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风大,一个老人家等这么久,叫人过意不去,温清川跟舅娘说下次让不要再等了,说自己一大早饭都没顾上吃就来了,拍马都来不及这么快跑来。
不过陈红梅很不给他面子,嗔道:“早饭是没吃,睡到日头晒屁股才起来。”
舅舅就他们娘亲这么一个亲妹妹,哪有不痛的,才回了屋闻声立刻转身出来。
他看不得外甥有出息,见温清川手里提着的鸡鸭鹅鳖,当即老泪横流,但还是板着个脸:“来就是了,提这么多东西干甚么!”
他们到县城请了大厨过来帮忙烧菜煮饭,这会儿刚过午,不是饭点,舅舅请他们先去熬些甜粥来。
厅堂里摆满了水果甜点。
大过年的,就算没吃早饭也不至于会饿到,一大摊甜品吃。
张云谨在舅舅家吃几块甜点就可以跟温清洛一块儿撤了,他们要去田野里烧烤,表侄等温清洛大半天就为这。
虽然亲舅舅就这么一个,但是堂舅舅还在,张云秀作为新妇,要跟温清哲挨家挨门地走一遍。
不是每家都要送一只鸡,但是瓜果甜点猪肉还是要有的。
舅妇很周到,每次都帮他们备好。
舅舅家也不缺这几块猪肉甜点钱,温清川都不客气这些。
探访这些半生不熟的亲戚比去大伯家还尴尬,还好有大哥大嫂在应付,张云秀跟温清哲站在后面直赔笑,两人一出屋都松了一口气。
冬天寒冷,田地干燥,许多小孩子在这里放风筝,热热闹闹。
张元秀跟着温清哲走了一段路,才看到张云谨他们。
他们坐在一个大树下,正在挖坑,旁边堆了一个火堆取暖,里面放了番薯土豆,地上还有两只鸡,就刚才温清川捉来的。
表侄指挥着旁边的少年:“磨蹭啥,快点把鸡宰了拨毛去。”
几个少年倒提着两只鸡往旁边的村屋子走。
小猫咪站在田野上,扑腾滚跑,田野宽阔,小猫咪一点不觉得冷了,撒腿奔跑,小小衣棠都滚脏了,两双粉嫩小爪子粘了泥。
带它出来的那两个主子根本就不理它,一个撩起手衣袖在挖坑,一个去捡柴火。
几个少年提来半桶水灌老鼠洞,小猫咪守在洞旁,一双耳朵往后竖起,圆圆大眼睛漆黑,一动不动,认真呆萌的样惹人怜爱。
张明秀想去抱他,怎料那老鼠突然钻了出来。
好大的老鼠!
小猫一口咬住老鼠,晃着呆萌的小脑袋。
张云秀惊道:“天呐,它还这么小!”
一群少年想要过去抢小猫口中的老鼠,他们要抓起来剥皮烤了,但是别看小猫小,若是不想伤害它而就这么抓它还真抓不到,跳跃灵敏极了,只见它噗通噗通的跑到张云秀这边,邀功似地仰起小小的脑袋。
张云秀真怕老鼠,吓得往温清哲后面跑。
小猫咪失落地喵了一声,口中的老鼠就掉了下来,没命的四蹿。
老一辈穷的时候还到田里捉过田鼠烤来自己吃,他们已经有钱了,不在吃这个,他们烤了田鼠给家里的猫狗吃。
田鼠熟后,温清洛撕一个腿给小猫咪吃。
大表嫂喊他们回去吃饭,回到厅堂大伙正有说有笑。
舅舅看到表侄回来了,道:“……说这臭小子就回来了,我现在就想塞这小子去读两年书,省得他跟我说阿爷,你有五十万两银,咱们这县城里有五十万人,一人分个一万两,咱家还有一万两!”
大伙扑哧而笑。
表侄面红耳赤挠头。
舅舅道:“这几年汝安变了许多,我都想回来做生意了。”
大表哥道:“回来呗,锦绣布庄那个宋老板都在咱们县城开铺子了。”
舅舅错愕道:“什么?他怎么会到咱们这一个小县城开铺子?”
大表哥道:“说明什么,说明咱们小县城不小了。”
陈红梅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是谁?”
