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就算不用陆缙言明,萧长霆也觉得这件事情太过凑巧,他第一时间就对此事产生怀疑。
但是谢琉霜身边伺候的那位侍女他并不认识,还有她的字迹也不是自己所熟悉的,这才让他断定谢琉霜和谢窈并不是同一个人。
可现在,陆缙再次提及。
一刹那,萧长霆的心生出几分动摇。
莫非,真的是当局者迷?
看到萧长霆的表情,陆缙轻声一笑,继续往下说道:“至于字迹就更简单了,陛下,你不也能写出两种不同的字吗?更何况,一个人不论如何,她的生活行为习惯总不会发生太大的变化,对吗?”
种种疑点被陆缙一一罗列出来,瞬间将萧长霆原本的否定彻底粉碎。
奕怀惴惴不安地望着萧长霆,眼中染满担忧。
半晌,萧长霆面上的冰霜松动几分,“你说的对,是孤想岔了。”
是他先入为主,身在局中才会忽略这么多的细节,如今被陆缙提醒,他心中已然重新有了思量。
见萧长霆能够想通,陆缙心头松了口气,只是很快他又意识到另一个问题:“臣看资料上写着她已经成亲嫁人,陛下莫不是要……”
未尽的话语在触及萧长霆那双冷冰冰的目光后被陆缙咽了回去。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已然得到天下最大权势的帝王若是想要一个女人,即便那位女子已经嫁人成了别人的妻子,又有何妨?
最终,陆缙只是在心底悠悠叹了口气,祈祷那位女子莫要惹怒萧长霆。
毕竟,如今的萧长霆早就不是五年前的他了。
他疯过一次,很有可能还会疯第二次。
……
青山碧水,山翠无穷。
呼啸而过的风吹过树梢发出沙沙声响。
还未及笄的少女狼狈不堪地跟在白衣少年身后累得气喘吁吁,她的鬓发染着汗渍贴在脸颊难受极了,朝着前方清冷的人影说道:“萧长霆,你就不能等等我吗?”
少年身材颀长,遗世独立,浑身散发的冷傲孤清叫人退避三舍。
他的声音极冷极淡,没有任何的感情,“你可以走。”
“我才不——”
少女的声音带着几分娇憨和灵动,她想要上前拉住白衣少年,不料,少年的步子愈来愈快直接消失在她的面前。
偌大的山林鸟雀啾啾,肆意的风胡乱拍打着。
眼前没了人影,少女的心骤然一凉,心头涌上几分胆寒。
“萧长霆,萧长霆……”
“萧长霆你不要吓我好不好,我害怕,我真的害怕……”
少女一句句叫嚷起来,可是不管她叫了多久眼前都没有出现白衣少年的身影。
这片陌生的山林她是第一次来,原本还不觉得有什么,如今空空荡荡只剩下她一个人在这里,她不由想到先前看过的各种灵异话本。
到了夜间,会有山鬼从山林中闪现,它们吸取活人的精魄让人入不了轮回,尸体还会曝尸荒野遭到野兽啃噬。
眼下天边渐渐染上醺黄色泽,夕阳漫遍西天,若是再不离开这里她或许就会像话本子里写的那样死得格外凄惨。
一想到这里,少女顿时生出几分后悔,又埋怨萧长霆太过铁石心肠。
“呆木头,怎么一点都不懂得怜香惜玉!难道我长得还不够好看?居然对我这么冷淡!”
少女抱怨着,叫喊好几声都没有听到萧长霆的动静,她心知萧长霆是不会回来只能自暴自弃找了条路走。
结果刚走没几步突然听到身后传来沙沙的动静,少女惊喜回头,才刚喊出“萧长霆”三个字,一条黑白相间足有手臂粗的长蛇猛地蹿上前来,尖牙狠狠咬上少女的脚踝。
少女两眼一黑疼得险些昏厥过去,朦朦胧胧间依稀看到白衣少年拔剑而来,浑身气质冷冽清寒。
他毫不留情将毒蛇一剑斩杀,紧跟着快速离开。
等他去而复返,手中拿着一株草药,少女眼睁睁看着他将苦涩的草药放到口中嚼碎,敷在被蛇咬到的伤口处。
冰冰凉凉的药草让少女恢复了几分神思,少女唇畔扬起一抹笑意,然后彻底放松下来任由自己昏睡过去。
等到少女再次醒来却是在白衣少年的背上,少年身材削瘦,背上凸出的骨头膈得她有点疼,温热的体温隔着轻薄的衣裳和她紧紧相贴。
少女的心跳得更快。
“萧长霆。”她望着他的发顶,声音温软,“谢谢你救了我。”
萧长霆一路无话,直到把她背到医馆,放下她的第一句话就是——
“谢窈,你知不知道你很重?”
……
谢琉霜是被梦中的这句话气醒的。
她当时豆蔻年华和身边同龄人相比柔桡轻曼,腰若约素,会重到哪里去?
