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锅涮肉,在府城掀起了阵新风尚。

    一段时间后,大浪淘沙,大部分店铺都只仿到个样子,味道并不吸引人,铜锅的投入较大,很难赚回本,只好默默关了店。

    还有一些也做得像模像样,生意红火。

    陈老板有些酸,“都是托您的福,才养活了这么多人。”

    “这不是好事么?”唐凝笑道。她没想着把所有赚钱的门路都圈在手里。而且,她带来的美食吃法并不是原创。火锅配方千千万万种,有人做得好吃,她还想经常光临呢。她带秦肆去吃过几家,都各有特色。

    唐凝大方坦然,可有的人却不想放过他们。

    某日,唐凝接到秋弈的汇报,有人投诉食物里有虫子。

    “他们前脚大喊,后脚官府的人就来了,难免不让人多想。当场我就请官府的人和楼里的贵客们一同参观后厨,干净明亮,一点儿污垢都没有,大家都放心了,找不出证据是我们故意放虫子,最后只免了他们的饭钱。”

    唐凝点头,秋弈做得很好,不愧有多年做掌柜的经验。

    最后,秦肆查出来是附近一家老板雇人做的。

    唐凝感到烦恼,但也没真的放在心上。他们是府城第一,就是众矢之的,必然要承受来自各方面的压力。

    但她没想到的是,没过几天,火锅店里就吃死了人。

    让秦肆骑马,带她飞奔到现场,秋弈已被官府的人带走了。

    捕快们把小楼团团围住,任何人不得进出。

    唐凝报了自己是东家,领头的捕快立马要带她去官府,还是匆忙赶到的陈老板替她解围,说会配合官府调查,现在需要进去安抚伙计们。

    捕头认识陈老板,府城的大官经常去清风楼,朝廷大员下来督查,也常会安排在那里。他得罪不起,便笑嘻嘻放人进去,还一路陪同。

    唐凝能理解捕头是为了防止串供或破坏现场。可看到门口一辆辆马车过来把有身份地位的人接走,楼里只剩下伙计们还有些普通客人时,心里便不由有些愤慨。

    大堂里一片狼藉,应是有人慌乱泼洒了汤汤水水,再被来来往往的捕快们踩过,全是脚印,还有些粘脚。

    客人们满脸焦躁,看向唐凝等人的眼神里都带着火气。

    伙计们见到唐凝,则一个个满眼放光围上来。

    “没事的,等官府查完案情,就能放你们回家了。”唐凝拍拍身旁小姑娘的头。

    伙计们都放心不少,不少紧皱的眉头和紧握的拳头都松开了。

    “客人们还在,别忘了续茶、添炭。”唐凝看向大堂里的客人们,“一会儿,让英奇给大家送毯子送饭,可能要委屈你们待在这里了。”

    年纪小的伙计们各个泪光盈盈。不少都抹了眼睛。他们就知道,唐老板最好了,她说没事,肯定就没事。

    去官府的路上,唐凝向捕头打探情况,死者是周府的老夫人,其夫是当朝有名的大儒,松山书院的山长,教出了不少当朝大员。席间老夫人腹痛难忍,叫来郎中时已经口吐白沫,人事不知了。

    可能是因为陈老板的关系,官府的人对他们还算客气,他们看过唐凝带来的记录,上面是各种食材的库存管理,看上去没问题。唐家人跟周府不认识,也没有过往来。

    次日接近正午,才放唐凝他们离开。秦肆着急地拉着唐凝出去,一夜没吃没睡,晚间还有些冷,唐凝只能抱着茶杯取暖。

    官府门口,停了驾华丽的马车,孙娘从里面探头唤唐凝二人上车。

    周夫人出事在府城是大事,白府得知后,赵珠儿急哭了,白延年连夜打点关系把他们放了出来。

    “你们放心,等捕快们查完楼里,就把秋娘保出来。”孙娘说。

    “替我多谢白少爷。”唐凝笑着,心里却隐隐不安。

    晚间,她休息好后,去白府拜访,却从白延年那里得知,人保不出来。

    “周山长已经给他做到二品大官的学生写了信,借此向官府施压,听刘同知的口气,必须得在朝廷来催办前结案,才有东西可答复。”

    唐凝压下心中的担忧,感谢白延年,想必为了打点关系,白府花了不少钱。

    白延年离开后,赵珠儿对她说:“你可别把我当外人,这么大的事,我还是偷听别人的话才知道。”

    “有需要的话,怎会不麻烦你?”唐凝笑道,“让白少爷操劳,我实在过意不去。如今看来,他对你很好,是个能靠得住的,姐姐将有好日子喽。”

    赵珠儿的脸冷下来,说:“那你和秦肆呢?”

