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台。
萧瑟、司空千落、屠二爷同时起身,对着面前的二人恭敬地垂首道:“兰月侯,太师!”
兰月侯微微笑了笑,算是回应了。董祝望向萧瑟,语气中满是感慨:“你回来啦。”
萧瑟弯腰又行一礼:“是啊,我回来了。”
“回来就好,天启城毕竟才是你的家。”董祝缓缓说道,“不过你比当年要更好了。果然,在外面磨砺一番很有必要——”
“你要懂得你父皇的苦心!”董祝接了一句。
萧瑟愣了一下,犹豫了下后点头:“萧瑟记住了。”
“秋风萧瑟天气凉,草木摇落露为霜。这个名字,虽然有些凄凉了,但也有几分意境。”董祝说道。
“太师,我们落座吧。”兰月侯忽然说道。
董祝点头:“好。”
自从太师董祝和兰月侯踏入千金台后不到一炷香的时间,门口就开始热闹起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掠过,衣着华美的男子从马上一跃而来,急匆匆地就赶到了门口,正欲将手中的礼物递给千金台的侍从,却听到旁边一个熟悉的嗓音响起:“哟,没想到尚书大人虽然是个文官,但还能纵马踏城呢?怎的,想调来我的兵部?”
李若重转过头,看到兵部尚书吴惊城一边笑着强装镇定,一边脚步匆忙地赶了过来,不由地冷笑着向前捋了捋他褶皱的衣领:“吴尚书,就算出门在急,也不能随便抓着衣服就往身上套啊。难道兵部的俸禄被克扣了?这可是我户部的责任啊,到时候被董太师看到了,莫不是要找我的麻烦?”
“你们二位还是真是明月清风好雅兴啊。都到了门口,还不进去?”一个有几分沙哑的声音传来,两人不用扭头,都猜得出这个人是谁。
刑部尚书周德,整个天启最无德的人。谁都知道刑部是炼狱,而周德就是掌管这个炼狱的人。周德走到了那里,瞪了两个人一眼:“走吧!还等什么?等其他三位尚书一起来,进去来一个六部会见吗?”
“走走走。”李若重推开二人,丢下礼物就先走了进去。
“宾客至!户部尚书李若重大人,到!”
“宾客至!刑部尚书周德大人,到!”
“宾客至!兵部尚书吴惊城大人,到!”
吴惊城经过叶若依身边的时候忽然停了下来:“你的父亲让你来的?”
叶若依笑着望向他摇头:“不,我自己来的。但是叶字营听北离中军的,北离中军听我父亲的,而我父亲,听我的。”
“小姑娘家,不知道天高地厚。”吴惊城不轻不重地说了一句后跟着走了进去。
雷无桀皱眉道:“这几个人就是天启城的尚书大人?”
“是的。天启城真正的权力都掌握在这些人手中。”叶若依回过头。
越来越多的人正往千金台赶来。
“宾客至!吏部尚书玄德重大人,到!”
“宾客至!礼部尚书徐未成大人,到!”
“宾客至!工部尚书朱雨莫大人,到!”
“宾客至!西泽侯爷,到!”
“宾客至!大理寺卿沈希夺大人,到!”
“宾客至!户部侍郎罗三全大人,到!”
“宾客至!御史台御史陈卓孙大人,到!”
从太师董祝和兰月侯踏进千金台后的半个时辰之内,天启城里几乎所有二品以上的官员都陆续赶到了,原本空荡荡的千金台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官员们四下交谈着,太师董祝和兰月侯等人连同几位来自龙图阁的大学士坐在上桌,有细心的官员发现董太师面前的茶水,已经续了三杯。
“还不开宴吗?”李若重幽幽地说道。
吴惊城冷笑一声:“看来这位皇子还是死性不改,跟当年一样是个倔脾气。看来不等到他的那两位兄弟王爷到场,是不会开这宴席了。”
周德冷笑道:“请来董太师的确是他的能力,可是这笔账,两位王爷买不买,可还真是猜不透。”
“要来的话早就来了,不必等到现在。”礼部尚书徐未成说道,“太过于怠慢,失礼了。”
“可我听说萧瑟这次还请了天启城里所有的豪商,可目前看来,一个都没有来。”工部尚书朱雨莫四下扫视了一圈。
司乐坊。
扈大娘躺在那里,慢悠悠地抽了一口烟,又轻轻地吐了出来:“文官百官都到了,真是厉害啊。可是……关我什么事呢?”
“大娘,黎家、陈家还有公孙家,如今也都没有动身。天启四大豪商,一个都没有卖这位六皇子面子。”
“他们这些当官的,看不起我们经商的。可是没有我们,他们拿什么银子去享乐呢?在这个世道,银子永远最好使,他们不敢动我们的,更何况,他们也不是诚心去的,我们杀杀那小子的威风,他们开心还来不及。”
在这个注定风雨卷动的日子,一辆马车进入了天启城。按说,如今的天启城处于闭城之中,并没有那么容易进,但是正如扈大娘所说,这个世道,银子是最好使的。
马车不仅进了天启城,而且还很高调。
因为有整整五匹马拉着这辆马车,五匹马全部毛色纯白,一看每一匹的价值就可抵千金。
而这辆马车外表看上去亦是华美无比,顶上镶着一颗明珠,如今日色已经有些昏黄,能看得到那颗明珠正在隐隐发光。
一副帐房模样的先生坐在马车之中,拿着算盘一下一下地算着帐。
“田掌柜,我们已经来了。下一步,需要做什么?”一身白衣的儒雅公子轻声问道。
“告诉他们,我们来了。”帐房先生没有抬头,淡淡地说道。
“好。”儒雅公子站了起来,掀开了马车的幕帘。
马车左侧,还插着一面旗帜,上面纹着一只浴火的凤凰,仿佛随身就要腾飞而起。
儒雅公子笑了笑,伸出手,有侍从给他递上了一个小筐,筐子里满是闪着锃亮光芒的银锭。他随手抓住一把,往路边一扔:“请天启城的朋友们,笑纳吧!”
路人们看到后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全都一拥向前,哄抢起来。
这辆五匹白马拉着的华美马车就这样一直往前行进着,一路前行,无人阻挡,却被人簇拥。
十筐银锭,顷刻散尽。
“主子,银锭用完了。”侍从小声地说道。
儒雅公子笑道:“那就把金子拿来。”
十筐银子散去之后,又是十筐黄金。
很快,整个天启城都知道城里来了一位白衣偏偏的公子。公子面目俊秀如美玉,气度非凡若王孙,将大把的金银随意散落,在一些平凡的百姓眼里,就仿若仙人临世一般浑身散着金光。
“你也丢一会儿。”白衣公子将一筐黄金递给了身后的小厮,重新坐回到了马车内,笑嘻嘻地望向还在那里噼里啪啦打算盘的账房先生,“田掌柜,算得怎么样啦。”
账房先生手最后重重地敲了一下,算盘停了,马车也终于停了下来,却是停在了千金台的附近。小厮将头伸回了马车中,晃了晃空空的筐子:“公子,十筐金子也已经丢光了,再丢只能丢银票了,可是看下面这架势,丢下去就立刻被撕成碎片了。”账单先生摇了摇头:“我们在青州白城的那家名叫洛泽坊的典当铺子,已经没了。”
白衣公子笑道:“田掌柜,我是不是很败家?”
