍子,身旁并无它物,应该就是镇上的人。

    又一位华发老翁啧啧感慨:“老朽给楚老板的梨园送过货……远远瞧上过一眼,那身段唱腔,真真的当世无双。”

    老翁身前桌上,一碟子素菜,一盆米饭,一旁放了只布口袋,隐隐可闻香粉的气味,应该是胭脂水粉铺的。

    “你们说,同样都是爹生娘养,咋就他生成那般模样,还得了一副好嗓子!”一名眉眼清秀食客摇首叹道。

    他的话,一下子引起众人的兴趣:“这位爷,也是梨园同道?”

    小苏一边听着他们说话,一边打量着众人。正听着,小二捧上酒菜。

    “店家,他们口中的楚红衣是何人?”小苏朝小二问道。

    “三位爷怕是初来乍到的。”

    小二见小苏点了点头,热心道:“这位楚先生是王城有名的旦角,长得比女娇娘还要好看。他那扮相、身段、唱腔,见过听过的人都说,放眼天下怕也寻不着第二个!

    “楚先生在王城有个梨园,就跟王宫似的华丽得不像话……”

    小苏笑问:“你进过宫,不然怎知王宫华丽得不像话?!”

    “王君住得地方,自然华丽,这还用想?!”小二撇了撇嘴,又道,“小子也是打个比方,客官不愿听,小子不讲便是!”

    小苏一愣,这王城脚下果然不同,连酒肆小二都这般性格,她自荷包中摸出一锭碎银,放于桌上:“是我嘴快了,小二哥继续。”

    那小二见了银子,换副笑脸道:“入梨园的票子一张就得百两银子,也只有公子这般阔绰的人方能进去,小子可没那个命,王宫更是不可能了……”

    “那百两银子的票子,就咱这样的身家,吓死了也拿不出来……”小二的话还没说完,一位长袍食客扯着嗓子道,“可见吴员外家大业大!”

    四周响起一片附和之声和酸腐的唏嘘之声。

    小苏自幼入宫,后又偏居上清山,自是不知梨园,不知楚先生,竟也生出了几分好奇。

    三人结了饭钱,交待小二照应好马匹,便沿着石街缓缓行走。

    石街狭窄,两边零零星星地摆着卖小玩意的、卖吃食的小摊,三人并排而行便觉拥挤。

    “抓贼,快抓贼呀!”一个清秀的锦衣小童追着一名瘦削的汉子,边追边喊。

    小苏瞧那瘦削的汉子迎面冲撞而来,迅速推开玉萧,伸出腿将瘦汉绊倒在地。小金也不是吃素的,抬腿将汉子压住,顺势夺下他手中的钱袋。

    “作么打人,抢人物件……”那汉子是呀咧嘴地喊道。

    小苏接过钱袋,在手中颠了颠,钱袋不轻,可见里面的银两不少。又见喊叫着跑过来的小童衣着讲究,便让小金放了那汉子。

    那小童走得近来,喘着粗气道:“为何放了贼人?”

    小苏淡淡地看了眼那小童,将手中的钱袋抛给他:“若不是日子过不下去,谁愿意做贼,何况你的银子不是已经寻了回来!”

    小童接过银袋,见小苏冷着脸,自知失礼,拱着手道:“多谢公子!”

    “哪里是公子,分明是名女娇娥!”

    一名高瘦男子立在人群中,掩唇轻笑。

    男子红衣似火,立在人群中分外妖娆夺目,那雌雄莫辨的脸上,眉眼如画,十分俊美,厚薄适中的红唇唇角上扬,正漾着一抹另人眩目的笑容。

    小苏打了个激灵:一个男人长得如此祸国殃民,不辨雌雄,真是世事无常!

    “多谢姑娘出手相助!”

    红衣男子又是妩媚一笑,望着小苏的一双桃花目会说话似的透着几分恰到好处的柔情。

    遇山贼,小苏不惧;见二娘、三娘,小苏不怯。

    迎上红衣男子的目光,小苏的心竟没了底,好似空荡荡的,怎么填也填满;又好似饱胀得快要裂开似的,一丁点儿放不进其他的东西。

    她从小在太学中厮混,并不惧男子的目光,可眼下,竟然生出几分怯意。

    她红着脸躲开男子的目光,掩饰似的清了清嗓子,道:“举手之劳,公子勿需客气!”

    小苏说着,就要走。

    却不想,红衣男子眸光一转,掠过小苏,风情万种地笑道:“姑娘身后,这两位朋友,倒是有趣得紧呢!”

    “呃!”小苏转首,只见玉萧一双眼看得直了。小金正扯着她的袖子,满脸不忿地瞪着红衣男子。

    “呵呵……”

    小苏干笑了两声:“就此别过,就此别过……”说罢,牵上玉萧转身就走。

    “在下楚二,姑娘若是得闲,可往南边吴府喝一杯闲酒……报楚二的名字即可。”

    他就是楚红衣?!

    小苏眉稍轻挑,脚步随之顿了顿,但她并没有回首,然而那一张妖孽似的脸,伴着那魅惑人心的目光,怎么也挥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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