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盒共有三层,第一层放着一大盘糕点,每一块糕点都用油纸半包,露出半截来以供人挑选。个个外形精巧犹如艺术品,香气浓郁令人垂涎;
第二层是一瓶酒,白釉陶瓷瓶,圆肚长颈,瓶口紧封,拿在手里沉甸甸的,看来装得很满,酒瓶两侧还各放一个小酒杯;
第三层装的是肉干,五香味的牛肉干切成拇指大小的长条,码放得整整齐齐,满满一大盘。
“难道是梁伯拿来的?”牟灵犀纳闷地道,“不对,好端端的梁伯干嘛送我这么好的东西,难道是姬鸿屹?”
牟灵犀拿起酒壶,缓缓翻过壶底,看到壶底果然有一个“姬”字,情不自禁地笑了笑,心里还是挺高兴的。只是这些东西她不敢拿去跟大娘们分享,万一她们追问,她根本答不上来,反倒生了事。
拿了一些糕点和牛肉干放桌上,然后打开柜子门把食盒放进去藏起来。
坐在桌前吃着小零食,牟灵犀不禁又想起姬鸿屹,实在搞不懂为什么他会对自己感兴趣呢。
想起那晚他说他也没想到他的第一次是跟她在海里,第二次跟她在这里,顿时吓了一跳,他不会也是第一次吧?
牟灵犀的心怦怦跳,莫名地紧张又羞涩。等脑子清醒了再想想,应该不太可能,他也就是故意那么说逗自己玩儿的,他们这些大少爷一院子的丫鬟伺候,还不到成年就有人身体力行地教导那方面的事,没经历过才怪。
午后,日头毒辣,大家也就没去后山,在花园里打理。
牟灵犀负责给牡丹浇水,正舀着水,忽然见鲁婆子带着两名丫鬟过来,看到她立马招呼道:“灵犀,快,王妃派人来传话叫你去前院一趟。”
心里顿时“咯噔”一声,牟灵犀紧张地看着那两张陌生的面孔,脑中浮现出的第一个反应是,难道跟姬鸿屹的事情败露了?
丫鬟看到她脸上的胎记愣了一下,居高临下地道:“你就是那个从根牟来的吧,王妃有令,命你速速随我们去金玉院。”
鲁婆子一脸笑眯眯,帮她应下,忙又拉牟灵犀起来道:“快快快,赶紧洗个手跟姐姐们过去吧,别让王妃久等了。”
牟灵犀点点头,心里忐忑的不得了。走到路边,就着木桶里浇花的水洗了洗手,转身道:“那麻烦两位带路。”
丫鬟们轻蔑地看她一眼,随口说了一声“走吧”,匆匆走在前面。
牟灵犀跟在她们后面,努力思索着王妃找自己到底什么事。跟姬鸿屹的事万一败露了,王妃肯定会嫌自己的长相和出生,不如就借此机会提出离府;可如果不是这事,而是问救姬鸿屹的事呢?
那便只能照跟北院的人所讲,切不可前后说辞不一;最后还一个可能,那就是云裳公主发现了自己藏在王府里,借王妃的手抓自己。
一想到这个可能牟灵犀就头痛,发愁地想,难道自己这辈子真要死在云裳公主手中?
她本想提前跟两个丫鬟打听打听,可看她们那傲慢的神情,知道自己问了也白搭,干脆懒得自讨没趣。
思索着如果真是云裳公主又来刁难自己,那就把救姬鸿屹的事抖出来,王妃看在这个情分上,怎么也要给儿子一点面子不让自己被当场带走吧。等躲过这一劫,便跟姬鸿屹提出回家去。唉,跟这些贵族扯上关系真是要命。
由于思索了一路,反倒不觉得路程远,停下来的时候,牟灵犀已经到了金玉院门口。
抬头看去,大门上的门匾上写着“金玉院”三个烫金大字,闪闪发光,仿佛里面真藏有金玉似的。
随丫鬟走进大门,左转走上一道游廊,拐了两个弯看到一方荷塘。
正是荷花盛开的季节,荷塘里大片的粉色红色美不胜收,如诗如画,好似人间仙境。荷塘中间有一座八角亭,牟灵犀偷偷抬眼瞧,亭内人影绰绰,绝不止王妃一人,心中更为不安。
踏上建于荷塘上的观赏游廊,牟灵犀跟随两名丫鬟走向八角亭。一边走一边瞟旁边的荷塘,牟灵犀甚至想着万一情况紧急,干脆要不要一步跳入塘中潜入塘底自救。
“启禀王妃,人带到了。”丫鬟禀报道。
牟灵犀低着头不敢抬,片刻,听见一个清丽的声音道:“抬起头来吧。”
抬起头,循声望去,牟灵犀看到姬鸿屹的娘,王府中高高在上的王妃,正略好奇地打量她。
王妃自是年龄不大又保养得当,风韵令人羡慕。她身着一条浅绿色散花如意云烟裙,手腕上戴绿色翡翠镯子,头上脖子上则是各种黄金镶嵌宝石的饰品,一派雍容华贵。
让牟灵犀松一口气的是,并没有看到云裳公主。
王妃也在打量她,目光落在她脸颊上的胎记上,眼神微微诧异,开口道:“你那脸上的东西是打小便有的吗?”