账房先生摇头:“你这败家,败得稍微逊色了点。别说和你的的父亲比,就连你那风流的哥哥你都比不上。当年你哥哥在花楼里住一晚,能赏出两间铺子。”
“毕竟我是个读书人嘛。”白衣公子又站了起身,重新将头探出了马车外。马车已经停了下来,但那些围着马车等着捡金银的人却还没有散去。白衣公子微微一笑,那柄挂在腰间的长剑忽然出鞘,扬起了一地尘土。那些人这才明白这位富贵公子不仅有钱,而且武艺惊人,如今既然他没了散财的打算,那就离他越远越好,立刻作鸟兽散了。唯独一个脏兮兮的少年依然孤零零地站在那里,不肯离开。
那是个瘦弱黝黑的少年,看模样不过十二三岁,已经抢得满身尘土,却依然两手空空。他得到消息的时候有些晚了,再加上身子瘦弱,别说抢到一些金银,就连挤进去都做不到。
“你有兄弟吗?”白衣公子俯身问道。
黝黑少年想了一下,答道:“要说亲生兄弟我是没有的,我自小父母就离开了,但我有很多结义的兄弟,他们都和我一样没钱没亲人,但我们拜过把子,便比亲兄弟还要亲密。”
“很好。”白衣公子一个翻身,手伸到了轿顶将那颗明珠取了下来,明珠在他手上闪闪发亮,他转身递给了那个一脸惊诧的少年,“这个我给你。你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少年犹豫了一下,没有接过那颗珠子,抬头问道。
“让你的兄弟们去一下京盐黎府、司乐坊、公孙连当铺和彩衣楼,告诉他们这里的事情。”
“可是……这些都是大富大贵的人家,我和我的兄弟们怕是进不去。”少年有些犹豫。
“你就站在门口,告诉他们青州沐家来了。”白衣公子站起了身,一身衣裳在风中飘扬。
“来收租了。”
“他们不敢拦你的。”白衣公子垂首笑道,“去吧。”
少年郑重地点了点头,接过了明珠后立刻匆忙地离开了。
白衣公子又重新坐回了马车内,那账单先生又噼里啪啦打了一通算盘:“云间城的一家茶楼,白城的一家客栈,没了。”
“小气。”白衣公子笑着摇了摇头。
账房先生将算盘一扣:“败家!”
“不败家怎么做大生意。”白衣公子伸了个懒腰。
“沐家三公子什么时候也要做生意了?不是一直说想要做个大夫吗?”账房先生笑道。
“世上最大的生意莫过于改朝换代!这个生意,我愿意做!”白衣公子目光凛冽,“唯一可惜的是,这一次只能换代,不能改朝!”
账房先生无奈道:“公子,你这话传出去可是谋逆啊。”
“哈哈哈哈。”白衣公子朗声笑道,推开幕帘道,“再往前行进,见见我的朋友们。”
车夫点了点头,轻轻甩了甩缰绳,马车又往前行了一些,终于稳稳地停在了千金台的大门口。
“果然是你。我就猜谁能弄出这么大的动静!”雷无桀喜出望外,向前走出几步,“沐兄弟,可没听萧瑟说你要来!”
千金台的侍从又将手中的名单从上往下看了一遍,又将沐春风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最后终于还是放弃了。
“别想了,你认不得的,他不是天启城的人。”叶若依说道。
侍从不解:“那是哪里来的啊?”
“青州,云间城,沐家。”叶若依缓缓说道。
“啊?”侍从瞪大了嘴巴。
青州,天启最有钱的地方。
云间,青州最有钱的城池。
沐家,云间最富庶的家族。
“雷兄弟。叶姑娘!”沐春风从马车上跳了下来,走向前和雷无桀拥抱了一下,“在天启城重逢,可还惊喜?”
雷无桀笑着问道:“沐兄弟,你怎么突然来了?把我吓了一跳。”
“我听到萧瑟回天启的消息,心想我或许能帮上什么忙,就马不停蹄地赶来了!”沐春风说道。
雷无桀点头道:“来的正好!对了,你大哥的病怎么样啦?已经治好了吗?”
沐春风脸色微微尴尬了一下,挠了挠头:“大哥的身子是要比以前好点了,可是要想重新拾起往日的威风,看来还得好好调理调理。”
“那就好,不枉我们那么辛苦抓蛇一场。”雷无桀说完这句话,不由得就想起了唐莲,心里还是不由得揪心一痛,脸上的喜色立刻就淡了下去。
沐春风何等聪慧,这一路上他也听闻了不少消息,自然知道雷无桀此刻想到了什么,立刻上前拍了拍雷无桀的肩膀:“今日大宴,不想那些难过的事情。来日方长,有些债,总得让他们还。”
“明白!”雷无桀点头,“沐兄弟既然来了。就先进去吧。萧瑟在里面坐着呢。”
“不着急。”沐春风转过头,若有所思地说道,“我等等人。”
田莫之依然坐在马车内,默默地收起了算盘,将头靠在那里,低声喃喃道:“大掌柜,你的眼光果然没有错啊。”
“没关系,这都是少主生前吩咐的,花的也算是他的钱喽”沐春风一脸无所谓,但提到少主时,面色一沉,他一年前就死了,还要管那么多,真是累啊。
司乐坊。
扈大娘缓缓地转着手中的酒杯,幽幽地问道:“那人怎么说的?”
战战兢兢的小厮跪在那里,犹豫地说道:“他说青州沐家来了,要收我们的租……”
“青州沐家。”扈大娘放下了酒杯,“有没有问传话的人是什么模样?”
京盐黎府。
黎青皱着眉头,脸色很不好看:“黎重,你说来的那个沐家公子长什么模样?”
