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苏首战告捷,自然得上奏朝廷。

    当信使带着捷报离开南境,大齐王城已经洒扫干净,百姓焚香立于道路两旁,翘首望着城门方向。

    莫要误会,他们并不是为了迎接南境使者。

    太子元辰入北境半载,不仅肃清北境,还生擒北荒国主亲叔——莽。这位北荒王叔是国主的幼叔,与北荒国主一并由王太后抚养,最得北荒国主信赖。

    北荒王叔与太子元辰大小十多次交锋,对元辰的军事才能及胸襟佩服得五体投地,当下修书北荒国主,请求与大齐永世结盟,互通边境贸易。

    北荒国主倒也痛快,当即回书让王叔随元辰出使大齐。

    北境已定,太子搬师回朝,大齐自朝堂至万民一片欢腾。

    镇南王苏行云失踪十数年间,大齐但凡有战事,无论大小皆依赖孟氏父子。

    如今,元辰——大齐的储君,首次出征便大捷,让那些终日被压在孟氏父子之下的朝臣看到了曙光,更让聂王君倍感欣慰。

    朝堂上,他当着众朝臣的面,十分难得的将太子元辰褒奖一番,又着三子元慎安排迎太子回朝与接见北荒来使各项事宜。

    收复北境,元慎说不上喜忧,他既不愿北境有失,又不愿元辰凯旋,这本身就是矛盾。

    除了恭恭敬敬地领命,他还得认认真真地办差,毕竟使者是北荒王叔。除此之外,他还得设法趁此机会将孟骁送进禁军,这是他及孟氏一直所筹谋的。

    辰时一刻,三声礼炮过后,太子元辰金冠束发,莽袍裹身,英姿飒飒地骑坐在骏马之上,与北荒王叔昂首并驾入城。

    元慎承认,此刻他是羡慕元辰的,同时他又想:若非自己早产伤了筋骨,不能习武,或许与北荒王叔并驾齐驱的便是自己。

    他曾埋怨过他的母妃用催生的法子争宠,随着年纪的增长,他明白当年柳氏恩宠正盛,若无一子傍身,仅凭出身很难与之抗衡。

    “主子,太子来了。”宫人小声提醒道。

    元慎听闻,身躯一震,犹如初醒。

    眼见着元辰距他所立之处不足五十步,他顾不上招呼同行官员,掩唇轻咳着迎了上去。

    元辰见元慎疾步而来,勒马而立,北荒王叔紧跟着拉紧缰绳。北疆的马野惯了,可不似元辰的坐骑那般温驯,嘶鸣着扬起前蹄,大有与来者同归与尽的阵势。

    元慎心中大惊,却立而未动。他在赌!但也不算是赌,因为他笃定自己会赢。

    眼看着马蹄自元慎的头顶落下,元辰的脸变了色,本能地急呼“小心”。他握着缰绳的手微微颤抖着,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

    众人的惊呼声中,北荒王叔果断勒转马首,那马半个身子尚在半空,被强行勒转,险险落足,差点儿歪倒下去。

    北荒人自幼骑马,什么阵仗未见过。在那马尚未落足之时,众人只觉眼前一晃,北荒王叔自马上飞身跃下,那马也是久经沙场的战马,就势跑了几步竟稳住了身形。

    “臣弟元慎奉父君之命,恭迎太子凯旋!”元慎瞅准时机,屈身朝马背上的元辰长揖道。

    到此刻,元辰方吁了口气,见元慎沉着行礼,又闻周围一片唏嘘赞叹之声,自知慢了一步,忙得下马扶起他,用极关切地口吻道了声“三弟受惊了”。

    元慎相貌遗传其母,尤其是一双眼眸,像极了孟贵妃。

    元辰望着这双透着挑衅、嘲讽的眼晴,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语双关道:“三弟临危不惧,让为兄刮目相看!”