牟灵犀点头,“是,打从生下来就有,是胎记。”虽然牟家和说是后来才有的,但这么一说要解释的就多了,还不如说就是胎记。
王妃笑,“那可真是遗憾。本妃听说你是根牟人,是世子爷亲自派人把你送进王府的,因为你救过世子爷一命,可有此事?”
原来是这事。牟灵犀脑中飞速思索,点头道:“回王妃,是有此事。”
“那你说说,你倒是如何救世子爷一命的?”
“那日,民女出海打鱼,见一人漂浮在海中,便救他上了小舟。民女不知道他是世子爷,他醒后说民女救了他一命,民女若是愿意可随他到京城作为报答。民女自幼无母,加之相貌不好,连婆家也找不到,思来想去,同意了世子爷的提议,便随他的副尉一起来了京城,被安置在北院中。”
牟灵犀尽量简单地解释,她与姬鸿屹相识那一段是无论如何也不能照实讲的,无论是大战海蟒,海中度气,还是小岛上住一个窝棚,哪件说出来不是石破天惊,连小命都要丢掉。
王妃听完沉吟不语,缓缓摇着手里的团扇,片刻才道:“世子爷好端端地怎会一个人漂浮在海里?这事本妃怎的没听说过。屹儿去根牟坐的是楼船,一船的人都好好的,怎就他一个人掉进海里了?”
牟灵犀摇摇头,“这个民女便不知了,世子爷也没跟民女提过。”
“那你救起世子爷时他身上可有伤?”
牟灵犀摇头,“没有。”
“既没有伤那又是如何掉入海中的?再则,你一个姑娘家出海,海上那般凶险,你看到一名陌生男人漂浮于海面怎能问也不问清身份和状况便把人救上岸,你就不害怕吗?”
唉,不愧是当王妃的女人,这心思就是比一般人缜密啊,牟灵犀心里感叹,回道:“王妃所言甚是,可能是民女从小在海边长大,见识短浅,当时看到有人遇险只想着赶紧救人也没想过其他。如今听王妃这么一说,才顿觉后怕,幸好世子爷是好人。”
王妃对她的回答都不甚满意,看向旁边的一名丫鬟,正是姬鸿屹的贴身侍女之一莲柔,道:“你们每天伺候世子爷,可有听他提起过此事?”
莲柔沉思片刻摇摇头,“回王妃,奴婢从未听世子爷提过,莲心和莲衣也没听说过。”
王妃叹口气,“屹儿这是越来越与我这个娘离心了,竟然出了这么大的事也不告诉我一声。甚至把人弄进王府这么久本妃都不知道,本妃从未做过任何伤害他的事,为何我们母子之间会变成这般。”
王妃旁边的嬷嬷赶紧劝慰道:“王妃多虑了,世子爷不告诉您不也是怕您担心吗。奴婢猜想,世子爷定是想着既已有惊无险,那又何必把事情说出来让您和王爷后怕呢。”
王妃又叹口气,“你说得也有道理,但愿如此吧。只是,自从那次他私自离家出走跑去边境打仗后,我们母子之间便疏远了太多太多。我知道他也是不乐意我关着他,想证明给我看他有能力自保,可我在明敌在暗,明枪易躲暗箭难防,那女人躲在暗处算计我,她知道我如今最在乎的便是屹儿,一旦逮着机会肯定会对屹儿下手。”
牟灵犀听得一头雾水,哪个女人这么强悍,还敢对付姬鸿屹母子?
王妃藏头露尾地说完自己的担忧,平复了一下心情才看向牟灵犀,眼神忽然变得凌厉,就好像她是那个藏在暗处的女人派来的奸细似的。思索片刻终于开口道:“此事我会再问世子爷,这儿没你的事了,你先回北院去吧。”
牟灵犀赶紧低头应道:“是,民女告退。”说罢赶紧转身离开,恨不得插上翅膀立即飞走,真是一刻也不想出现在王妃的视线中。
看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王妃眼神冰冷,“此女绝未说实话。”
旁边的王嬷嬷和莲柔一愣,王嬷嬷赶紧道:“那您为何放她走,把她交由老奴严刑拷问一番,就不怕她不说实话。”
“要她小命何难?本妃只是有三个疑问想不通。”
王嬷嬷赶紧躬身讨教:“王妃有哪三个疑问?”
王妃看向亭边盛放得最好的一朵荷花道:“自古有美人计一说,却还从未听说过丑女计,若她是那毒妇派来接近屹儿的,为何要弄一个如此面貌丑陋之人,她哪来的自信屹儿会看上一个这样的女人?这是其一;其二,刚刚我故意提到那毒妇,她竟一脸茫然,此乃其二;其三便是屹儿,就算她真的救了屹儿一命,还她恩情的方式多得是,可屹儿为何偏偏要把人弄进府中?弄进府中不说,还把人藏在我最不易察觉的北院,也不跟我知会一声,这其中到底有何隐情?”
王嬷嬷听到这些分析也是吓了一跳,小心翼翼地问:“那您的意思是?”
“先别打草惊蛇,你去北院找一个可靠的婆子知会一声,让她把人给我盯紧了,一有任何异动马上禀报过来。此外,再派一些人暗中盯着,看看屹儿会不会跟她接触。”
“是,老奴立即去办。”
王妃点点头,看着一只落在荷花上的红色蜻蜓,低声道:“武嫦曦,我绝不会让你得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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