“白衣翩翩,面目俊秀,腰间挎着一把长剑,长剑挥出能卷风席尘,功夫不凡。”黎重答道。
“这应该是……”黎青叹了口气,“三公子。”
“沐家大公子这些年身体不好,已经很多年没有出来走动了。二公子天生残疾,几乎不会离开沐府。只有三公子年纪相仿,而且三公子的确跟着名家师父练剑,应该没有错。”黎重点头道。
“目前来看,青州沐家最有可能的继承人就是这位三公子了。”黎青又叹了口气。
公孙府。
公孙不是一个大姓,但在天启却拥有极大的势力。他不做直接的实体生意,却几乎承包了天启城一大半的钱庄、当铺,是谁也不能忽视的大豪。可是这门大家族如今掌事的不过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
他的父亲两年前患重病死了,母亲紧跟着也去世了,只留下他一个儿子。当时很多人都认为一个孩子撑不起这样一个大家族,跑来钱庄讨要钱财的人在某段时间里几乎排满了长队。
可他却奇迹般的继承了父亲的产业,甚至将它发扬的更加广大,最后终于成为了黎青这般大豪也不敢小视的“公孙家的臭小子”,能和扈大娘这样的大掌柜平起平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谈话。
这个人就是公孙潇,但他不喜欢这个名字,他喜欢别人叫他——公子潇。可如今,却有一个比他更配得上“公子”两个字的人踏入了这座天启。
“收租?”公孙潇笑了笑,“倒也只有青州沐家,敢有这么大的口气。”
彩衣楼。
一张小方桌。
一个小木凳。
一蛊黄酒,一叠花生,一盘卤牛肉。
一个衣冠整洁的老人,吃三颗花生,夹一块牛肉,喝一口黄酒。他身上的衣服上镶着金丝,手上带着一个戒指,上面的宝石闪着幽蓝色的光,他很有钱,有钱到整个天启都很有名。
从商几十年,名下产业无数,天启城再有钱的大豪见到他,都要躬身叫一声陈老爷子。就连黎青这样的人都只敢在背后偷偷地骂几句“陈老头”,见了面依然还得硬挤出礼貌的笑容。
可这个有钱的老头却喜欢每个黄昏到这里喝上一壶酒,吃上一碟花生和一盘卤牛肉,然后坐在楼上,微醺中望着夕阳落山。
“十五盏下酒菜的御宴,也不怕撑死。”陈老头喝了一口酒,冷笑了一下。
从午时开始,就有源源不断的消息传来。但是不管是听到三门十九府赴宴,还是两位监国同时到场,以及之后的六部乃至朝中百官赶往赴宴,他都没有半点反应,依然自顾自地喝着酒。
直到听到这最新的消息。
“青州沐家。”陈老太爷放下了酒杯,又轻轻地放下了筷子。
“走!”扈大娘站了起来,双手一挥,一身红色的轻衫落地,露出了下面那丰腴美好的□□。她转身一拉,一件华美的艳红长裙已经被她穿在了身上。就连是她,也一直做好了赴宴的准备。
“走!”黎青径直地朝着门口走去。
“走!”公孙潇懒洋洋地打了一个哈欠。
“走。”陈老太爷站了起来,沐浴着夕阳一步一步地走下楼。
四位掌控着整个天启经济命脉的大豪,终于因为“青州沐家”这四个字,而走向了千金台。
沐春风就站在门口等着他们,离开席不过仅有小半个时辰了,但他却似乎一点也不着急,就这么静静地站在那里,笑容微含,安定自若。
终于,四顶轿子从四个方向赶到了千金台。
和董太师到场带来的百官蜂拥而至不同,这四顶轿子的速度却是耐人寻味。他们行得不快,似乎并不因为青州沐家的公子来了就多么心急,却也行得不慢,表达了对青州沐家应有的尊敬。
我是给你青州沐家的面子所以来,但并不觉得我怕了你们沐家。毕竟你只是一个还没继承家权的三公子,我们在天启城叱咤了这么多年,难道你来了就要因此而低头?
你若不是姓沐,又算什么东西?
轿子终于在那五匹马同拉的华美马车旁停了下来。
四个人同时从轿子中走了下来。
黎重、扈大娘、公孙潇、陈老太爷。
“公子好久不见,初见你时,你还是个小孩。”黎重率先开口了。
扈大娘盈盈一笑:“真是俊俏的少年郎君,晚上要不要来我的司乐坊喝一杯?”
公孙潇歪了歪脑袋:“沐三公子?幸会幸会,不知你的本名是?”
陈老太爷则说话最慢,他先重重地咳了一下,然后吐出了一口浓痰:“你父亲近来身子可好?”
四个人来了,可来意却不善。一个乳臭未干的公子,凭什么镇得住他们?
沐春风却不介意,只是悠然一笑:“一下子这么多问题,我还真回答不过来。不过我带了几位各位的老朋友来,或许能和各位聊一聊。田掌柜。”
马车的帘幕被拉开了,田莫之走了下来。
“金言掌柜!”黎重一愣。
紧接着田莫之之后,又有三个人走了下来。
那原本淡然的四位天启大豪便再也无法同刚才那般镇定自若。
金言掌柜田莫之,铁手掌柜石清水,玲珑掌柜桑继城,以及破风掌柜风不在。青州沐家的七掌柜,此行竟然来了四个!
谁都知道青州沐府产业众多,名下有几百个掌柜。其中以七掌柜为最,每一个手腕之强,都是能搅动整个北离商界风云的大人物,就算站在天启城这四位大豪面前,也毫不逊色半分。
“想要聊聊吗?”沐春风笑道,“不要着急,接下来的几天,四位掌柜都会和你们好好聊的。如果没有意见的,我有些饿了,不妨吃那光下酒菜就十五盏的御宴如何?我饿了。”
“没有意见?那就走吧。”
千金台。
一个时辰之内,朝中六部皆至、四大豪商亲临,连带着朝中百官加上各行各业在天启颇有实力的大户们都蜂拥而至,那日从雪落山庄送出去的金帖,几乎都得到了回应。
另外,还有那些没有请帖,便依然大摇大摆走进来的“贵客”——沐春风径直地冲着萧瑟那边行去,笑道:“萧……哦不,六皇子,我们又见面啦。”
司空千落惊喜地站了起来:“沐公子。”
萧瑟也站了起来,笑道:“我离城的时候给了你手书,我估摸着时间,若你来得够快,今日也应该到了。这一次,多谢了。”
沐公子摇头道:“不必谢我,你知道的,我们沐家三种生意不做。”
“哪三种生意?”司空千落问道。
“害人的生意不做,亏本的生意不住,以及太小的生意不做。”沐春风向前几步,凑到萧瑟耳边小声说道,“你这生意够大,我愿意做,我家老头子没说不能做。”
萧瑟笑了笑:“看来你家大哥的病还没有好。”
“胡说。”沐春风正色道,“绝对的胡说!”
“萧瑟!”一个清脆的声音忽然传来,萧瑟朝后方望去,看见那人后惑道:“华锦?”
兰月侯也在此时走了过来,他低声道:“那边已经……”
华锦点点头:“已经无恙了,只是早上这事有点蹊跷,我怀疑……”
“此事私下再说。”兰月侯急忙打断了华锦的话,重新露出了笑容,“你不是一直想看看伤愈后的萧瑟吗?”
“没错。”华锦匆忙走上前,一把握住了萧瑟的手腕,微微皱眉想了一会儿后喃喃道,“还真的安然无恙了。那海外岛上,真的住着医术如此高超的人?”
“不是人,是仙人。”司空千落走上前,假装若无其事地将萧瑟的手从华锦手上抽了出来,“总之说不太清楚。”
站在一旁听他们对话的沐春风却是越听越心惊,很快就意识到面前这个还不到自己的肩膀的小姑娘就是传说中的药王辛百草的关门弟子,萧瑟他们口中经常提到的小神医,惊道:“你就是那位神医?药王的弟子?”
华锦目光一冷:“你有意见?”
兰月侯笑了笑:“沐公子还是小心点,不然该被针扎了。”
沐春风却似乎更加兴奋了,抱拳直截了当地说道:“神医再上,受在下一拜。不知在下可否有荣幸,拜神医为师?”
“没有。”华锦答得也是干脆直接。
“我有一株千心草,赠予神医如何?”沐春风循循善诱。
华锦脸色一变,咬了咬嘴唇没有说话。
“我们沐家在天启城有一座宅子,叫秋庐。里面种满了各种珍贵的药草……”沐春风似乎早有准备。
“都有什么药草?”华锦立刻问道。
沐春风振了振衣袖,淡淡地说道:“我把整座秋庐都送给小神医,神医自己去看不就好了?”
站在沐春风身后的四位掌柜同时脸色微微一变。铁手掌柜石清水用手肘敲了敲田莫之:“老田啊,是不是刚刚你说三公子败家不如大公子和老爷子,他生气了?现在在报复我们?”
田莫之叹了口气:“他要是有那脑子就好了。”
兰月侯轻轻咳嗽了一下:“拜师这件事,以后再谈,今日宴会的主角毕竟是萧瑟。华锦,你先去老太师那边坐下,我有几句话和萧瑟说一下。”
华锦努了努嘴:“我又不是你女儿。”然后不情不愿地走开了。沐春风笑了笑,带着四位掌柜也走开了。
兰月侯皱着眉头问萧瑟:“我很老吧?女儿?女儿?”