    众随行官员见元慎脱险,纷纷与元辰见了礼,又见过北荒王叔,拥簇着三人往齐王宫行去。

    “你这弟弟,是人物。”莽凑近元辰,挤眉弄眼的耳语。

    元辰笑了笑,并未作声。

    孟氏与元慎所求,元辰岂会不知,如今他有战功在身,自不会处处忍让。

    毓璃宫,孟贵妃坐立不安。

    太子元辰与五王子元贞先后离开,王城中成年王子仅有她的元慎。

    她盘算着两境之乱怎么也得打上个三两年的,那么,她的元慎即便不是太子,与朝中众臣共事久了,总会近水楼台先得月。

    太子半载便归,这是孟贵妃想也未曾想过的。

    她斜倚在软榻之上,喝了大半盏金银花茶,还是烦躁得很。

    “你可说是本宫身子不适?”她尖着嗓子朝地上匍匐的宫婢斥道。

    “奴婢是按娘娘吩咐说的……三王子说,现下正忙,等忙罢了便来给……给娘娘请安……”小宫婢显然很怕孟贵妃,哆嗦着答道。

    “慎儿孝顺,你若说清楚了,怎会这般久还未至?”孟贵妃霍得撩开紫云纱水袖,啐道,“贱婢,谁给你的胆子,也敢糊弄本宫?!”

    “娘娘莫急,那北荒使臣尚在宫中,三王子想必难以脱身。”

    绿仪劝罢,又朝那小宫婢道:“你也莫在这儿杵着,赶紧去宫门守着,若见着三王子,小心侍奉。”

    小宫婢感激地望了眼绿仪,行了礼,快步退了出去,不想走得太急,差点撞上一旁的花架子。

    “你瞧瞧,你瞧瞧,”孟贵妃嫌恶地指着离去的小宫女,“不就那边打了个胜仗,连个贱婢也敢蹬鼻子上脸!”

    “娘娘与她置气不值当,一会儿,奴婢让执事姑姑好生教导便是了。”

    绿仪走至孟贵妃身侧,一面替她揉捏着肩臂,一面宽慰道:“今个,咱们三王子可出风头了,连王君都称赞他沉着稳重呢!”

    “那又能如何?如今那边的有战功在身,与那一位的身家自然上去了。可孟家……哥哥在南境尚不知情形,父亲年岁大了,总会有头疼脑热的……”

    “娘娘过于忧心了,咱们三王子是个成大事的,且孟大公子此番也有战功的,怎么讲,王君也得一并封赏不是?!”

    “父亲让骁儿北下,也是怕今日……罢了,看在本宫与父亲的面子,怎也得封个一官半职的,如此慎儿倒多了个帮手。”

    绿仪见她口中虽说着,一双眼倒先闭上了,于是道:“上回波斯使者送来的珍珠个个饱满圆润,磨成粉细腻不说,还透着异香,奴婢试着调成膏,正好给娘娘敷面。”

    孟贵妃唔了声,仰躺了下去。

    绿仪取了珍珠膏,自孟贵妃光洁的额头往下轻柔而又均匀地涂抹着。

    那珍珠膏里,也不知绿仪放了什么稀罕之物,敷在脸上不足片刻便结成膜,竟完完全全贴合在脸上。

    “细腻如丝,幽香扑鼻……没想到波斯竟有这等好东西!”孟贵妃翘着纤长的指头,一面用指腹婆娑着面膏,一面惊叹。

    “咱三王子替他们说了一箩筐的好话,他们怎敢拿不好的物件糊弄娘娘!”

    绿仪说着并拢双指,用一双指腹轻轻柔柔的自孟贵妃眉心往两边拍打。

    “太子接尘之事,咱们三王子办得犹为漂亮,朝中上下,对三王子那是赞不绝口。”

    “我儿哪件事办得不漂亮?!想他们不过是借着此事向王君卖乖讨巧罢了!”

    “母妃,谁卖乖讨巧呢?”

    说话间,元慎走了进来。

    “慎儿,”孟贵妃听见儿子的声音,坐了起来,“可有伤着哪儿?”

    元慎笑着摇首。

    “母妃就你这么一个儿子,你若有个三长两短,母妃可怎么办?孟家可怎么办?”

    “众目睽睽,那北荒王叔估计宁可自己受伤,也不敢伤着我!”

    元慎冷笑了两声,尔后又道:“现下,哪个不赞一声元慎!”

    “母妃知你不会作无把握之事,只这样到底冒险了些……好在我儿无事……罢了,罢了。”

    孟贵妃又道:“你可打听到你舅舅的消息?”