    唐凝也愣了。

    早上,苏言听到这桩案子时,大吃一惊。

    他吃过火锅,但最爱的还是唐家的蛋包饭,几乎每天都去吃。

    那家店的后厨就在人眼前,深夜时能看到伙计们把油倒掉,把炸锅清洗到干洁如新。对普通人来说,油很贵,清洗起来也并不容易,大部分店家都是锅里的油用多少添多少,不会换。

    苏言相信,不会是食材出了问题。

    初步调查已经完了,下属官员们一一说出自己的发现和见解。

    刘同知的看法是问题出在店家上。掌柜秋弈出身不干净,据说和周府有渊源,昨晚白家的人就来找他,可能是做贼心虚。

    知府坐在上位,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冷酷地说:“你们也不希望朝廷追责吧,这事得尽快查完。”

    “属下愿效劳。”苏言出声。在整个州府里,这样的事并不少见,但一旦牵连上有身份背景的人,事情就复杂了。他还想吃蛋包饭,不想无辜百姓成为牺牲品。

    知府看向苏言,眼里明暗不定。苏言是从京城空降过来的通判,职位仅在他和刘同知之下,也行监察之职。在本地没有根基,让他处理也许结果能更让朝廷信服。

    “好。”

    苏言领命。先带人去案发现场,一片凌乱,什么也没找到。再经过数天多方走访,几乎可以确认唐家及伙计们都和周府毫无关系,至于秋弈,年轻时作为官妓经常去名门望族府中表演,和周府的人有关联并不奇怪,但查不出来秋弈和周山长之间的关系。

    这天,苏言从火锅店出来,伙计们已经放走了,但店还无法开业。

    “苏大人。”年轻而高大的男子在路边向他行礼。

    苏言带着两个侍卫去了旁边的茶楼,唐凝已在这里定下雅座。

    “大人,不知案情如何?”唐凝笑问。

    “唐老板不用担心,明日做好收尾,我们就会从店里撤走。”苏言已经认定唐家没有嫌疑。

    “可查出凶手?”唐凝微顿。

    “尚且不知。”苏言微皱眉头。

    “我的伙计不可能下毒,便只有当时和老夫人同桌的人了。”唐凝说,“小料是公共的,其他人吃了没事,只有老夫人的碗里有毒,最容易下毒的就是为她调制料碗的人,要不就是在传递过程中、或者席间下毒。”

    苏言愁道:“为老夫人调制料碗的是少夫人,其他人也说她们婆媳不和,人已经扣押在官府,但始终找不到关键证据。”

    当初捕快们没有扣押住周府的人,下毒的东西应该已经被处理了。抓了少夫人,周山长没说什么,周家少爷却天天来官府击鼓鸣冤。

    知府收到了朝廷加急送来的催办信件,催他赶紧结案。大家都清楚,现有证据无法定案,若要结案便是作假,苏言不干,却也不想让别人制造冤案。

    这天深夜,苏言家的门被敲响了,他的亲人都还在京城,府中只有几个侍卫是他亲信。

    “是你们?”苏言看到秦肆吃了一惊,其身后还跟着气喘吁吁的周少爷。实在想不通,这两人怎会凑到一起?

    秦肆单手提着个半人大的木箱,扔在院里,恶臭传来,侍卫们掩护着打开木箱,里面是只死狗。

    “那日你说不知是什么毒,现在看看这狗身上是不是周夫人中的毒?”秦肆说。

    苏言大惊,派人偷偷请来相熟的仵作,果真是同种毒。

    “你们在哪找到的?”苏言眼里满是欣喜。

    “周府。”

    苏言当即召集捕快,连夜前往周府。松山书院闻名天下,山长的收入可比苏言这个正六品官员高许多。周府很大,气质风雅。比之王公贵族的园林也差不了太多。

    有周少爷引路,下人们立即放行。

    府中树林里,挖出死狗的洞还在,他们察看了好一会儿,府中其他主子才匆匆赶来。想必,秦肆是趁夜色无人注意时才挖出来的。

    如今,只要找出是谁毒死了狗,就能找到凶手。

    苏言下令,封锁周府。

    捕快们搜寻府上时,他向秦肆表达感谢,并问,“你是如何找到这物的?”

