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家终于打包好了所有东西,一辆放不下,还让秦肆另去租了马车。
两辆马车从城中出发,离开时,每个人都深深地望了最后一眼。
许是觉得失了颜面,唐父始终躲在马车里,死死拉着车帘。
唐凝目送那院子渐渐变小,直到看不见。
沙果树上结的青蛋儿还没到时候摘下来品尝,桂花刚刚飘香,今年春天种下的花藤只开过几次零星的花朵,以后,那里将满是赵员外家的狗撒欢,不知她家的猫还敢不敢来巡游。
她一直盼望着去府城,此时离开也不可避免地多了些伤感。去年大约也是这个时候,她穿越到这里,那时她第一次坐了马车。
穿过吵吵嚷嚷的县城,她不再探头,安静地和翠翠坐在马车中。
但不少熟人都认识驾车的秦肆,纷纷向他们打招呼,有祝福的,也有的暗藏讥讽。
秦肆全程冷着脸,仿佛不是平时那个在店里热情礼貌的少年。
出城门后,人很快少了,前面那辆马车停下来。
唐父下了马车,望向远处小小的城门,和唐母抱头痛哭。
前几日,唐父不愿意出门见人,一提起亲戚就发火,主要是还在气头上,才满心狠决。
但真正离开故土,他们更多的是对未来生活的迷茫和担忧,面前的道路那么宽,却仿佛看不到自己的路。
唐凝并没有说什么安慰的话,只静静陪他们站了许久。走到当前局面也有她的推动,唐凝会为了爹娘的伤心而愧疚,但不会后悔。
书中,唐凝儿嫁入秦家后,唐父唐母很快相继病逝,主要原因是无人照料。离开爹娘的唐凝儿有错,那些得过唐家好处的亲戚们也有很大责任。如此让唐父唐母早早认清这些人的真面目,哪怕这时候伤心些,总比到了真正危难的时候再被这些人踩一脚要好得多。
何况,她默应了原主的请求,照顾好爹娘。但县城的大夫开过无数次药也不能让唐父好转,而且,除非赚得大钱像赵员外一样捐官突破阶级,他们一辈子都会被那些小县城的顽固势力压住,好日子差不多到顶了。
唐父哭了很久,直到有大批商队经过,他才遮住脸上了马车。
按这个时间,势必要在野外过夜,唐凝便不着急,让车走得慢一些。
年初买的那匹小马,现在已长成大马,性格也要稳重许多。秦肆几乎不用管,它就乖乖地跟着前面的马车走,偶尔停下来时,还会用头去拱秦肆。小狗旺财就更粘人了,在马车上时一直把头靠在秦肆腿上,哪怕自己快要掉下去。
唐凝拉狗进车厢,狗还不肯,她揉了一把狗头,“白给你吃那么多肉了。”
小狗仿佛听懂了她的话,转过头露出柔软的肚皮,用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她。
傍晚,他们停下马车做饭填饱肚子。用口深锅咕咕咚咚炖了只鸡,下了蔬菜和面,唐凝拌了自制辣椒酱,甚是美味。
而唐父唐母坐在火边,捧着大碗,红了眼睛,就像是秦肆第一次来唐家那天,思念并不完美的家,眼泪无声落入碗中。
良久才吃完这顿,唐父翻出酒袋,喝了两口,更是老泪纵横,念叨起些悲古伤秋的诗文,让唐凝来品鉴。
唐凝只觉得诗很糟糕,可她没有原主的才干能说出花来,就把爹娘轰上马车去睡觉。
她和翠翠睡另一辆马车,秦肆说和石头守夜,让雇的马车夫也靠在马车外休息。
马车上装满了东西,无法平躺,唐凝和翠翠各靠一侧。
突然一声狗叫,唐凝睁开眼睛,还能听到车轱辘和马蹄声。
她小心地掀开窗帘,偷看了一眼,原来是秦肆等人,才放下心来。
下了车,她环视四周,英奇正在把马拴到树上,几个少年都笑着冲她打招呼。之前,英奇等人说在家也是闲着,要跟唐凝秦肆出去闯荡,但要先各自回家告知亲人,便让唐家人先走。没想到,在这时候追上了。
“娘子。”秦肆笑意盈盈。
“你去哪了?”唐凝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秦肆,她睡不好,刚才掀帘子,发现只有石头在,猜测他们可能密谋干了什么。
“我。”秦肆迟疑,小狗在他脚边打转,却怎么也无法唤回主人的目光。
“嫂,嫂子,你别生气。”英奇赶过来说,“是我们鼓动哥去的,前段日子气狠了,就这么走,实在不甘心啊!”
唐凝瞪了英奇一眼,声音太大,马车夫都被吵醒了。
她拉着秦肆远离马路,靠近小树林。
“你与我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唐凝看着秦肆的眼睛。
“娘子,是我气不过。”秦肆垂着眸子道。
之前,不止是秦肆想动手,那几个少年们也实在忍不住。秦肆便说,等他们要离开,不再怕那些人抓到他们把柄时,再动手。于是,就策划了今晚这次行动。
“我知道轻重,就只把那群臭肥猪打了一顿,没伤到性命,连重伤都不会有。”
秦肆说话时有些忐忑,还补充道,“他们到我们家大闹,让爹病倒了,还弄得店里做不成生意,坏掉许多肉菜,真是太可恨了!”