“皇叔。我都得叫你一声叔,你还想人家叫你什么?”萧瑟叹了口气,“皇叔,你想和我说什么?”
“太师已经等了很久了。其他人也有些不耐烦了。千金台的茶再好喝,也不能喝一天啊,再这样下去,太师不发话,其他人也会拿你对太师不敬来针对你。”兰月侯忧道。
萧瑟点头:“我知道。”
“那你何时开宴?”兰月侯问道。
“一炷香。”萧瑟低声道,“再给我一炷香的时间。”
“你想等那两个人?”兰月侯摇头,“他们不会来的。”
赤王府。
萧羽懒洋洋地躺在椅子上,四仰八叉地抬头望着天:“连青州沐家都为他出动了。真是棋差一招啊。”
龙邪叹道:“要去吗?”
“去?”萧羽闭上了眼睛,“去他妈的。”
白王府。
萧崇举着茶杯轻轻地吹了吹:“如何?”
“不该去。”凌邵翰摇头,“若是去了,便等于是认了输。不去,便代表我们并不在乎。”
“其实已经输了,不过是嘴硬罢了。”萧崇叹道。
凌邵翰无奈地摇头:“这位永安王,实在是有太多的变招。每次我们都以为自己能制住对方的死穴,可他总能破局而出。”
“也罢。”萧崇放下了茶杯,没有喝。
千金台。
一炷香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叶若依和雷无桀从门外走了进来,对着萧瑟摇了摇头。萧瑟点头道:“明白了。”他转过身,对着屠二爷说道:“二爷,开宴吧。”屠二爷站了起来,清了清嗓子,朗声道:“开……”
“等等。”一个温和的声音打断了他。
那个声音很温和,听着让人感觉很舒服,可是两个字发出的时候,却硬生生地截断了屠二爷的话。屠二爷张着嘴,明明还在动着,可却没有声音能够发出来。
真是闹鬼了。屠二爷心里暗骂了一声。
众人同时朝着门口望去,声音正是从门口传来。
一个老人,牵着一个小童从门外慢慢地走了进来。
全场寂静无声。
连董太师都站了起来。
“我虽然没说来,但也没说不来。这么着急开宴做什么,就不能等等我?”老人伸手摸了摸身边那位小童的脑袋,“我们小紫瞳想吃那难得一见的御宴,我就带他来吃一吃。诸位没有意见吧?”
“老人家走得慢,耽误各位了。”
朝中百官,天启大豪,没有一个敢接话。
只有萧瑟垂首道:“国师莅临,千金台蓬荜生辉!”
国师齐天尘,携座下道童紫瞳,前来赴宴!
一场盛宴,天下最有权势的两位监国出席了,天下最有钱的家族的继承人到场了,现在连当今陛下都极为尊敬的国师也来了。
天启城,已经很多年没有这么热闹过了。
“开宴吗?”屠二爷问萧瑟。
萧瑟望向兰月侯,说道:“我想再等一炷香的时间。”
“半炷香吧。”兰月侯笑道,“他们比你想象中的要快。两个王府离这里都不远。”
齐天尘牵着小道童在董太师身边坐了下来,董太师感慨道:“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国师。”
齐天尘摸着小道童的脑袋:“我要说,真的是我这个小徒弟嚷着要来,我才来的,太师信不信?”
“胡说,监正你自己也嘴馋。”被唤作紫瞳的小道童不满地说道。
董太师望着小道童,发现他的瞳孔竟然真的是紫色,不由得惊了一下:“天生紫瞳,倒的确是有些特别。”
“这不特别。”华锦冷不丁地说了一句,“这是病。”
董太师愣了一下,齐天尘却点了点头:“的确是病。”
紫瞳不满地瞥了华锦一眼:“你能治不?”
“能治。”华锦手轻轻一抖,三根银针已经在手。
紫瞳赶紧往齐天尘的身边缩了缩。
见到国师到场,那六部尚书以及朝中百官都站了起来,欲向前打招呼,可国师齐天尘却头也不抬,手轻轻一挥,那些刚刚站起来的,或者已经走出几步的,都在瞬间退回了原地。
“监正,你这样不好,喧宾夺主了。”紫瞳小声地嘟囔道。
齐天尘甩了甩拂尘:“好好好。”
那华锦见紫瞳教训国师的模样,感觉甚是有趣,不由得笑了一下。齐天尘也对她笑着:“姑娘真有办法医治我这小徒弟?”
“当然有办法。”华锦点头,“这病我听师父说过的,天生紫瞳,能窥到常人窥不到的东西,但是眼为心口,邪气入眼便入心,紫瞳之人往往聪明绝世,却命不长久。师父能医,我自然也能医。”
齐天尘微笑着点头:“辛大夫也算是老夫的故交,很多年未曾见到了。药王谷曾经一门三杰,药王辛百草、神医扁素尘、鬼医夜鸦,声势一时无两。如今全部的担子却都落在了小姑娘一人的身上。”
“我可能马上就要有个徒弟了。”华锦想起那间藏满百草的秋庐,嘴角不禁扬起。
紫瞳左右看了一眼,小声地问道:“监正,怎么还不上菜?”
齐天尘挠了挠他的头:“主人还在等人?”
“等谁?”
“他的兄弟。”
“哦,那是该等等了。行吧,我不急。”紫瞳垂下了头。
此时,门口千金台侍从高亢的声音再度响起。
“宾客至!白王殿下,到!”
眼前蒙着白布的白王萧崇在书童玄同的搀扶下走了进来,原本喧嚣的千金台再度安静了下来。
白王殿下也没有说话,一如往前的安静淡漠。
“宾客至!赤王殿下,到!”
穿着一身华服的赤王萧羽踩着匆促的步伐走了进来,一路上见到挡路的就踢开,看到不顺眼的就骂几句,一如往前的纨绔桀骜。
天启城的两位王爷终于在最后时刻赶到了。
“白王殿下。赤王殿下。”陆续有官员上前行礼。
萧崇轻轻地点了点头示意,萧羽却直接骂道:“你们是饿死鬼吗?来这么快做什么?就不能等等本王?”
萧瑟也起身站了起来,慢慢地走到了他们的面前。
“二哥。”他抱拳对着白王微微弯腰。
“老七!”他直起了身子,有些不耐烦地对赤王喊了一句。
萧崇和萧羽都愣了一下,随即微微一笑。
即便数年未曾相见,即便在这数年里,他们都想方设法要了彼此的命。但毕竟幼时也曾一起长大,毕竟,他们是有着血缘关系的兄弟。
“六弟。”
“六哥。”
一个温和却冷漠,一个不耐烦不情愿,但他们两个人终究还是回了一个礼。
天启城的三个王爷,终于在此时聚在了这里。
白可定国,赤可开疆。龙或在野,天下难安。国师曾经的十六字箴言,如今就铺散在了众人的眼前。白王沉稳安逸,文韬武略,是可定国的明君。赤王性格不羁,野心庞大,是可以开疆的武帝。可有一条在野的巨龙,有他在的那一日,这个天下究竟是谁的,永远是个未知之数。那条在野的龙,经过今日之事,谁都能够猜到,便是萧瑟。
紫瞳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那些人,问道:“师父,他们那么严肃,都在想什么?”
