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别经年,谢琉霜竟是不知曾经那个冷漠清寒的少年如今变得这般没脸没皮。
先前在太傅府的时候,刻意叫自己“夫人”略去夫家的姓氏也就罢了,如今在宅邸中亦是这样的叫法,他莫不是真的疯了!
“陛下身边婢女侍从这么多,何必为难臣妇一人。”
谢琉霜垂下眼睫,长而密的睫羽几乎将她的瞳孔遮住,叫人看不真切她此刻心底的真实想法。
萧长霆不由感到一阵头疼,五年前遇到谢琉霜以后,都是她绞尽脑汁想方设法讨自己欢心,如今风水轮流转,她却成了那个冷漠疏离、可望不可即之人。
有些事情只有曾经失去过一次才会叫人刻骨铭心,萧长霆只要一想到往昔自己对她那般的冷淡无情,心头更是钝痛不堪。
“好,既然你不愿的话我也不会强迫你,不过——”
话到此处,萧长霆适时怔愣片刻,紧跟着忽然说道:“如今我只想问你一件事情,你当真那般讨厌我?”
萧长霆始终坚信着谢琉霜的记忆未曾找回,如今又另嫁他人才会对自己这般排斥,可他到底还是想要亲耳听到她所说的话。
谢琉霜自然不敢直接应“是”,他是当朝天子,先前她也见识过他变脸的模样,自然不敢轻易招惹唯恐激怒了他。
只是谁叫他阴魂不散,都已经同他扯谎自己失忆并且不记得江南之事,他竟然还这么烦!
谢琉霜轻声答道:“陛下,臣妇不敢妄言。”
不敢妄言?
萧长霆未曾想到她竟是这么说,想到先前在陆缙家中看到她替自己的好姐妹出气的举动,萧长霆认为或许那一面才是真实的她,也是因为恰巧遇到了那一幕,才让他始终坚信着谢琉霜的本性未变。
自从同她重逢短短半月时间,萧长霆自认或许已经不能用从前的目光看待谢琉霜,她失去记忆、另嫁他人,对自己退避三舍,若自己再度强逼,或许她能一直待在英国公府不出门。
他不能放任这样的情况继续下去——
短短须臾,他在脑海之中百转千回,倏然,他深深凝了一眼谢琉霜,开口道:“窈窈,你敢和我打个赌吗?”
谢琉霜心脏漏跳一拍,不知他又要打的什么主意。
她敛眉轻声开口道:“不知陛下此话何意?”
萧长霆漫声说道:“不如给你我一些时间,若是你恢复记忆也无法喜欢上我,我便放你自由。”
话音落下,谢琉霜心跳如擂鼓,她不敢置信自己听到的话,萧长霆当真愿意放自己自由不纠缠她了?
她的面上划过点点喜色,虽然只有这么刹那又迅速恢复平静,不过还是被萧长霆捕捉到。
未几,他的神色冷凝了几分,话锋一转,“不过——若是你重新喜欢上我,你必须和温亭书和离,搬入宫中。”
谢琉霜小心翼翼打量了一眼萧长霆,真是不知道他哪来的自信,居然会这般胸有成竹。
因而,谢琉霜心底幽幽冷笑了一番:她当然不可能喜欢上萧长霆,因为她从重新见到萧长霆的那刻起就一直在扯谎。
放不下过去的一直都是萧长霆,而不是她。
谢琉霜也不想任由萧长霆继续纠缠下去,想着温亭书还未回来,不如趁着这段时间尽快解决此事为好,因此她想了想抿唇问道:“陛下此话当真?”
“君无戏言。”
话毕,萧长霆转身同婢女们道:“去拿纸笔。”
婢女侍从们先是对谢琉霜的身份感到震惊,未曾想自家主子看上的竟然是个有夫之妇,不过很快还是收敛心神,给萧长霆拿来了纸笔,并搬来一张圆桌。
磨好墨汁,萧长霆提起狼毫笔落于宣纸之上,洋洋洒洒写下一连串的内容,等到笔墨干涸,他将这张纸递给谢琉霜。
谢琉霜接过,等看完上面的内容心脏跳得很快,看来萧长霆说的应当是真的,将先前同自己说的都写了上去。
只是——
谢琉霜忽而想到了一点:“不知陛下可有时间限定?”
萧长霆错愕:“时间?”
谢琉霜坦言道:“若是一个月、两个月甚至一年臣妇都恢复不了记忆的话,陛下可想到了这一点?”
不得不说,对于这一点萧长霆确实从来没有想到过,他或许是太有自信,不相信谢琉霜恢复记忆之后会将先前所有对他的情愫忘得一干二净。
如今,被谢琉霜提到这个问题,他又不可能反悔自己先前说过的话。
半晌,萧长霆道:“我会将全天下的名医找过来为你诊治,你一定可以恢复。”
然而,谢琉霜摇了摇头,她道:“陛下还是定个时间期限为好,否则若是等夫君归来,莫不是还想叫我背着他与你私下见面?”
