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秦安又惊又喜。唐凝竟然主动来找他。
昔日恋人美貌更甚。曾经的她像是富贵人家养在碗中的莲花,初看惊艳,细品则有对韶华易逝的忧怜,也少了些变化的生趣。如今她更像是夏日的荷池,荷花怒放着,绿叶拥挤着铺开,满满的生命力,每一天都有不同的光景。
这些日子在学堂读书,秦安是苦闷的。每日看着昔日恋人与亲生哥哥同出同进,时常听到他们在内院的欢声笑语,他内心煎熬,竟有些埋怨爹娘不该让哥哥来,取代了他在唐家的地位。
之前,唐父用餐时,总会给秦安夹些自家吃的肉菜。唐家有不寻常的吃食,也总会邀请他进内院去吃,至于唐凝儿,每天都塞给他鸡蛋,每次外出也会带好吃的给他。
现在,什么也没有。前两日,秦安被其他学生撺掇着去摘院里的葡萄,还被一向大方的唐母呵斥了。之前经常得到的旧笔和纸张,现在都没了。
“就写这个,十文钱,怎么样?”
唐凝的声音打断了秦安的思绪,秦肆也把手中的红纸抵到他鼻子下。
“好。”秦安接过纸笔,想着秦肆在还是没有机会把帕子送给她。
对联写完,唐凝取走刚给秦安参照的书,放下一小把铜钱,说了声“谢谢”,就走了。
秦肆拿起写好的字,看也不看秦安一眼,一句话没说,进了内院。
用石头压住写好的对联。秦肆坐在石凳上发愣。
“等它们自己干就好了,快来帮忙。”唐凝呼唤。
待秦肆进了屋,唐凝问:“为什么不高兴?”
“没有不高兴。”秦肆低头裁布。
唐凝轻笑了声,没说话。秦肆刚来时沉默寡言,慢慢的话多了起来。现在每次见秦肆,他都是笑着喊“娘子”,眼睛又黑又弯又亮,面无表情就是不高兴。
沉默了会,似是还咽不下那口气,秦肆说:“这几个字就值十文吗?”
“当然值啊。”唐凝笑道,若不是不想再跟男主扯上关系,她一定让秦安写上许多,留着将来等男主发达了升值。这字是真好,在县城也找不到比秦安写得好还便宜的人了。
唐凝想这兄弟两果然如书中一样存在旧怨,劝道,“生意嘛,看利不看感情,看感情容易赔。且不说秦安这个人怎么样,字还是可以的。街上请人写一副对联也是十文左右。”
“娘子为什么第一个想到秦安?”秦肆问。
“那别人我也不认识,找他方便嘛。”唐凝无奈地说,“爹不也总说,秦安是县里写字最好的学生。”
她凑到秦肆耳边小声说:“实话跟你说吧,爹的字是真不怎么样,你可千万别告诉他。”
“嗯?”秦肆笑了。
“之前你是没机会学,这不怪你。”
从书中唐凝知道,秦家本穷到吃不饱饭,没想过让孩子读书。双胞胎中,秦安瘦弱,爹娘一直担心他夭折,便把更多的关爱给了他,但也因为体弱多病,小时候他没法像其他孩子一样出去玩耍。为了安慰他,爹娘请了村里帮人写信的大叔教他认字,秦安记性好的本领逐渐显现出来。期间,他也遇到了几个贵人,其中之一,便是本身收费就低还愿意减免学费让他上学的唐夫子。
而秦肆就没有这样的机会和运气了。从科学理论上来说,同卵双胞胎智商相同,秦肆有可能拥有和秦安相同的天赋。只是可惜,他没有男主光环。
唐凝鼓励道:“你也有比秦安厉害的地方,他手无缚鸡之力,而你杀鸡不眨眼。还有,你现在去跟秦安比算账,他绝对比不过。”
她还不信了,男主天赋再逆天,也只是个古人,不可能和现代沉淀了几千年的智慧相比,自己习得的不多,但在数学这点上,肯定比男主强。这些日子她正在教秦肆。
“娘子对我真好,让我读书,教我算术,让我吃饱穿暖,还有钱拿。”这下秦肆是真开心,笑起来眼睛里有星星。
“再加把劲,等铺子开张,我们赚大钱。”
对联是给铺子开业用的。唐凝自己画画做装饰。买了匹便宜的深蓝色麻布,画圆圈中间写个胖乎乎的饼字,画猫脸中间写唐字,做成门帘和门外迎客的旗帜。又用卡通的画法,画了各种饼,贴在墙上。
没错,铺子主要卖饼。饼方便带走,不需要太多座位,也能作为干粮,唐凝认为在这个商人来来往往的地方很合适。
这几天,秦肆的哥们儿也按照唐凝的要求,从村里收了大量的蔬菜,这时候还算便宜,等再过一两个月天气冷了,有钱也买不到。
挑水分少的叶菜,三蒸三晒做成梅干菜。其他的做成各种菜干、泡菜、酱菜,唐家的大厨房很快堆得满满当当。
九月下旬,唐家新店开业。不用早起,到了辰时,秦肆才点燃鞭炮。