齐天尘喝了一口茶,低声道:“在想一句废话。”
“我还以为你们不会来了。”萧瑟淡淡地说道。
“府里有些急事,所以耽搁了一些。六弟游离多年终于回京,皇兄我定然不会不来。”白王一如既往的礼貌规矩。
“你以为老弟我想来?还不是被你逼的?得意了?别得意的太早了。”赤王一如既往的口不择言。
萧瑟笑道:“想来不想来,总归是来了。来者是客,落座吧。”
“和你坐一桌吗?”赤王问道。
“不。”萧瑟转身扬头,“我的位置在那儿。”
一张巨大的台子被人从空中缓缓放了下来。
与其说是台子,不如说是一个空中楼阁。连着楼阁的是无数根巨大的锁链,千金台的二层,忽然走出来众多强壮的男子,他们使劲地拉着那些锁链,慢慢地将这个四处搭着青衫帷幕的空中楼阁放了下来。四位绝色的女子站着楼阁的四个角落里,她们有人抚琴,有人吹箫,有人怀抱琵琶,有人举着玉笛。
满堂宾客哗然,原来今日的主台竟然是这样的。
这场宴会,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萧瑟纵身一跃,掠到了高台之上。紧接着司空千落、雷无桀、叶若依也跃了上去,站在了萧瑟的身旁,萧瑟转身,望着下面的那些人,傲然道:“这就是我的位置。”
屠二爷忽然站了起来,他已经憋了一个下午,只为了说下面的那两个字。
“开宴!”
这一场盛大的宴会终于开席了。
穿着白色长衫的婢女们端着精致的盘子行走在千金台之间。
绣花高一行,乐仙乾果子叉袋儿一行,缕金香药一行,雕花蜜煎一行,砌香咸酸一行,脯腊一行,被她们一盘一盘地端了上来,很快就摆满了一张张的桌子。
紫瞳拿起筷子敲了敲那面前被雕刻成一朵花模样的蔬菜,好奇地说道:“这些菜怎么那么好看?”
齐天尘伸出筷子夹起一朵雕花,笑道:“关心那么多做什么,直接吃了就是了。”
紫瞳放下筷子,用手拄着脑袋:“我想吃肉。”
“那再等等。”齐天尘也放下了筷子。
邻桌,户部尚书李若重低声地问兵部尚书吴惊城:“你说他何时会邀请我们上去?”
吴惊城摇了摇头:“着什么急,前面有兰月侯,有董太师,还有两位殿下,我们慢慢等着吧。”
在他们看来,萧瑟弄出这空中楼阁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为的就是在接下来能和他们中的很多人私下交谈。而他们谈了什么,交易了什么,就会成为这场宴会最大的秘密。
六部尚书,四大豪商,青州沐家,当朝太师,以及萧氏宗亲。都有资格被单独邀请进那座空中楼阁。
沐春风笑嘻嘻地看着四位掌柜:“这么精美的菜肴,各位可有吃过?”
田莫之冷哼道:“公子刚刚送出去的秋庐能吃一年这样的筵席。”
沐春风正色道:“你懂什么,等我学会了神医之术,这生意就赚大发了。”
田莫之摇头:“算盘上算不出的生意,都不算生意。”
沐春风气得跺脚:“世俗!”
“备酒!”屠二爷高声道。
酒上了,连同那十五盏的下酒菜也同时被婢女们端了上来。可是人们的目光却都不在那些精美的菜色之上……
有一貌美如花的女子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场中,她穿着一身红衣,在场中众多婢女的白衣之间显得分外显眼。可是这个女子身上的那种美却有种锋芒,让人不敢轻易接近。她接过了一位婢女手中的酒壶,轻声道:“我去吧。”
婢女对上她的目光,心中微微惊了一下,急忙递了过去。
女子接过酒壶,手一伸,握住了那根从楼阁上丢下来的长堎,轻轻一跃,顺势便稳稳地落在了楼阁之上。手中的酒壶却只是轻轻地晃了一下。
九九道小声地问道:“你千金台有功夫这么好还这么美的姑娘?”
屠二爷摇头道:“这样功夫的姑娘是有几个,这么美的没有。”
“有危险?”九九道脸色一冷。
屠二爷伸手将他按了下来:“不妨。以他们的能力,场中没有人伤得了他们。”
“谁!”那姑娘刚拉开帷幕走进楼阁之中,就被一枪抵住了咽喉。
萧瑟和雷无桀看到这个姑娘,同时惊道:“天女蕊?”
正是那日在美人庄中曾助他们一臂之力的天女蕊,雪月城派在三顾城的暗桩,与大师兄唐莲关系暧昧难辨。
“监正,怎么这么多好吃的菜啊!”紫瞳看着那一盏盏的菜,已经有些眼花缭乱了。
“少吃点。一道菜不能吃第三口。”齐天尘放下了筷子,“不然到时候最后那些极品的菜就要吃不下了。”
董太师望着那座空中楼阁,轻轻地举起了酒杯。兰月侯笑道:“太师应该猜到了。”
董太师点点头:“当年他就像一匹无法驯化的小马驹,之前见他,看他神色还以为他变了,可现在看来,只是小马驹长大了罢了。”
李若重喃喃道:“为何到现在也不见他们邀人上楼?”
刑部尚书周德面色阴沉,冷冷地说道:“把我们请来,还真的只是吃顿饭。这代价未免也太大了。”
白王萧崇和赤王萧羽坐在一桌。
萧崇轻叹了一声:“我们也是很多年没有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了。”
萧羽依然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我们曾坐在一起吃过饭吗?”
萧崇点头:“有的。那个时候,兄弟们中只有你和老六不会嘲笑我是个瞎子。”
萧羽点头:“这我记得。也不知道楼上那人记不记得。如果记得,是不是也应该邀请我们上去喝一杯?”
萧崇摇头:“我们杀了他的朋友。他不会与我们一起喝酒。”
萧羽叹气:“真是孩子气啊。”
楼阁之中,天女蕊与他们坐了下来,天女蕊面色平静:“接下来你会邀请他们中的谁上来。”
“一个也不会。”萧瑟举杯摇头。
“一个也不会?”天女蕊不解。
“他们以为这个宴会我把他们请来,然后要和他们一个个的谈判,威胁他们或者收买他们。最后获得六部以及天启豪商的支持,但他们也太小看我了。”萧瑟放下了酒杯,“我把他们邀请来,只是告诉他们,我回来了。而他们,可以选择追随我,也可以选择对抗我。我不会拉拢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他们自己做决定。”
天女蕊冷笑:“你是不可一世的六皇子。你的确有资格这么做。但是你要想是谁给你铺的路!”
“我明白你想说的。”萧瑟站了起来,“这不是我耍威风的时候,我必须步步为营,珍惜那些为我铺路的人。”
“大师兄的事情,我不会忘记,你放心吧。”萧瑟走出了楼阁,站在那里俯视着众人。
十五盏的下酒菜已经上完了。所有的人耐心也磨尽了,场中之人除了钦天监的那两位,并没有谁是真冲的这御宴而来的。
从黄昏喝到了月升,真正的筵席也该开始了
萧瑟举起酒杯:“我来为大家敬酒!”
全场寂静。
十六道白衣忽然从场边掠出。
他们腰间挂着刀剑,面容无一例外都年轻俊郎,从场边纵身掠出,稳稳地落在了那由千金所铸的台上。
白衣雪月城!