唐凝轻笑,用脚拨开腿边粘人的小狗,突然想伸手拍拍秦肆的头,可他那样高,似乎够不到。
“娘子,我们都包了脸,偷袭的,打得他们连娘都认不出,更不会认出是我。”秦肆跟着唐凝笑,还带着紧张。
“那就好。”唐凝拍了拍秦肆的肩膀,隔着薄薄的单衣,还能感到那紧实而有弹性的肌肉。
“打了就打了。这下你们气该消了吧?”唐凝说,在她眼里,那些壮汉是豪元老板的狗,还击他们主人就够了,没想过理那些小人物,如今想来,那几个人是挺可恨的,听李捕头说,那几人本就经常犯事吃牢饭,想必仇人也很多,被打也很难猜到是秦肆等人动手。
“嗯,娘子。”秦肆兴奋地点头,“我没有娘子厉害,也不如娘子的心胸。”
“别妄自菲薄。”唐凝笑道,“这次多亏了你,要不是你发现那状师背后是豪元老板,我们也不能这样顺利脱身。”
知道幕后人是豪元老板,也就知道对方的最终目的是酒楼,她才能利用这一点让对方投鼠忌器,为自己争取更大的利益。
一开始,她并非没有办法脱离困境,可以选择还钱,可以求助赵员外,甚至可以给赌坊老板或是县令好处。但因为是豪元老板,他们才能走到如今。除了因仓促不便带走的定制器具外,他们几乎没有什么太大的损失。或许有一些,但花钱给爹娘买个教训也是值得的。
反过来说,若不是豪元老板“帮忙”,他们将很难劝动爹娘去府城,即使能搬往府城,也很难在这么短时间内把那些契书都出手。
现在能痛痛快快,身怀巨款,前往府城,或许还得谢谢豪元老板。
唐凝给秦肆分析这些,秦肆笑得格外灿烂。
离中秋还有数日,月亮只露尖角,映在两人的眸中。
次日下午,三辆慢行的马车才到了府城。
听秦肆说快到了,唐凝就一直撩起车帘,朝窗外看。
府城城门外,不像小县城挤满了摊贩,城墙巍峨,墙头上有士兵巡逻,沿着城墙外围有一圈护城河,许多不知名的水鸟,浮在碧波上,追逐嬉戏。
道路很宽,像他们这样的马车多到难以数清,还有背着包裹、挽着篮子的行人,来来往往。
唐凝让秦肆停下马车,她跳到地面,四处探望。
一位妇人笑盈盈走上前来,唐凝并不认识,但见这热情的笑,便知道是她要找的人,其身后的丫鬟,她见过,是赵珠儿的。
“唐娘子。”妇人恭敬地行了个礼,“白夫人与我说,是个让旁人失色的美娇娘,我一看到您,不用问便觉得是了。叫我孙娘便可,夫人派我来接您。”
唐凝回礼:“多谢孙娘。”
数日前出事后,她便给赵珠儿写信,说她可能要来。昨天赵员外本想派人送他们,后听说赵珠儿会派人来接,才作罢。
孙娘请唐凝上她带来的马车,高头大马,车厢却较小,装饰细致,一看就是女子用的。
唐凝去和唐父唐母说起此事,唐父执意要先去拜见大哥,唐凝便让英奇陪同,说是等这边安置下来,再和秦肆去寻他们。
孙娘扶她上了马车,坐上精绣丝绸的坐垫。
马车里,孙娘便失了那份谨慎,拉住唐凝的手,热络道,“可要先去把东西放下,珠儿希望你们住在白府,府里人丁稀少,空下的院子很多。但她也怕你不习惯,准备了城中的小宅和城外的大院,你尽可挑个喜欢的。”
唐凝见到孙娘衣着华贵,想必是在白府有地位的人,可眼里和举止并没有丝毫对她的轻慢,似是真的喜欢照顾她,也放下客套,直言道:“不若,孙娘先与我说说铺子。”
“数月前,珠儿便托我寻铺子,我说不急,府城的铺子好找。人们都喜新厌旧,大部分东西都时兴不了多久,好地方的铺子比臭男人的心上人换得还勤,除了那几家长青的老字号,其他地方只要价格合适怎样都能买下来。”
“珠儿挑中了几处,你却迟迟不来,她便先买下租给了别人。”孙娘笑道,“我也实在不晓得唐娘子想要什么样的铺子,各样的都做了准备,不如先去个近的看看?”
唐凝点头,孙娘招呼着马车转弯,其后秦肆等人的马车也跟上。
“听珠儿说你做的是食肆,这地方其实不大好,有些偏。但我想价格实在划算,便劝珠儿先买下,前两日才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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