她也不明白当初怎么就喜欢上萧长霆那么个不解风情的人,好在后来没能嫁给他,否则成婚之后真要被气死。
大概是多年未见,如今连续见过他两次才会想到以前的事情,好在她今日多留了一份心眼弄了份不一样的字迹,想必从今往后他不会再来找自己了。
谢琉霜下意识抚上自己的脚踝,伤口早就模糊,只留下浅浅的牙印,想必再过段时日就会消失不见吧!
门外的帘子被人拂开,隔着垂地轻纱,清月恭敬问道:“少夫人,三公子的信来了。”
谢琉霜没想到他才离开几日,信这么快就到了。
谢琉霜心头一喜,让清月将信给她。
展开书信,信中写着他这几日发生过的一些有趣的事情。
温亭书的文笔不像有些人那般古板,他可以将生活中发生过的一些细枝末节的事情用诙谐幽默又不失文采的方法呈现出来,至少谢琉霜是从他来信的第一个字一直看到最后,紧跟着又重新看了三遍,唇角的笑意怎么也止不住。
清月暗暗打量着谢琉霜的表情,发现温亭书的书信一来谢琉霜整个人都变得格外欣喜,果然还是年少夫妻感情最为深厚。
“清月,研磨。”
谢琉霜吩咐了声,也是在这时,照眠端了一碟芙蓉糕上来,她开口说道:“少夫人,这是您昨天说要吃的点心。”
昨天照眠出去买了制作芙蓉糕的材料回来,结果临了谢琉霜又让她等到第二天再做。
面粉和其它的食材都是新鲜的,放一夜而已,味道不会变质。
照眠是做糕点的好手,别看她性子略微跳脱,实则论起做甜点这种事情,或许连专门开甜点铺子的老板都比不过她。
谢琉霜嗜甜,她随手拿起一块放到口中咀嚼,照眠适时递上一碗清茶,笑着问道:“少夫人,味道如何?”
“很不错。”谢琉霜夸赞了句。
照眠听到谢琉霜的夸赞很是高兴,面上染满一片欣喜之色:“婢子记得少夫人你喜欢李记家的甜点,等下午闲暇时分婢子尝试着做一道芸豆卷和糖蒸酥酪,可好?”
谢琉霜笑道:“你这莫不是要把我喂胖?届时等羡安回来可不得惊呆下巴?”
听到谢琉霜这番打趣,清月显然也知她的心情很是不错,清月笑着应和着:“三公子怎么会嫌弃少夫人?少夫人,墨已经弄好了。”
谢琉霜收起面上的笑,走到桌案边坐下,略微一思索就往信纸上落笔。
这两日府中发生了一桩不大不小的事情,也就是许氏和罗氏的那场矛盾,起因不过是为了一匹布。
谢琉霜将这些一一写了上去,避开自己遇上刺客和生病之事免得温亭书担忧,等墨迹干涸,她将信纸小心翼翼叠好塞进信封中用蜡封好,递给了清月。
门外送信的车夫还未离开,清月小跑出去将信交了过去便回了府中。
她不知道的是,就在她的身影消失之后,车夫将手中的这封信毕恭毕敬送到停靠在小巷中的一辆马车跟前。
奕怀从他手中将书信接过,转而送进车厢。
整个过程车夫没有看到里面之人的脸,只能从车帘被风吹起的缝隙一角隐约看见男子那双苍劲有力的手。
萧长霆坐在马车中央将信拆开,等目光落在信纸上那一行行熟悉的字迹后,手指紧紧攥成拳,青筋迭起,浑身冷得发寒。
谢琉霜就是谢窈!
他的判断果然没有错。
然而,萧长霆却没有任何的欣喜,此时此刻他的心冰冷得像是浸泡在冰川雪水中,没有一丝温度。
如果谢琉霜真的是谢窈,为何她要否认,为何她要用另一种字迹骗他?
马车中迟迟没有动静,太过的沉寂意味着狂风暴雨即将来临。
奕怀胆战心惊,似乎自从谢窈出现直到现在,每一次他都能看见萧长霆变化莫测的神情。
半晌,车中总算传来一声冷寂的声音:“去崇宁坊。”
崇宁坊是京城中最热闹的地方,其中聚集着不少商业铺子,售卖各式各样的东西。
奕怀不知道萧长霆去那里打算做什么,萧长霆从以前到现在心思难测,只有当他想说的时候他才会告诉你,奕怀只要照办就是。
一到崇宁坊,萧长霆从马车中下来径自挑了间茶馆走进去。
茶馆的二楼有不少的厢房,厢房里的窗户打开正好能看到对面的街衢。
萧长霆让奕怀点了一杯上好的苍山雪绿,窗牖被木杆支开一小道缝隙,正对着临街的一家首饰铺子。
奕怀不懂萧长霆意欲何为,只看到他的面上浮现几分嘲讽的冷笑。
紧跟着,冷若霜雪的声音落下,冻得人心头发凉:“去,把对面的那家铺子给孤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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