大表哥道:“锦绣布庄那个宋老板啊,全国都有名的少年才杰,很有钱。这么说吧,像他这种老板只要有一个,我们县城能发展成个一个小郡。”
陈红梅:“……”
过年手帕卖得好,绣女们都自觉地到绣堂练习刺绣,张云秀留了几幅新图样后就离开了,想到花店看看,刚好遇上阿宁来寻她,阿宁身后还带着阿雅嫂。
阿雅嫂看到她略显不自然,还是冲她腼腆的笑。
张云秀经常看到这种笑容,知道她可能有求于自己。
说实话,阿雅嫂虽然可怜,张云秀却是不大乐意给她借钱的。
过年那天,千里昭昭的赶来县城卖手帕,没几天就听到阿宁说她的钱都被她那赌鬼老公给抢完了。
张云秀不由得又想起温清哲第一次是给过钱她们家的,悄咪咪的放在菜地,才过了个夜,那钱都到了赌鬼手中。
张云秀很乐意帮阿宁他们,人家夫妻俩同心,诚心实意的要将日子过好。
阿雅嫂他们夫妻俩也同心,但是跟一个赌鬼同心,将自己的生活过得一塌糊涂,有什么意思。
阿宁率先开口,她满脸春风的笑道:“阿雅嫂现在也搬到县城里来住了。”
张云秀很奇怪,阿雅嫂怎么会有钱?
阿宁有点羞涩道:“我们留了一点钱,帮阿雅嫂在附近租了个房子。”
张云秀只点头笑笑,她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到这里,她大概也能猜出阿宁找她是怎么回事了。
不是要在花店里面招个人,就是在绣堂里招个人。
张元秀更偏向于后者,谢策立创建绣堂的初衷,就是让县城里没有收入来源的妇女们学一门手艺。
但是现在的阿雅嫂完全不符合这要求,她是有老公的,她老公有手有脚没去干活,还要她养。
虽然可怜,但却不值得可怜。
而且招了她,按阿雅嫂这个不坚决的态度,说不定也会把绣堂闹得鸡飞狗跳。
张云秀犹豫了。
阿宁跟阿雅嫂面面相觑,阿宁直推阿雅嫂,似让她说什么。
阿雅嫂此时哪里还猜不出来去年凭空来的五两银子是怎么来的。
张云秀肯定也看到了,她是怎么一捡到钱就将钱拿到丈夫去赌。
真是羞愧难当。
但她还是咬牙说自己一定改,绝对不给她赌鬼老公钱。
阿雅嫂道:“大过年的,他将钱全部都搜刮走去赌,娃儿们半件新衣服都没有,吃的都没有,他就红着眼,只知道赌赌赌。”
“现在我不怕他了,他敢回来,我就用大扫把赶他出去,我家门关着,不让他进来,让他饿死,冻死在外面都好,我懒得理他!”
张云秀还是为她高兴的,赌鬼这东西真的离得越远越好。
阿雅嫂毕竟不像谢策立招来的绣女们,张云秀就让她先在花店里帮忙,闲时自己学学刺绣,将来学好了再入绣堂。
不过学术有成,不入绣堂也无所谓了。
阿雅嫂先一步回去,阿宁现在跟张云秀比较熟,跟她多说了两句:“若不是看到阿雅嫂态度坚决,我也不打算收留她。”
阿宁最恨赌鬼,她之前觉得阿雅嫂就是为虎作伥。之前他们没搬出山脚村前,阿宁还不懂得要反抗,向来逆来顺受。
如今日子过得好了,有滋有味,就知道绝不能纵容。
阿宁道:“我看她这一次是真的要改。”
跟阿宁道别后,张云秀觉得心情都舒畅许多。
只要没有无底洞,钱慢慢存,还是会有的。
她穿过交错纵横的街道回到家,看到张云谨坐在门口,心情愉悦地喊了一声阿谨。
不想张云谨像见了什么瘟神一般轻哼一声,一张脸拉塌着,很不高兴的样子。
张云秀奇道:“怎么啦?”
温清洛也在,他无声地向一边努努嘴。
张云秀一颗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来了谁?
宋泽回?
不会,若真是他,张云谨早就大声哼出来了。
她提起过裙摆缓缓的跨过门槛,在前院的红千层下,看到温雅而笑的宋梦回。
张云秀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进去的,反应过来时她已坐到宋梦回对面。
她们自年少认识,一直以来都是玩的最好的闺中密友。若不是因为宋泽回妹妹那个身份,她们也不至于这么多年没有一封书信往来。
温清洛很快周到地端上了茶,喝了杯热茶,气氛才没那么冷。
宋梦回笑道:“上次有许多话想跟你说,不想被打搅了。”
张云秀倒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想跟她说的。两人默默无声地喝茶。
宋梦回抬头看了张云秀好多次,不小心怼上后者目光时,闪烁几下,一咬牙仰头问道:“阿秀,你、你很恨我吗?”
张云秀将茶杯放在石桌上,借着倒茶,没看宋梦回,淡道:“没有啊。”
宋梦回松一口气又短促问:“那、那你恨我哥吗?”
张云秀过了好一回才道:“也没有。”
宋梦回盯着她眼睛看了许久,内里漆黑看不到是否有暗流,心中有点莫名失落,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默默喝了杯茶,才道:“其实不怪我哥……都是因为我,那一年我娘逼着要我嫁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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