萧瑟在空中楼阁之上,十六袭白衣在后方千金台之上。
萧瑟举杯,他们与其同举。
“敬大家!”萧瑟高呼。
“敬大家!”十六人与其同喝。
萧瑟纵身一跃,从楼阁之上向千金台跃去。
“接着。”谢烟树轻轻推了推腰间长剑,长剑出鞘,冲着萧瑟飞去。萧瑟左手拎着酒壶,右手接过长剑,在空中看似不经意间猛地一划,随即他将长剑掷了下去,重新落回了谢烟树的剑鞘之中。
萧瑟稳稳落地,举起酒壶仰头又喝了一口。
那千金台后帷幕终于被萧瑟一剑斩断,缓缓落了下来,后面的景象终于展露在了宾客面前。
那里挂着的不是一幅山水美画,也不是什么华美雕筑。
只有一个字。黑色的字,白色的底。庄严而肃穆,让看着的人浑身争起一股凉意。
奠。
“殿下!”玄同对着萧崇低呼了一声。
“怎么?”萧崇也察觉到了场中气氛的变化。
“永安王用剑划开了帷幕,后面的幕布上写着一个‘奠’字。”玄同左右环视了一圈,“要不要走?”
千金台外,早就埋伏着不少白王府的亲兵,只要玄同发出讯号,不管里面坐着的是谁,他们都会毫不犹豫地闯进来。
萧崇摇头:“再等等。”
“走吧。”雷无桀、司空千落、叶若依也走出了那座空中楼阁,纵身一跃,落在了萧崇的身边。只有天女蕊依然站在那里,眉头微微皱着,似乎也不明白他们想做什么。
千金打造的赌台之上,一身锦衣的萧瑟望着台下窃窃私语的宾客们,忽然振臂一挥,高呼:“止!”
他的身后,同样一身锦衣的伙伴们,应喝道:“止!”
场内顿时鸦雀无声,宾客们全都愣住了,瞪大了眼睛望着萧瑟,不知道他到底要做什么。
只听一声“止”之后,萧瑟双手猛地一挥,将身上的那件崭新的锦衣从身上扒了下来,随后丢在了地上,露出了锦衣之下的一身麻衣。
其他的雪月城弟子也同时学着他们的动作,将身上的锦衣丢在了地上。
雷无桀则怒喝一声,一身红衣变成了碎片,飘落在了地上。
他们身下的那间麻衣,是由最粗的生麻布制作,并且断处外露不缉边。这件一件——丧服。
兰月侯眉头微微皱起,望向齐天尘:“斩衰?”
斩衰,五服之中最重的丧服。只有诸侯为天子,臣为君,男子及未嫁女为父,承重孙为祖父,妻妾为夫,这样至亲离世的情况下才会服斩衰。
而在天启,服斩衰是大事,钦天监先代祖师曾有规定,哀虑过重会影响国运,服斩衰应慎重。所以要服斩衰需要经过钦天监报备,在钦天监处借用斩衰之服方可。民间不得私自制作斩衰之服。所以萧瑟他们身上的斩衰,必是钦天监所赠。
齐天尘叹了口气:“虽然说是借他了,也没说是在这么众目睽睽之下穿出来啊。”
为首的萧瑟将手中的酒壶举起,身后之人同时高呼,声音中满含悲怆。十六人连同雷无桀、叶若依都拔出了腰间长剑,司空千落右手一挥,□□也已高高举起。
“殿下!”玄同急道,“我们先行离开吧。”
萧崇听到了那清脆的拔剑声,摇头道:“朝中百官,天启世家全在此地,他不敢乱来的。”
萧羽冷笑着看着台上:“如果你能看到此情此景,就知道什么是真正的乱来了。这比起提剑杀到太安殿,也差不了多少。”
“剑起。”雷无桀怒喝一声,他持剑一跃而起,在空中翻转了一下。叶若依也纵身而起,手中之剑与雷无桀交错而过。
十六名雪月城弟子同时扬剑,他们每两人对剑而立。剑起剑落,身形若穿蝶飞花,步伐轻盈若绝世舞者,进退回旋之间,急促飞快的舞动中,剑身上闪着流星般的光芒,响起隆隆鼓声……
鼓声何在?
台上有一一人之高之红色大鼓,司空千落一跃站在大鼓之上,□□舞动,每一下都重重地敲击着那大鼓!
声若雷霆,震惊十里!
那楼阁之上,抚琴之女为了跟上那急促的鼓点已经满头是汗,那吹着长萧的女子身形已经摇摇欲坠,那抱着琵琶的女子已经拨碎了两根弦,而那玉笛上已经隐隐有裂痕。但她们没有停下来,她们已经没有办法停下来,那悲怆的剑气,悠长的鼓声,逼着她们只能再用力一点,再用力一点!
“这是什么?”董太师感觉自己的心脏跳得越来越快,他已经很久没有这般浑身热血上涌的感觉了。
兰月侯沉声道:“剑舞。”
萧瑟举着酒壶,向前踏出几步。
像是那酒醉晚来,却终将闪耀登场的戏子,他举酒高唱:
“薤上露,何易晞。露晞明朝更复落,人死一去何时归。”
“蒿里谁家地,聚敛魂魄无贤愚,鬼伯一何相催促,人命不得少踟蹰。”
“薤上露,何易晞!露晞明朝更复落,人死一去何时归!”雷无桀和叶若依收了剑,与萧瑟同唱!
“蒿里谁家地,聚敛魂魄无贤愚,鬼伯一何相催促,人命不得少踟蹰!”萧瑟转了个圈,似已醉去。
十六名雪月城弟子收了剑,司空千落收了枪,只身站在大鼓之上,四名乐女都停了下来。天女蕊站在楼阁之中,早已经激动地全身颤抖。
一曲已尽,却还差了点什么!
还差了点什么?
全场寂静,萧瑟叹了口气。
“薤上露,何易晞。露晞明朝更复落,人死一去何时归。”
“蒿里谁家地,聚敛魂魄无贤愚,鬼伯一何相催促,人命不得少踟蹰。”
他们同时慢慢地唱道。
三唱挽歌。
一唱悲。
二唱怒。
三唱平安路。
萧瑟将酒壶中最后剩下的那些酒洒在了地上,他早已泪流满面,却仍忍着悲怆:“就如你们所愿,用血,染红这座天启之城吧!”
萧羽冷笑了一下,萧崇身子微微一晃,玄同立刻紧紧地扶住了他。
满堂的宾客终于明白萧瑟的真正目的,他不会和他们谈条件,甚至都不会来和他们寒暄。
因为这场宴会,其实只是一场葬礼。
“大师兄。安息吧。”萧瑟擦掉了泪水,轻声道。
宴会上了谢烟树笑笑,希望我死在你面前的时候,“你也能为我办一个吧!”
毕竟我的忌日都到了,也没人办,没人祭,连个尸体都没有,着实惨得很啊!
他知道,没人敢办,没人想办,更没人能办。
大不敬。
这是六部尚书脑海里瞬间冒出来的想法,在兰月侯、董太师、齐天尘这样的贵客面前,摆出一个大大的奠字,甚至还穿斩衰,唱挽歌,可谓是极大的不敬了。可他们却也不敢当众怒斥,一是因为他们实在太震惊了,震惊这场盛大的宴会竟然是以一场葬礼收场的,二是兰月侯、董太师似乎并没有显露出不高兴,而齐天尘……斩衰服本来就是钦天监存管的,没有齐天尘的允许,萧瑟他们从何处找来这么多的斩衰服呢?