短短几个字又叫萧长霆的话哽塞在喉。
未几,他道:“好,你想要多久时间?”
谢琉霜回答:“臣妇夫君还有半月左右归京,与陛下的赌注不如就定在这半月时间,如何?”
萧长霆简直要被她的这句话气笑:“半月时间等你夫君回来,你就可以与我撇得一清二楚,你倒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他的语气幽幽,谢琉霜自然听出他的冷嘲热讽。
她蹙起禾眉,佯作无辜:“不是陛下想让我订下一个时间么?臣妇自认这个时间合情合理。”
更何况,这本就是萧长霆提出来的要求,她必须在温亭书回来之前解决掉此事,只有让他彻底失望,他才不会继续缠着自己。
见萧长霆不再开口,面色沉郁森寒,谢琉霜唇边扬起一抹粲然笑意,清若芙蕖:“陛下为何皱着眉,莫不是觉得这个挑战对于陛下而言做不到?”
嫣然一笑顾盼流晖,轻轻拨动着萧长霆的心弦,似乎从他和谢琉霜重逢至今,她从未笑得如此明艳过。
鬼使神差间他竟是轻轻颔首,待谢琉霜离去以后才惊觉他已然签了字。
看着宣纸上他凌厉的笔锋字迹,他不禁哑然失笑。
未曾想她如今倒使起“美人计”,是他太过大意。
……
凭借“美人计”从萧长霆手中拿到他亲笔签名的契书,不得不说,谢琉霜心中悄然松了口气。
想到五年前认识的萧长霆向来说话算话,如今有这一纸契书在手,想必不会出尔反尔。
她还是希望能尽快在温亭书回京之前解决掉此事,她并不希望因为这些事情造成夫妻离心。
萧长霆先前和谢琉霜的对话是避着清月和照眠二人,因此她们并不知道那些对话,只知道谢琉霜的面色比先前刚入宅邸好看许多,想必事情应当解决了。
谁知,回程路上,谢琉霜却倏然开口说道:“接下来半个月我会时不时去见陛下,你们二人不许泄露任何风声。”
二人听了此话骤然一惊,照眠错愕问道:“少夫人,您莫不是要和三公子和离?”
清月亦是这么想的,她现在恍恍惚惚知道了不少秘辛,最惊愕的莫过于谢琉霜从前似乎和陛下就是认识的,如今看来,陛下更是对她情根深种,否则不可能三番两次同她私下见面。
只是,她是看过温亭书和谢琉霜二人成婚至今的所有相处,二人伉俪情深恩爱非常。
虽说温亭书身子骨弱,但是除却这些,也是京城数一数二的贵公子。但凡看看京中其他的公子,谁不是后院莺莺燕燕一群,亦或是去青楼瓦舍眠花宿柳,就连孟锦瑶的夫君陆修齐更是如此!
只有温亭书对谢琉霜一心一意,后院干干净净,连个通房妾室都无,身边伺候的只有小厮。
清月真不忍看到这对夫妻走到和离的结局。
就在清月越想越酸涩,即将潸然泪下的时候,谢琉霜总算开口道:“你在胡说什么,我怎么可能和羡安和离?”
这句话是对照眠说的,也叫清月听后不由一惊。
原来……谢琉霜并没有和离的打算,只是为何又要说那番话?
谢琉霜轻然一笑:“我会尽量在半个月内解决此事,若是被其他人知道此事,恐怕就算我放你们一条性命,陛下也不会让你们活着。”
她短短的几句话瞬间骇得二人面色发白。
自陛下登基以来,关于他的各种传闻不绝如缕,其中流传最广的就是他的手段极为狠厉,若是落到他的手里定会生不如死。
清月和照眠立即叩首答道:“少夫人放心,就算婢子死了,也会叫此事烂在肚子里,绝不会对外说出一个字。”
这件事若是流出去,首当其冲伺候谢琉霜的她们就会被温家杖毙,瞒着还有一条命在,她们根本不会说出去。
谢琉霜只是借机敲打二人,此时盘桓在她心中主要还是萧长霆的事情,她在思索,接下来的见面自己应该如何做才会引起萧长霆的怀疑。
翌日清晨,谢琉霜睡得正香,倏然耳边听到清月的低柔声音。
“少夫人,昨日东苑的那位婢子来了。”
因为这句话,谢琉霜惺忪的睡意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
她从床榻坐起,万千青丝如瀑垂落及腰,一张姝丽的芙蓉面上染着刚清醒的红晕,宛若天边朝霞,灿灿生辉。
清月被谢琉霜的美惊艳了瞬,想到手中的书信才恍然回神递了过去:“少夫人,那位婢子说这是她们主人给您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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