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知晓现在什么时辰了吗?让她去一外男家中宿醉?”祝柳脸上带着淡淡笑意,眼神却比寒风还冷,说罢,忽而捂着唇轻咳了两声。

    祝棠在睡梦中听到了咳嗽声,猛然被惊醒:“三哥?”她抬起来,果然见祝柳站在不远处,她一激动想朝他去,却突然又想起她为何会在此处。

    她的眼神也淡了下来,语气有些冷漠:“三哥,你怎么来了?”

    祝柳最恨这句话,他怎么来了?他为何不能来,他若不来能看见没有他,她也能活得这般开心?他上前几步,将人从常庆的背上接下来:“跟我回去。”

    “去哪儿?”

    “回桥县。”

    “我不去。”祝棠微微挣扎了下。

    祝柳笑了下,转头看向一直跟在后头的人:“因为他?”

    “因为什么你不清楚吗?”祝棠抬眼看着他。

    祝柳闭了闭眼,无话可说,抱着她继续往前走,一路走回茶园,才将她放了下来。他沉声问:“你要怎样才跟我回去。”

    “我的茶园刚建起来,短时间内不能去桥县。”祝棠往火笼里添了些柴火,不徐不疾道。

    “要多久?半年?一年?三年还是五年,或者你从未考虑过要回去?”

    祝棠顿了顿,继续戳着火盆里的柴火:“总之要看茶园的进度。”

    “为何非要这般对我。”他站在那儿,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我没有非要这样对你,你不觉得现在的生活也挺好的?你有你的事可以做,我也有我的事要做。”祝棠站起身,仰起头,与他对视。

    祝柳上前两步,抓住她的胳膊:“我知道你还在介意我成亲的事,可我也是迫不得已,我也有自己的苦衷,你为何不能看看我的苦呢。”

    “我知道你是迫不得已,我也知道你或许也不喜欢她。”祝棠轻轻抚开他的手,可她怕自己会是下一个梦娘,她甚至经常做梦都能梦到,到最后,她什么都没有了,一切都是别人的了。

    她想到他与宋姝,心里就痛苦,甚至宋姝根本没做错什么。

    祝棠抿了抿唇:“可我与三哥在一起感觉不到快乐了,我不想整日沉溺在这种痛苦与折磨中。”

    “感受不到快乐?你从前来撩拨我的时候,怎么不说感受不到快乐?如今你一句感受不到快乐,便想将我抛之脑后。祝棠,我是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祝柳紧逼上前,一把握住她的手腕。

    祝棠垂下眼睫:“三哥以后若是要来找我,我不会拒绝,若是不来找我,我也不会生气。若是三哥想通了,又想与三嫂在一起了,我也不会介怀。”

    “三嫂”祝柳气极反笑,泪已经从眼中落下,顺着他的脸,挂在了下颚上。

    “我没有说气话,我是经过认真考虑的,你要是和她在一起了,我也不会生气的。”她想了很久,终于明白那时梦娘将她推去周丞身边的所思所想了。

    难过吗?难过,可即使是难过,也不得不如此做,难不成要求他留下,求到他厌烦为止吗?

    她说完,还嫌不够,继续道:“若和她腻了,三哥想来寻我解腻,我不会拒绝。”

    “祝棠,在你心中我便是这种人?”祝柳浑身颤抖,声泪俱下,“当初你跑去嫁给周丞,我准了,后来你要跑出来跟我,我也准了,所以在你心中,我便是这样可以想要就要想不要就不要的人?

    你开心了便来哄一哄我,不高兴了便一走了之?你知不知晓,我带着你跑出来,冒了多大的风险?我连命都不要了,可你就是这般对我的!”

    祝棠低着眉眼,也落下泪来:“那你要我如何,回去与旁人共侍一夫?卑躬屈膝去喊她一声姐姐?”

    “棠棠!”他一把抱住她,“我不喜欢她,更没想过叫你与她共侍,你不用理会她,也不用与她说话。”

    “可是我做不到,我做不到家里还有另一个人喊你夫君,她长得好看,脾气也好,你迟早有一天会喜欢她的。若真有那一天,与其你那时厌烦我,还不如我现在走。她是明媒正娶的妻子,而我什么也不是,我连旁人问起来,都不知该如何回答。”

    祝棠泣不成声:“你知道梦娘吗?她挺着个大肚子,她都生下孩子了,可当初为了她终身不娶的人,不到一年便变了心。三哥,你能坚持多久?你们整日处在一个屋檐下,她每日等你下职,为你煮饭,你真的不会动心?”