有气魄。
这才是兰月侯和董太师内心的想法。一场盛大的宴会,请来了两位监国大人、青州首富沐家最有机会继承家业的公子以及当朝国师,原本这是立威的好时机,掌控朝中实权的六部,以及手握天启经济命脉的四大豪,都在等待着一场和萧瑟的谈判。以及在这场谈判后抉择自己的归属。但是萧瑟没有做,或者耻于做出这样的事情。他在展露了自己的底牌之后,却将最后的宴会变成了葬礼,为了祭奠那个为助他回京而身死的大师兄。
愚蠢。
这是萧羽心中的想法。为了所谓的情义而放弃这场宴会的利益,在萧羽看来,萧瑟太过于愚蠢了。
萧崇则重重地叹了口气,说道:“我不如他。”
紫瞳擦去了眼角的泪水,眨巴眨巴地问齐天尘:“监正,他们在唱什么?为什么我心里会有些难过呢?”
齐天尘却只是笑着问他:“吃饱了吗?”
紫瞳点点头:“饱了。”
齐天尘敲了一下他的脑袋,话依然还是对紫瞳说,目光却是望向了萧瑟:“先等一下,还有最后一道菜。”
萧瑟站在台上,叶若依、雷无桀、司空千落也依然站在台上,那十六名雪月城弟子也还是站在台上。
所有的宾客坐在台下。
原本表面上还热闹喧哗的盛宴,忽然变得无比安静,两方相对而立,仿佛对峙一般。
屠二爷忽然站了起来,清了清嗓子。他是堂堂千金台的老板,天启城谁也不敢小视的大人物,可今日的活却像是一个跑堂的。但他并不介意。
因为有像六部尚书和赤王这样觉得萧瑟愚蠢的人。
也有像他这样,对萧瑟由衷敬佩的人。
萧瑟并不傻,他要的不是利益,他要的,从来都是真正的心。
“上末菜。”
“末菜?”李若重看着眼前的珍果,惑道。宴席最后上了珍果,便已是结束了,怎么还会多出一道菜来?
“末菜,豆羹饭。”
李若重神色猛地变了一下,怒喝道:“混账!”
“豆羹饭是什么?”紫瞳问道,“听上去好像不太好吃。”
齐天尘摸着紫瞳的脑袋:“服豆腐可得长生,死者已矣,生者尚在。都要好好的活下去。”
齐天尘解释得委婉,可在场众人却清楚的很。吃豆羹饭是北离南方人以及南诀国的丧葬习俗。在人死之后,死者的家人会摆一桌豆腐宴,邀请那些死者生前的好友前来赴宴,宴席上不会出现肉品,只有各种各样用豆腐做成的菜肴,而其中最不可少的,就是那一碗豆羹饭。
千金台的小厮们端着一碗碗的豆羹饭走了出来。这一碗豆羹饭,和先前的那些精美的菜肴完全不同,只是用一粗瓷大碗那么装着,摆盘也并不精致,就是普通的米饭拌着豆腐汤罢了。
台下还在送豆羹饭,台上的雪月城弟子却已经接过他们的那一份,庄重而快速地吃完了。他们放下碗筷,纵身一跃,分为两排,整整齐齐地站在了千金台的门口。
十六名弟子。
十六柄长剑。
若不吃完那一碗豆羹饭,是不是还能走出这千金台?
萧瑟没有看那些宾客的眼神,慢悠悠地走出了千金台。叶若依、雷无桀和司空千落跟在他的身后。萧瑟在台阶上坐了下来,望着天上的月亮,叹了口气:“我记得我初遇大师兄的那一天,也是这样好的一个月夜。”
其余三人没有说话,只是在他边上坐了下来,默默地与他一起望着天上的月亮。
场内宾客中,独孤孤独、九九道、胡蛋、五呆呆等人和屠二爷很快地就吃完了手中的豆羹饭,可他们似乎也不急着走,而是互相低声交谈着。
沐春风则和那四位掌柜坐在一起,摇了摇头说道:“在我们青州,主人要是请去吃豆腐宴,客人是不能拒绝的。死者为大,各位说呢?”
田莫之点头:“不能不吃。”
沐春风转头看向天启城的四位豪商:“各位觉得呢?”
四位豪商没有说话,只是终于端过了那碗豆羹饭。
齐天尘看着紫瞳用勺子一口一口地吃着,问道:“好吃吗?”
紫瞳点头:“好吃,比刚刚所有的菜都好吃。”
“这么好吃吗?”齐天尘也盛了一口放进了嘴里,细细地嚼着,最后轻叹了口气,“的确比那俗套的十五盏御宴好吃啊。”
剩下的目光则都看向董太师。
兰月侯接过了豆羹饭,问道:“如果我没有记错,太师其实是南人?”
“对啊,在我的家乡,人死后都会吃上一碗豆羹饭。已经没有人知道是为什么了,只是历代历代传了下来。小时候不知道什么是死,只觉得大家热热闹闹吃一碗豆羹饭,也是挺有趣的。直到长大后才知道,平淡而绵长,一碗豆腐羹中,满是对故人的忧思。可是自从来了天启,已经很多年没有吃上豆羹饭了。”
“这样的饭,也不想多吃。”兰月侯淡淡地说道。
董太师端起了碗,缓缓说道:“只希望我死后,也有人为我吃上一碗豆羹饭。”
朝中百官终于也伸出了自己的手。
萧崇也坐了下来,和书童玄同慢慢地吃了起来。
只有萧羽推开了那碗豆羹饭,厉声道:“不吃。”他带着龙邪径直地走了出去,十六名雪月城弟子终究还是没有拔剑。
门口,那四位宴席真正的主人却坐在那里等着他。
“老七,我就猜你不会吃那一碗豆羹饭。”萧瑟没有转头。
萧羽冷笑一声:“你的大师兄死了,和我有什么关系。”
萧瑟站了起来,转过身,目光凛然:“很快你就会明白,和你有什么关系了。”
此时,远处忽然传来一阵铁蹄声,众人纷纷转头。
这个时间了,还有人赶来赴宴吗?
宾客们听到了马蹄声,都陆续走了出来。
天启城如今行了闭城令,武官二品以上全都被禁足在各自的府中不能出来,就连北离军伍第一人叶啸鹰都不能走出他的将军府。又有什么人敢在天启的深夜这般纵马?