    “我家的狗可机灵。”秦肆冲一边招手,远处传来几声狗叫。

    一直搜到天明,捕快们没有找到任何有用的东西,也无人知晓这里为什么有只毒死的狗。

    如此这般,只能证明秋弈是无辜的,证据就指向少夫人。

    苏言怕惹怒周山长,只得撤了周府的捕快。

    他邀请秦肆回家,想再问问情况。

    “你快换个衣服,我们抓人。”秦肆抓住他的手腕,拖着他快步走。

    秦肆比苏言高大半个头,力气更是像头牛,他根本无法挣脱。保护他的侍卫拔剑准备出手,苏言让侍卫们退下,换了平民的衣服跟秦肆出门,穿过弯弯绕绕的小巷,到了处院墙外。

    秦肆抱手,向后靠墙,半闭着眼,一幅入定的样子。苏言怕坏事,饶是心中有万千疑问,也不敢问出声。

    这是家酒肆的后院墙,有羊汤的香气传来,不断有人来来往往,从后门出入,没人注意到他们。

    又一个人过来,秦肆突然说:“抓住他。”

    两个侍卫一愣,但苏言莫名很相信这个比他小了十岁还多的少年,立马下令。

    那人看到他们就跑,侍卫们也相信了他有问题,他们功夫挺好,很快把人抓了回来。

    回去路上,苏言问秦肆:“到底是怎么回事?”

    秦肆说:“你审完便知。”

    官府牢房里,那人刚开始还咬定他们抓错人了。直到捕快们打算用刑,秦肆亮出个折好的小纸包。

    那人便全招了。

    他是周府二爷手下的管事。周府上下全靠周山长来养,去年周夫人削减了给二房的月银,周二爷不得不投钱做点小生意。他最近投了铜锅涮肉,生意很好,赚了一大笔,但始终比不过唐家。

    主管经营的老板动了歪念头,弄来这不知名的毒药。二爷找了只狗一试,狗当场暴毙,二爷大喜,便想了这一石三鸟之计。

    在唐家的店里杀掉周夫人,既影响唐家生意,还能诬陷给少夫人。没了周夫人的影响,周山长又一向不喜欢那个不争气的儿子,也许会把财产交给他这个弟弟。

    那天的包间里全是女眷,他便让自己的小妾下手。小妾也是个机灵的,动作干净,没人发现异样。

    “这个纸包是周少爷从他屋里找到的,少夫人那里也有。”秦肆这才把纸包递给苏言。

    这管事心中懊悔,二爷让他全栽给少夫人,他想着如此有效也许日后有用,便偷偷藏下些毒药。今天,也是二爷慌了,让他来给食肆老板报信,让暂时不要联络,也不要出手那种毒药。他乔装打扮,饶了远路过去,没想到还是被抓。

    人证物证俱全,此案可以定了。苏言立刻赶去周府抓人,秦肆也从周少爷那里接狗子旺财回家。

    次日,苏言便下令放了秋弈和周家少夫人。

    忙碌了几日,才审完结案,苏言方有时间去找秦肆解惑。

    每天秦肆都骑着马去巡店,如今火锅店重开,苏言便在大堂里等待秦肆,竟发现客人还很多。

    还有人议论这案子,说到底这案子主要因为豪门争财产,唐家并没有错。有人还是听闻此事赶来,想知道唐家的锅子有多好吃,这么让同行眼红。

    秦肆骑着匹黑色大马来,身上穿的黑衣有浅黄色的暗纹,好一个如宝剑般挺拔贵气的少年。

    见到苏言,秦肆端正行了礼,请他上楼去包间,正是出事那间,重新装修过,和当时的格局已不同,但客人们大都不会再订这间,便空下了。

    “看来还是有影响。”苏言叹气,唐老板也算平白遭了灾。

    “还好。当时娘子处理得好,熟客们都还来,要不我们就换地方了。”

    秦肆行礼,“多谢苏大人公布案情。”

    店里死了人,哪怕最后查出来与他们无关,客人们也会觉得晦气,会影响生意。如今大家都知道是同行竞争故意杀人,反倒影响没那么大,同时他们也在着手开分店。

    在苏言再三询问下,秦肆说出了找到凶手的过程。

    唐凝相信秋弈,询问过那天的伙计,并没有外人进包间。那么下毒的一定是和老妇人同桌的那几人。

    他们查到,少夫人是他们几家店的常客,那天的包间也是少夫人付的定金。一个如此喜爱店里食物的人,不太可能故意害他们。

    秦肆和英奇去找周府的下人们打听,知道周夫人和周山长一样恪守礼教,对女眷们都很严格,若说矛盾,当时桌上每个人都有。

    他们还在详细打听各方关系,谁知道这时那管事去了那家铜锅涮肉店,正好让盯梢的秦肆发现。

    同行间有利益关系,他们几乎已经确定这毒来自于此,只待找出证据。

    于是,他们找上了天天去官府鸣冤的周少爷。带上狗子旺财去闻周夫人身亡前擦过的帕子,很快就找到了死狗。可惜周少爷不够谨慎,狗在那人屋里找到药包后,他一个人竟然拿走了,若是那人咬死不承认是自己的,他们也没办法。