    “尚无。南境偏远,自小苏离王城算起,不足一月,哪有那么快传消息来。再说,前番外公传书与舅舅,舅舅不也回书了吗?想来战事未起……母妃不用太操心的!”

    他见孟贵妃面色稍缓,又道:“太子凯旋,母妃少不得要往那边应酬一二……”

    “慎儿放心,母妃自是知道轻重,”孟贵妃冷哼了声“先让他娘儿俩先得意一阵子……”

    太子回朝,众妃嫔相约往凤梧宫道喜。

    紫霜王后一面虚应着这些宫妃,一面盼着儿子早点下朝。

    她平日最厌恶这种毫无意思的应酬,且此刻她的一颗心全系在儿子身上,那些妃嫔奉承、恭维与竭力讨好的话,听得越多越发让她无比的烦燥。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她又不能在此时不假意应承着。

    紫霜王后假笑的脸酸得几要撑不住,猛然听内监唱到:“孟贵妃到。”

    她狂傲得很,怎会来凤梧宫凑这份热闹?

    紫霜王后这般想着,就见孟贵妃款款而来。

    眼前的孟贵妃显然细细打扮过,额间贴着梅花钿,两弯细眉如柳,一张檀口娇艳欲滴,满首青丝梳成高耸的牡丹髻,斜插着一对点翠的珠簪,鬓边还簪了一朵娇艳鲜嫩的粉牡丹,其上可见晶莹的晨露。

    她袅袅娜娜行至殿前,双耳上坠着的一对东珠,随着她的走动,微微地晃动着。其身后逶迤拖地的碧色宫袍上,各色彩丝绣成的百花、蝴蝶栩栩如生。

    孟贵妃本就生的明媚,再经此一打扮,更是引入侧目。她傲然走进殿中,宛不见因她进殿而立起来的众位妃嫔。

    明艳,奢华,目无旁人都不足以形容此刻的孟贵妃,只见她朝紫霜王后略略福了福。

    “臣妾见过王后娘娘。”

    紫霜王后淡淡地看着孟贵妃,心中泣血般疼痛,她尚在襁褓中的女儿就葬送在这个女人的手上。

    明明心里恨得要命,口中却不着痕迹地道:“孟妹妹免礼,赐坐!”

    “谢王后。”孟贵妃说着坐入左侧首位。

    两旁妃嫔待她坐定,方坐了回去,一个个或饮茶,或拢发髻,或扭首盼顾,本还算和谐的气氛,一下子变得诡异。

    紫霜王后恍若不知,垂首理了理凤袍,并以手婆娑其上的凤纹,那凤纹以金丝所织,又缀以宝石、珍珠,华贵异常。

    果然,孟贵妃坐不住了,朝紫霜王后道:“太子英武,北荒蛮夷望而生畏,臣妾听了欣喜不已,巴不得立刻来姐姐宫中沾沾喜气……不想,紧赶慢赶还是比姐妹们慢了些。”

    她欠了欠身子,一双美目斜睨着众妃。

    座上之人,哪个不是七巧玲珑心,又怎会听不出孟贵妃含沙射影的话,但谁也没有接话。

    紫霜王后笑了,她就知道她还是一如即往的在意这身行头,迁怒人的性子也是分毫未改。

    “本也没什么,只不过姐妹们找个由头聚聚罢了。”紫霜王后说着,话风一转,“若真要说快,别说是在座的诸位妹妹,就是本宫也没有孟妹妹消息灵通。”

    “王后娘娘这是说哪里的话,后宫不得干政,妹妹又怎知前朝之事?”孟贵妃冷笑。

    “慎儿深得王君赞赏,又是个听话的孩子,妹妹从他哪儿听得一言半语,也算不得干政。”

    “慎儿在太学受教多年,又怎会不知轻重?”孟贵妃看似低首垂目,神色恭敬,实则恨得牙痒。

    “本宫随口之言……孟妹妹不必当真!”紫霜王后微微笑着,一双凤眸轻快地扫了她一眼。

    “臣妾向来胆子小,哪听得这样的玩笑?”