“是战马的声音。”兰月侯低声说道。
所有的宾客都已经走了出来,却都停在了千金台的门口,不敢离开。
萧羽望了一眼龙邪,龙邪摇了摇头,低声道:“不是我们的亲兵。他们不会傻到在这种时候纵马。”
长街的尽头,那辆巨大的马车终于显露出了他的身型。
整整六匹黑色的夜北马拖着那辆金色的巨大马车缓缓地朝着千金台行了过来。
就算青州沐家号称青州首府,坐揽敌国之富,他们的马车也终究只能用五匹马,再多一匹也不可能。因为六马之车,天下只能有一个人能够使用。
马车之旁,还有跟着马车快速行进着的武士们。他们的肩上纹着精美的虎首图案,代表着他们的身份——虎贲郎。快速地行进中,铠甲交错摩擦着,发出森冷而庄严的声音。
车夫轻轻地挥着马鞭,似乎并不着急,毕竟宴席已散,他们已是翩翩来迟的客人,又何须在乎这最后的一点时间呢?只是这位车夫却穿着好漂亮的铠甲,一身银甲,映着月光闪闪发亮,身上背负着那把精美的银色长刀,也展现了他非同一般的身份。
“这是?”李若重一惊,双腿已经软了。
“怎么可能!”刑部尚书周德皱眉道。
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车夫率先走了下来,走到了最前面后退到了一边。
马车的帘幕被拉开了。四个人从上面走了下来。
一人手着端着香炉。
一人手里捧着典籍。
一人拿着镇国宝剑。
一人举着传国玉玺。
掌香监瑾仙公公。
掌册监瑾玉公公。
掌剑监瑾威公公。
掌印监瑾言公公。
第五人从马车中走了出来,那人一身紫衣蟒袍,眉宇间隐有威严,两道眉毛已经雪白,他站在了四位大监的身后,沉默地望着千金台前的众人。
大监,瑾宣公公。
整片街道无比安静,没有人敢说话,因为瑾宣公公还没有开口说话。
先是禁军统领、虎贲上尉黎长青以车夫身份下马,接着又是五大监亲临,并且以最盛大的迎宾仪式出迎。这样的仪式,除了年祀祭奠这样的场合,也只有在迎接最尊贵的来宾时才会出现。而有资格享用这套仪式的主人,北离也仅一位罢了。
马车上树挂的神鸟大风旗猎猎飞扬,上面那展翅可覆天空的大鸟仿佛就要腾飞而起一般。
瑾宣大监双手拢在袖中,朗声道:“陛下驾临!”
千金台前所有的人立刻弯下了膝盖,没有人有犹豫,就连面圣可不跪的太师董祝和国师齐天尘也弯膝跪了下来。
这就是此刻马车中的那个人带来的威严。
齐刷刷的,千金台门口所有的人都跪了下来:“恭迎陛下!”
唯一有一人没有跪。
他就那么站在那里,学着瑾宣公公的样子,将双手拢在袖中,望向瑾宣,仿佛就像对峙一般。这个人,自然,也只能是萧瑟。
其他人依然匍匐着,因为马车中的那个人还没有说“请起”。
黎长青面色阴冷,那百名着精甲的虎贲郎也沉默着,那四名捧着皇朝圣物的大监也面无表情,就连瑾宣大监也对萧瑟僭越的行为视而不见。他侧开了身,让开了萧瑟的目光。
马车的幕帘再度被人掀起,却没有人从里面走出来,只有一个带着几分疲倦的声音轻声地说道:“你回来啦?”
萧瑟点头:“我回来了。”
“孤为你造了一座永安王府,择日就住进去吧。你现在已经是个王爷了,也得懂些规矩才是。”
“好。”
“据说你现在把自己称为‘萧瑟’,为什么?”
“好听。”
“也罢,你喜欢便好。听说,你的病已经好了?”
“好了。”
“那就好,孤近日身子不太好。不能常来看你。”
“无妨的。”
“嗯,回来了就好。饭,可吃完了?”
“刚刚散宴。”
“还有什么饭菜吗?孤饿了。”
“还有一碗豆羹饭。”
“拿来给朕尝一碗吧。”
萧瑟回首望了屠二爷一眼,屠二爷犹豫了一下却不敢起身,国师齐天尘站了起来,笑道:“不妨的,我来。”
“太师,没想到今日您老也在。孤适才没有看到,快快请起。”
董太师抬起头站了起来,轻轻咳嗽了一下,没有说话。
齐天尘拂尘轻甩,一碗豆羹饭就从千金台内飞了出来,冲着马车飞去。
瑾宣大监向前欲踏出一步,马车内的明德帝却开口阻止了他:“既然是国师递来的,不必验了。”瑾宣大监立刻退了出去,那碗豆羹饭就落在了明德帝的手上。
明德帝接过了豆羹饭,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
朝中百官,天下豪商,萧氏皇族就这么静静地跪在那里,听着萧瑟和明德帝说着一些家谈般的闲聊,等着明德帝慢慢地吃完那一碗豆羹饭。
许久之后,明德帝终于放下了那个粗瓷碗,叹道:“孤自小在天启长大,却也听小九说过他游离时的一些见闻。萧瑟,是有人去世了吗?”
“是我的师兄。”
明德帝沉默了半饷,终于还是合上了幕帘:“你长大了,孤不能像当年一样管教你了。你想做什么,便去做吧。”
“好。”
“各位也请起吧。孤不是刻意怠慢各位爱卿,只是和这个儿子很多年没有见了,不想有些不相干的人打扰我们。还请各位爱卿谅解。”
“臣等不敢!”百官齐声呼道。
“走吧。”明德帝轻声说道。
瑾宣公公望了萧瑟一眼,转过身,朗声道:“起驾!”
“恭送陛下!”千金台门口,众人再次高声呼道。
这最后宾客的驾临,只有寥寥几句无关痛痒的话,却再次表明了一个事实。
虽然四年没有半年消息,但这个天启城依然还是当年的那个天启城,那个萧瑟是唯一的天之骄子的天启城!
六皇子萧瑟回归天启的千金台之宴结束了。
谢烟树花了些钱,把这地方留了三天,三天里,去了些地方。
鲛人族皇子,登天楼前楼主,中吴燕王,西晋和林楚的摄政王,昔日北离的兵马大将军宋仁,虽身死但志仍存,欠北离永安王。萧楚河一份人情,请北离的一些人再做个葬礼。
随后谢烟树在众人面前揭下面具,刘文星,随后向身侧一倒,萧瑟还是接住了他,“我留了三份礼物,这是一份,我死了那么久,也没人给我办葬礼,且让我任性一次,索性就交给你了,麻烦了,若是不想,便做个酒会,拜拜”,随后消散在风中。
几人沉默了,这个太大了,太重了,他都死了一年了,还是这么阴魂不散。
这场葬礼的人很少,很少,因为能配得上的人,真的不多。那一天,不止千金台,整个天启都挂上了每个人却都很重,叶啸鹰,齐天尘和紫瞳,萧羽,萧崇,金衣兰月侯,董太师,沐春风,萧若瑾。
就只有这么多,这还是几位王侯亲自出面求出来的,若但但以身份地位上,坐在这里,应该只有三个人,没有死了人的寂静,甚至没有黑白色的布,一场奢华的酒会,“萧楚河,你想做什么?”这话是萧羽说的,因为死的那个人,就是小时支持他的,他尊敬他,他信任他,他崇拜他,他却这般羞辱他。
几个人都没有说话,坐在那里,却是死一般的沉寂,面色铁青,如果不是刘文星提前说了,现在或许就是他萧楚河的葬礼了,
萧楚河摆摆手,酒会才显出一丝悲凉,紫瞳有些悲伤的问道,“小哥哥,是不是永远都不会回来了?”,齐天尘没有说话,只是将自带了豆羹饭喂给他,是的,每个人的豆羹饭都是自带的,这普天之下,恐怕也只有他萧楚河敢仗着那没有的情分,这么做。刘文星最终也没怎么体会到那江湖义气,那话本中的东西,索性就交给别人,他不在乎,却有人在乎,他或许认为,交给叶安世他们,就会有结果吧。
他们都坐了很久,萧若瑾出声,“这便算是他送你的最后一次帮助了,只是这不是给你的,是给他那个小侄子的,他们寻不到的东西,希望他能寻到,而如今,便是借你的手,也算是送给他,我希望,你能知道自己的身份,认清自己,这是孤对你为数不多的教诲了,只是我都没有请到,”转眼间,他的自称由孤变为我。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