晚上住在铺子里的石头已把门口的桌椅和炉灶摆好。新鲜的食材也送到了店里,里间是唐凝安排的仓库和工作室,盆里、案板上摆满了各种面团。
他们人一到,当当声响起,石头剁陷,唐母揉面,唐凝在小炉子上用面糊摊饼,秦肆守在门口的大火炉旁。
第一批烘饼入炉,煎包上锅,饼皮也煎好了数十张。
鞭炮声响起,客人们闻声而至。
前两日,唐凝等人在店里试用厨具时,就把做出的饼送给街坊邻居们吃。人人吃了都说好,都期待着饼店早日开业。
抢煎包的人最多。在早市上营业不到一月,唐氏煎包已然成为全县最好吃的包子,在县民中口口相传。之前就有住在东边的人赶老远去抢,今日当然早早就来排队。
熟客们都交钱拿了盘子和料碟,伸手托着盘子围在秦肆身旁,生怕被忽略,抢不到将要出炉的这锅。
店里,唐凝清亮的声音也响起来。
“卷饼,炒饼,三文钱一份,不用等。”
柜台上,貌美的小娘子双手洁白,手中的饼皮如同浅黄色玉石,半透明泛着浅浅的油光。
“我要份卷饼!”“我也要!”几个人觉得抢煎包无望,赶紧喊道。
唐凝看着客人在她面前的盒子里扔进三枚铜钱,用筷子叉起一大丛蔬菜丝放在卷饼中间,灵巧的手动了两三下,就成了个长方块,装进油纸包,递给客人。
另有客人要炒饼,饼皮随手一折,两三刀切成小方块,扔入一旁的炒锅。唐母拿起摊饼用的平底锅,放上圆底炒锅,加入蔬菜丝和红红的秘制酱,翻炒两下,倒入盘中。
卷饼口感清爽,外软里脆。炒饼酱香浓郁,滋味更烈。
等三百个煎包卖完,两种饼子也卖出近百份。火炉里面的烘饼也出炉了两锅。
辰时已尽,吃朝食的人渐少,店里不再爆满,大家才放松下来。
唐凝把铜钱全部串起来收好,一个时辰足足收了六百多文,店里四人都眉笑颜开。不过,乡下人大多只吃两顿,朝食是重要的一餐,下午生意很难再这么好。
石头不算聪明,还没学会其他,便在门口看炉子里的烘饼,好了就取出来放在店里柜台上的篮子里。
隔着帘子的里间,案板只留了个角落给秦肆揉面。其他地方摆满了小碗,除了葱姜蒜,还有些中药材,唐凝抱着个石臼捣碎调料。筋道的面团,美味的酱料和馅料,是唐氏饼店的核心。
中午,唐母炒了两个素菜,大家就着吃饼,派石头给唐父送饭。
饭后,唐凝和唐母看店,秦肆和石头找附近的水井洗碗碟。
秦肆刚把装着碗碟的大盆放下,几个衣衫褴褛的少年围上来。
“大哥,让我们来。”
“我可没钱付你们。”秦肆从井里拉起一桶水。
“不用不用,我们闲着也是闲着,在店外看了一上午,生意是真好,什么时候再招伙计?”一个机灵点的少年问。
秦肆说:“暂时不需要,谁让你们毛手毛脚,干活没有石头认真?”
混混们有的唉声叹气,围在大盆旁洗盘子。有的挤不进去,垂着头踱步踢石子。
“娘子对你们够好了。”秦肆说,“让你们不用饿肚子,不用去跟别人打架抢地盘。”
现在,采买的量不算大,他们收入很少,不能保证天天吃细粮或是吃肉,但省着花也够吃饱穿暖。
“我们也想像石头哥这样,有身好衣服,天天吃好东西。”混混儿都眼馋石头能在唐家吃饭。
石头挺胸抬头,想把新衣服露得多一些。他这身是用唐凝做装饰剩下的蓝布做的,算是店员服。店里其他人也有同色的围裙和袖套。
“娘子不是已经教了你们赚钱方法吗?”秦肆也微微仰头。
混混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大哥请讲。”
“赚城乡的差价。娘子给你们的钱别花光了,留一点作本金,去收购乡下便宜的容易保存的东西,再卖给城里人,或者带城里的新鲜玩意儿去乡下卖。”
“啊?”混混们并没有都听懂,但听说能赚钱,都露出惊喜的表情。
唯有个年龄大点的问:“这不是货郎吗,我家干过全赔了,我们手上才几个钱,耗出去都没了。”
不少混混儿挠头,看向秦肆。
“那我当老板,钱出大头,但要我来决定买什么,你们只要去收集价格和跑腿就好了。”
“我是绝对跟大哥干的,这还有七文,都上交。”一少年高兴道。
“我也是。”“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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