    “所以你便要为根本不存在的事而离开我?”祝柳看着她。

    “三哥,我现在才明白,我们从一开始就不是对的。对不起,是我耽搁了你,你本该有更好的生活,你与县主才登对,而不是我。”她低声道。

    祝柳也平静了下来,他轻轻抱住她:“那你要如何才能信我,我不做官了,和你一起躲进山中,或者我们一起死在此处,也好过我看着你与别人一起。”

    他不知从哪儿摸出个刀,刀刃对着自己的脖子。

    “三哥要杀我可以,不要伤自己。”祝棠抓住他的手腕往自己脖子上带。

    祝柳没有用力,跟着她的手走,看见刀尖陷入她白皙的脖颈上:“你放心,你死了,三哥也不独活。”

    祝棠笑了一下,正想将刀按进脖子中时,心口一阵抽痛。她捂着心口,脸色惨白,剧烈喘息起来。

    “棠棠!”祝柳瞳孔一缩,连忙扔了刀,抱着她朝外找人,“治心疾的药呢!治心疾的药呢!”

    小喜本还在听着里头的声响,现下见祝棠似是昏了过去,立即奔进屋里将药翻了出来,喂进祝棠口中。

    她看着祝棠脖子上渗出来的血珠,和地上掉落的匕首,实在联想不出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能在一旁低声劝:“小姐心疾严重,又因落了胎,身子骨更差了,不到冬日便要抱着汤婆子才能入睡。三少爷,您莫逼她了。”

    祝柳跪坐在床边,看着床上奄奄一息的人,他不想逼她,是她要走,要逼死他。她竟连死也不怕,竟连死都不肯回去。

    “小姐只是害怕自己与梦娘一个下场,她总是从梦中惊醒,说自己梦到同梦娘一起被扔去了乱葬岗。”这两人是注定要纠缠不清的,小喜也没有了办法。

    祝柳皱着眉,轻轻擦去她脸上的冷汗。他分不清个对错来,他们好像都错了,又好像都没错。果真是孽缘,可就算是孽缘,他也不愿放手。

    “你出去罢,这里有我看着。”他将小喜禀退,上床将她搂在臂弯里,静静看着她。

    外面的雪越来越大,夹杂着风声拍在窗上,发出阵阵响声,他睡不着,阖眼靠在她的发顶,听着她均匀轻微的呼吸声,心中才静下来。

    他没说假话,她若是死了,他也不愿再活着了。

    一夜的风雪,第二日天气放晴,阳光从窗缝中透进来,他感觉身边有动静,立即惊醒过来,才知祝棠不知何时醒了过来。

    他撑起身来,深深地看着她,哑声道:“何时醒的?”

    祝棠没说话,缓缓翻身抱住了他的腰,在他腰间蹭了蹭:“刚醒没一会儿。”

    他抬了抬手,轻轻抚摸她的长发:“棠棠,你若想留在此处便留吧,以后我每月休沐会来看你,别不见我,可好?”

    “好。”祝棠抱着他闷闷道。

    她终于清楚每次自己为何会犯心疾了,三哥是科举文大男主,以后是要位极人臣的,每一回只要她动摇了他的信念,就会突发心疾。

    这一次也是同样,在刀尖落下的瞬间,他已经想好要和她一起殉情。

    她红着眼睛紧紧抱住他:“我不怪你了,即便是以后你与宋姝真的有什么,我也不怪你了。”

    祝柳轻轻将她搂了起来,认真地看着她:“胡说什么呢?我为何会与宋姝有什么?我说了,此生只有你一人,便是只有你一人。”

    “三哥”她喃喃道,朝他吻了过去。

    他看着她潮红的眼睛,轻轻推开她:“昨日刚犯心疾,现下可不能如此。”

    “知晓了。”她靠在他的怀中,紧紧抱住他的臂膀,“三哥我好喜欢你,真的好喜欢你。”

    祝柳也紧紧抱着她:“三哥也喜欢你。”

    -

    年已过罢,祝柳要赶回去办公,而祝棠也要开始打理她的茶园。时间过得飞快,张怀要娶妻了,祝棠太忙去上了份礼后便走了,继续忙着茶园上的事。

    她的茶种出来的效果不错,按照她记忆里的采摘与蒸青,最后出来的味道与颜色也不错,只是时下不兴泡清茶,她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将茶推销出去,取名玉露茶,已经卖往了各地。

    而祝柳这些年对桥县的治理也颇有成效,五年的时间,桥县从下县升为了上县。

    去往剑南道的马车上,祝柳轻轻揽着祝棠:“我有些要事要办,你先去六弟那里待一阵子,等我办完事来接你。”

    “好。”茶园虽还是在她名下,却已交手给他人,自是不用再操心,想去哪儿也自由得很。只是她与三哥的关系她也说不清,像是变了,不再像从前那般了。

    至于三哥和宋姝,她从未去打听过,并不知他们到底如何,也不敢知道。

    祝柳捧着她的脸,在她唇上轻啄了两下,低声道:“从前不是想在马车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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