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快们早上在唐氏饼店吃了饼,刚刚在县衙里换班、开晨会,突然看门的来报县衙附近有人群聚集,他们便急匆匆赶来。

    “没有人闹事,是这两位客人吃东西忘了给钱,大伙儿帮我讨回来。”唐凝笑着解释道。

    为首的捕快点了点头,他是店里的常客,秦肆之前帮他们抓过小贼,还经常帮他们搬东西。

    “快把钱付了,要不然就跟我去衙门。”

    “啊,不是。”秦母尖叫,后半句话却在威严的注视下忘了。

    她哆嗦着,从怀里掏钱。

    一时没抓好,铜钱哗啦啦掉了一地。

    “这么有钱,还想赖账?”捕快收入并不高,看到这样的行为实在鄙夷。

    “就是,就是。”围观群众都随声附和。有人想捡地上的铜板,但捕快在场,他们也只能想想。

    秦母趴在地上,手忙脚乱地捡铜钱。

    “你这个死婆娘,糟蹋我的钱。”秦父一巴掌打在秦母头上。

    “不得放肆!”捕快拉开秦父。

    “我打自己的婆娘,关你什么事?”秦父凭空蹬了一脚。

    看到这幕,唐凝有点可怜秦母,她招呼人群散去,让秦母不用爬到别人脚底下去捡钱。但她不会做更多了。

    秦母遭受着丈夫的压迫欺辱,但她也把痛苦给了别人,那嫁入秦家的女人,秦家那个小女孩,还有曾经的秦肆。他们都痛苦而麻木着,像是坠入深渊的水鬼,只想拖新人下水。书中的秦肆也是这样。

    唐凝没有能力,也不敢去解救秦家的人。像书中一样,一旦沾染上,她自身难保,还会连累家人。

    秦母捡完钱,仍磨磨唧唧不愿意给。

    捕快又催促了声,她才数了十个铜钱,伸手就往唐凝身上砸。

    唐凝一闪就躲过了。她不再是弱不禁风的原主,每天早睡早起,上下班路上要走半个时辰,忙里忙外折腾美食,也力所能及地干些体力活,每天多吃肉和鸡蛋,身体有力气了,也更灵活。

    秦肆想帮她挡,被几枚砸在身上。

    秦母露出得意的笑。

    “你!”捕快持刀威逼。

    吓得她一哆嗦,拿起包裹就走。

    唐凝蹲下身子,大声说道:“钱啊钱,那人如此不珍惜你,你别再理她,都跟我走。”

    秦母听到这话,面色扭曲,但捕快在场,她不敢发作。

    秦肆帮忙把钱捡起来,两人又迅速回到店里,现在客人还多,不能耽误赚钱。

    直到吃完晚饭,唐凝回到房间,才找到机会能和秦肆好好聊聊。

    今天为了跟秦家撇开关系,有的话她说得比较重。但不管怎么说秦肆也出身秦家,唐凝怕伤了他的心,甚至给将来留下祸患。

    已到深秋,唐凝里里外外穿了好几层,秦肆却还在用冰冷的井水洗澡。进来时,带了一身凉凉的水汽。

    “秦肆。”唐凝看向他的背影。

    他在整理衣服,用唐父的旧衣改的,上面的花样老气又丑,但秦肆转过头,在他精致的眉眼映衬下,看上去却像超模穿着复古风大牌服饰。

    “娘子。”秦肆系好腰带,抬起笑盈盈的脸。

    “呃。”唐凝顿了下,还是决定直接问,“白天的事,你怎么想?”

    秦肆的眼睛黯淡下去,长长的睫毛在黑亮的眸子上投下阴影。

    “娘子也嫌弃我的出身吗?”

    “不是,不是。”唐凝赶紧摆手,叹了口气,“白天我说话重了些,怕你不高兴。”

    “你是签了卖身契,可你应该能感受到,我爹娘是把你当儿子养的,吃穿你都和我一样。”

    “呃,衣服这个,我半年没买新衣了。”唐凝低头看到自己的绸子睡衣,有点尴尬。

    不过,这也是用原主的外衣改的。原主里衣都旧得不成样子,却有几身绸缎外袍舍不得穿。日常工作穿绸缎容易勾破,唐凝用不上就拿去裁缝那里改成里衣。

    秦肆笑了,一双眼睛比浓夜还黑,“我知道,娘子和爹娘待我很好,石头的哥哥卖到员外家,都远不如我过得好。”

    “娘子半年没做新衣了,还给我做了两身。算起来,我也比娘子多吃很多。”

    “让你吃就吃。”唐凝听到这,放心不少,“我们家管饱没问题。你正在长个儿要多吃鸡蛋。我们还要努力赚钱,让家里能够天天吃肉。”

    当下肉很贵,青菜两文一斤,可猪肉要到三十文,真不能让他们放开吃。唐父的收入在县城算可以了,均摊到每一天也不过两三斤肉。

    “娘子真好。”秦肆的眼睛像是那深不见底的黑潭,泛着盈盈的光。

    “之前在家里。”秦肆眨了下眼,“只有秦安能吃鸡蛋。”

    “鸡是我喂的,下雨天得冒着雨给鸡崽遮挡,冷了得想办法给它们弄暖和,我自己才一条薄薄的破被子。”秦肆愤慨道。

    “可我娘,一个鸡蛋都不让我吃。有时候,鸡下的蛋少,他们硬说是我偷拿,还合起来打我。”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