    说着,孟贵妃捂唇笑了起来:“只顾着说话,臣妾竟忘了顶重要的一件事……绿仪,快把慎儿孝敬王后娘娘的夜光杯呈上来。”

    绿仪应了,缓缓走至殿中,呈上手中之物。

    托盘之中一柄晶莹剔透的高颈细柄荷花壶,配以四只同样晶莹剔透的莲叶盏。莲叶盏成荷叶状,叶脉清晰可见。

    “做得着实精巧!”

    紫霜王后抬眸瞧了瞧,口中赞道。

    “能得王后娘娘一句赞赏,也不枉了慎儿的一片孝心……”

    孟贵妃学着儿子的口吻:“慎儿与臣妾说了,母后与太子哥哥许久未见,自有一番慈母衷肠,若此杯能锦上添花……”

    孟贵妃正说得兴起,忽闻“噗嗤”一声,她转首看向发笑之人,不悦道:“淑妃妹妹有何高见?”

    “不敢,不敢!妹妹只觉好笑。”

    见孟贵妃一双柳眉倒竖,秦淑妃敛了笑,不急不徐道:“母亲爱子之心,皆是发自肺腑,发自本能,何需这等俗物来‘锦上添花’,污浊了慈母之心!”

    “你……”孟贵妃气急。

    “孟妹妹莫要恼,秦妹妹向来率真,王君尚且夸她真性情,孟妹妹与她较真,岂不是自寻烦恼?”

    众妃大都掩唇失笑,有几名日常同孟贵妃走得近的,恐她牵怒,低首垂目,仿佛未闻未见。

    孟贵妃立了起来,朝紫霜王后福了福,冷声道:“王后所言,臣妾自不能反驳……只臣妾认为,倘若众人皆学秦……”

    “与姐妹们说了半日,本宫乏得很,改日,本宫约妹妹们一起赏花……”

    紫霜王后揉捏着额角,看似疲倦得很。

    “叨扰王后娘娘半日,妾等也该回去了。”秦淑妃轻轻柔柔地说着,朝紫霜王后告了退。

    孟贵妃仍立在殿中,美艳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进殿起,她就留意到柳紫霜的小动作,她爱及了那身衣裳,却恨及了穿这身衣裳的柳紫霜!

    柳紫霜,她忍了十几年,不在乎多这一次。可秦蓁蓁竟也敢公然抢白,她秦蓁蓁算是什么东西,不过就会写几首酸诗罢了。

    众妃皆已告退,偌大的正殿静得出奇。

    “孟妹妹是有话与本宫说!”紫霜王后挑眉问道。

    孟贵妃跋扈,都非无脑之人。当下,福了福身子,携了绿仪、红桃出了凤梧宫。

    上了车辇,她方才恨恨地说道:“秦蓁蓁那个小蹄子,仗着有几分才情,竟然不把本宫放在眼里!可恨那一位,也敢拿捏起本宫来。”

    “秦淑妃不过是仗着自己是世家出身,才敢这般……”绿仪小声道,“奴婢愚见,此时太子已回……娘娘还是莫与那一位交恶的好!”

    “是啊,太子已回……挽晴对太子可是一片痴心……”

    孟贵妃没有再说下去,她盘算着:得寻个时机,再与王君提一提挽晴入东宫之事。除此之外,她的元慎也到了适婚的年纪,得请父亲从这些世家中细细斟选,与哪家结亲对元慎助力最大……”

    众妃离了凤梧宫,紫霜王后便着红鸾、红罗卸了凤冠钗环,又换了一袭素锦宫衣,立于殿前,翘首而望。

    “娘娘,您应酬了半日,还是回殿中歇歇……奴婢在此候着太子殿下……”红鸾一边给她披上狐狸毛的大氅,一边劝道。

    “无碍,本宫半载未见元辰,想念得紧……进殿反而不安!”

    “母后……”

    宫门之处,一名头戴金冠,身披金甲的青年男子阔步而来,他一身的金甲在余辉之下闪耀着金光,犹如一位天神自天而降。待他走得近了,便见他俊朗的脸庞,与紫霜王后倒有几分的相像。

    “辰儿……”紫霜王后迎了上去。

    “母后,儿子回来了!”元辰双膝一曲,在紫霜王后脚前跪了下去。

    “辰儿受苦了……”

    她在心中满意地笑着:儿子长大了,成了真正的男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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