    所以,才找苏言演了一段戏。

    “你怎么确定能蹲到那管事?”苏言问。

    “总会等到的。”秦肆说,他只想还唐家清白,严惩害他们的人。

    苏言无奈地笑了,幸亏周二爷沉不住气,要不然那天他们要等到什么时候。因为这条线索太明显,事发后二爷打算和涮肉店老板断开关系,之前也没人知道二爷还投了钱进去。但因为唐家闭店,那家的铜锅涮肉生意暴涨,二爷看得眼红,才让管事偷偷上门问老板要钱。

    也就是说,这期间,周二爷一共联系了两次,都被秦肆发现了,不知该夸秦肆运气好还是毅力佳。

    “听说你才十六岁,书读得如何?朝廷很需要你这样的人才。”苏言拍拍秦肆的肩膀,那天他告诉唐凝等人的信息并不多,但他们竟帮他找到了凶手,让他自愧不如。

    “我没进书院,都是娘子教我的。”秦肆说这话时,脸上的高冷消失了,笑容满面,更像个符合他年纪的少年。

    苏言惊叹于唐老板的神通广大,并没有多想,说:“我可以给你写推荐信,周山长应该也很乐意招收到你这样的学生。”

    秦肆看向他,问,“听说你考了状元?”

    “是,我在翰林院学习了五年,自觉难以进步,便申请外调,陛下仁爱,还给我升了品级。”苏言露出几分骄傲,他的官场之路算得上顺遂。

    “哦。”秦肆轻轻答了声。原来状元就这?还不如娘子厉害。

    苏言从秦肆眼里看出几分嫌弃,以为秦肆不懂,劝道:“你谈吐行事颇为不凡,若下定决心科举,定能谋得一官半职,荫庇子孙。”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苏言家也算有钱有势的,但他还是选择了科举之路。

    秦肆抬起双眸子,眼里是难得的郑重,问:“你觉得,当官,很好吗?”

    苏言被堵住了。他考上状元时意气风发满怀抱负,在翰林院觉得做那些虚事没有意义,才申请外调想干出番大事业,在长州上任大半年来,他发现处处掣肘,遍地都是陷阱。他不得不委曲求全,甚至牺牲些道义,才能换得安全。

    本来他觉得上司知府只是人冷酷,但还是个正直的官员,但经过这事,苏言不确定了。他隐隐有感觉,周夫人之死,关联的似乎不只是周山长在朝廷当大官的学生,还有些其他的东西。

    复杂诡谲的官场,似乎并不适合眼前这个如冬日阳光般外冷内热、澄澈明朗的少年。

    苏言点点头,说:“你小小年纪能做这么大的管事,已经相当了不起。不知我可否与小兄弟交个朋友?”

    “我?”秦肆眼里的疑虑一闪而过,他笑道,“好啊,在府城你要买什么,或是想要什么消息,都可以找我。”

    能查到周府的种种,靠的可不是他一个人。他最擅长和混混们打交道,那些人都是他的耳目。

    过了两日,周府少爷也找上门,送来一大箱书。

    秦肆知道唐凝喜欢看书,就把箱子送到唐凝的书房。

    “娘子,相关人等都被抓起来了,周府不会放过他们的。”

    唐凝点点头,随手捞起本箱子里的书,翻看起来,全都是话本,讲的都是男欢女爱,还配有插图。

    正是因为周少爷痴迷于话本创作,周山长认为他不务正业有损家族声誉,才不待见他。这给了周二爷虚妄的幻想,认为干掉周老夫人这个阻碍,或许能从周少爷手中抢夺走家产。

    “厉害,厉害。”唐凝看到个精彩的情节,眼里满是兴奋,“没想到周山长一个古板大儒,竟生了个如此有趣的儿子!”

    秦肆疑惑,也拿起一本,随便翻开,刚看清上面的图,脸腾一下就红了。

    他立马合上书,撇开脸。

    “你怎么脸红啊!哈哈哈哈哈。”唐凝笑到抖腿,没想到这小子这么纯情。这就是正经话本,因为古代审查不严,尺度比现代言情小说略大,但还算不上有颜色,要是周少爷真敢创作那种东西,只怕腿要被大儒周山长打断吧。

    “娘子。”秦肆羞恼地重新翻开那本书,放在自己面前。

    画上两个人相拥接吻,衣服好好的,手放的地方却很不安分,让人浮想连篇。

    唐凝突然想到什么,抽走秦肆手中的书,“你还是多看看账册,我们又要筹划新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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