    “他们还说,都怪我,在娘胎里吃多了,弟弟才会体弱多病,所以我什么都该让给他。我什么都没有。为什么要这样?我宁愿死在娘胎里,让他健康长大。”

    听到这里,唐凝的鼻子发酸,正准备说两句话安慰秦肆。

    可秦肆仿佛被冲开了话匣子,继续说。

    “我早都想跑。我知道,他们一定会卖掉我。他们卖了大姐,二姐。石头的哥哥被卖去员外家,有差事外出时还回家看看,给石头妹妹带好看的头绳。我大姐、二姐从来没回来过,连个信儿也没有。”

    “我问族伯,他们说卖了就是个物件,丢失姓名,是生是死都和家里没关系。”说到这里,秦肆胡乱抹了下脸,嘴角带着倔强。

    唐凝掏出帕子给他。时下的确如此,若被卖去大户人家,获得赏名,受宠的才能冠以主人的姓,算是自家人。失去姓名,也失去了人权,主人让干什么就干什么,不一定给工钱假期,弄死了也就是一张草席包起来扔到乱葬岗。

    当初,唐凝也没想和秦家签卖身契,只想招个上门女婿堵住旁人的嘴。是秦母认为二十两银子换秦肆是占了大便宜,才赶着上来要签卖身契。真去奴隶市场,二十两银子能买一家人。

    唐母大方,唐父正直,唐凝心里怀揣平等自由的思想,并没有将秦肆当做奴隶看。

    当然,防人之心不可无。他们拿卖身契也是为了保护自身。毕竟一家三口身体都弱,若遇到个奸贼之人真是自身难保。

    去官府备案时,她让唐父不要给秦肆改姓,就是为了防范秦肆人品不行、贪图钱财做出坏事,毕竟他在书里不是什么好人。这样的话,秦肆名义上是赘婿,其实并不享有继承权,即使唐家的人都出了事,财产也是由唐氏宗族里的人继承。

    现在听了秦肆的这番话,唐凝感到有点羞愧。至今为止秦肆都表现得很好,甚至比唐家的血缘亲属要好得多。

    秦肆接过帕子,狠狠抹了下眼泪,继续说。

    “我恨他们,可是——”秦肆哽了一下。

    “树上的鸟窝会掉下小鸟,是它的爹娘把它摔死的,有时还用它喂别的小鸟。鸟蛋孵化太多,大鸟只会留下一两只喂养,其他的都要死。秦安就是那只被允许活下来的小鸟。”

    “兔子也是,母兔会吃掉小兔。动物的天性是这样,人或许也是这样。”

    听到这里,唐凝感到心疼。秦家父母对秦肆这样糟糕,秦肆还帮他们找理由解释。

    或许,他本是个善良而柔软的孩子。只是为家里做的事一次次被忽视,极度偏心的对待让他无比痛苦,还要在家里忍受寒冷饥饿打骂,才会让他生出爹娘想让他死的念头。

    所以他和爹娘顶嘴,所以他不想回家,从而被人辱骂成混混。

    和秦肆的哥们儿相处了一段时间,她知道那些游街蹿巷的混混们并不全是坏人。穷人家孩子多地少,养不起也没农活可干。平县是个贫困的小县城,工作岗位不多,好点的招工都让城中的关系户占去了。哪能赚到点钱?不是只能混嘛。

    听石头说,招工都要穿得好的,他们没人要。只能跑跑腿,帮乡下人捎东西什么的,赚一两文钱。当然吃不饱,他们便一起去河沟里摸泥鳅,去草地里逮蚂蚱,去山里摘果子。

    石头曾讲过他们的趣事:“有次我们找到了个大蜂窝,足有人那么大,我们喝了蜂蜜,烤了蜂巢,吃得可饱可饱了。后来听人说,那么大的蜂窝能卖很多很多钱,我们都恨不得吐出来。嘿嘿嘿嘿嘿。”

    当时,唐凝以为是笑话,还问:“没有蜂子蛰你们吗?”

    石头骄傲地回答:“我们都厉害着呢,不怕蛰。来得越多越好,我们能把虫子都烤了吃掉。”

    那时的唐凝心酸,现在的唐凝更心酸。她似乎看到了,一群半大的少年顶着满脸包,坐在石头上啃蜂巢,疼到龇牙咧嘴,还互相攀比,说怕疼的是胆小鬼。

    和耿直的石头不一样,秦肆从来不讲这些。唐凝怕戳到他的伤心事,也从来不问。若按原本情况发展下去,真不怪书中的秦肆加入反派阵营。长期受苦的人,特别容易受骗,别人只要给一点点好,他就十分感动。

    何况,书中最后秦肆还是被秦安劝服,“弃暗投明”,放走秦安,导致自己被反派杀害。今日唐凝见秦肆吐露内心,有种感觉,或许不是因为秦安能言善辩,而是秦肆本就重情重义。

    他一方面怨恨父母,叛逆地充当着大家都鄙夷的混混儿的角色。一方面他还在为家里人干活,默默付出,爹娘继续无视,这份怨恨便越积越深。

    这一晚,秦肆断断续续讲了许多。他第一次说这么多话,把这些年的委屈一股脑儿吐出来。

    唐凝安静在听,心绪万千。她知道,秦肆只需要一个树洞,把所有的负面情绪排出来。

    次日清晨,秦肆的眼睛肿得像桃子,喉咙也沙哑地到说不出话来,但在工作上却更有干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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