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轱辘在官道上滚动着,偶尔有一点颠簸不是什么大事。
江川靠在角落里,不动声色揉了揉肩背,对古代的交通工具不敢苟同。屁股下的坐垫也硬,背靠着木头也硬,难为夏溪撑着额头还没有失了贵公子的风度。看他坐得自怡,若不是江川和他同坐一辆车,都要以为夏溪是锦车出行了。
江川的眼神并没有刻意遮掩,被多看了会儿,夏溪终于没忍住睨她:“你一直看我做什么?”
车外的送客人是客栈临时找的,江川不敢冒险,双手撑在夏溪身旁,凑近他:“你不觉得咯人吗?”
为了不被外面的人听去,江川声音压得很低,她一开口,暖热的气息便拂过夏溪的脸,夏溪似乎不太自在,往后退了退,目光颇有些奇怪地看着江川:“不然我捂着头做什么?”
原来夏溪并不是坐得舒服展现他的风姿,他是让这车给晃得不舒服了。
江川有些尴尬,忍不住目光上下扫视了夏溪一番,感叹古时对人的气质培养真是不同于现代。要不是夏溪开口,江川从他的安然姿态里无论如何也没有看出他有半点不舒服。
江川低头挠了挠下颚,缓解自己的不自在:“你不舒服,不吃点药吗?”
夏溪侧头望了望车外:“不必,不是什么大事。”
虽然知道夏溪身体娇弱,头疼脑热是常事,但见他对自己身体并不上心的模样江川还是不赞同:“别这么说,身体都不是大事,什么才是大事?”
夏溪似笑非笑看了江川一眼:“这话居然是从二小姐口中说出,外面怕是要变天了吧。”
江川被他这时不时冒出来的挖苦已经刺习惯了,更难听的话都听过,这种毛毛雨简直不痛不痒:“你不吃药,那我给你揉揉?”
听了江川这话,夏溪终于正眼瞧了她:“你今天真的有点奇怪。”
江川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同行时间不算长,江川对夏溪向来是能避则避,就算情况紧急迫不得已,也是一副拼命划清界限的样子。这会儿突然说出这种话,不怪夏溪觉得不对。但江川的想法其实很简单。
她知道以她现在的身份,和夏溪是绝无可能的。夏溪无辜,她的未婚夫也无辜。不管是之前的流连花市,还是这次闹大了的歌伎事件,都狠狠伤了她那个未曾蒙面的未婚夫郎,可是那人直到江川逃离了北业也没有提出要解除婚约,一错再错的江川更不可能再去做伤人的举动。所以从酒阳回北业后,她会老老实实待在江府备亲,成婚之后不管是来自皇室的为难,还是夫郎的苛责,都是她现在身为江川该承受的。
可惜了要辜负勇敢的夏溪。
江二小姐欺骗夏溪在前,夏溪追随出城在后。虽然夏溪并不知道他在船上遇到的人已经不是他喜欢的那个人,可是夏溪的关心,夏溪的执著,明明白白感受到的人却是江川,动心的人也是她。
于她而言选择只有一个,平平安安将夏溪送回北业,她就可以安安心心回去成亲。路上对夏溪的照顾,一来全了夏溪的念想,二来,纪念她三十年才萌芽的初恋。
这样一想,江川觉得自己简直是太倒霉了,就算穿个平头百姓也比穿在这男女关系复杂的江二小姐身上好。
江川不愿细想去愤慨自己戏剧化的命运,接着刚才的话问:“要不要我给你揉揉?你要是觉得男女有别,你围个头纱吧。”
夏溪的眼神更古怪了:“你抱也抱了,背也背了,现在你要我戴头纱?”
心事重重于是犯了蠢的江川老脸一红,她没好气地推了推夏溪:“别说了,快点。”
夏溪似乎也没有嘲笑她的心思,顺着江川的力道侧过了身,任由江川的手指按压在他头上,这才示弱般捏手成拳捶了捶头。
江川见他这个动作,心里一紧:“你头疼得厉害?”
“是发热的缘故吧。”夏溪说着话打了个哈欠,没再硬撑往车壁上靠去:“江姐姐,我有一点困。”
夏溪难得乖顺的样子让江川心软了几分,她不由得放轻了声音:“那你睡会儿,到榕城了我叫你。”
而夏溪已经迷迷糊糊,不知江川的话有没有听进耳里,昏昏沉沉睡着了。
虽然从下船起,两人就似乎灾难重重,但其实从客栈坐车到榕城也不过就是半个时辰的时间。这点时间对江川来说也就是闭闭眼的功夫,但对生病的夏溪完全不够,江川看着夏溪昏睡得摇摇晃晃的样子,没忍心叫醒他。
夏溪找的送客人是榕城本地人,听了夏溪的说辞,对这对村里来的小夫妻很热心,不仅带他们进了城,还客气地将他们送到了榕城最繁华的一条街。
江川听着送客人絮絮叨叨地介绍着,分了点心思看向街上。
若她真是初穿越到村里,这时或许会对榕城的景色感到新奇,可惜都城北业都被她逛遍了,榕城这种地方实在让她提不起太大的兴致,只还记得自己现在扮演了一个没见过世面的村妇,努力把刘姥姥进大观园的土气展现出来。
大概她演技实在不行,送客人也瞧出了她的心不在焉,收了声将她和夏溪先送到了医馆。
终于见到了开着门的医馆,江川悬了几天的心这才晃悠悠落下。不管夏溪怎么说,江川作为一个对古代医疗水平不是很信任的人,总觉得还是得先找专业人士看过才能下定论。
夏溪没醒,江川也知道跟着她风餐露宿这些天,难为这个贵公子了,他们之间也不存在男女授受不亲的接触,抱着他下了车。脚稳稳踩在了实地上,江川也松了口气。
怪不得北业的贵家小姐都不想出远门,实在是交通太不方便了,还不如她骑马在郊外去踏踏青呢。
他们出门得早,到榕城的时候不过巳时,医馆才开门不久,人不多。江川抱着夏溪进去引来了旁人侧目,江川庆幸自己早有准备,抱着夏溪下车的时候让他的脸面向自己靠着。
美貌无罪,却总是引来不幸。这里毕竟不是有所依的北业,谨慎一点不是坏事。
可是江川没有预料到,真正出问题的也是这个被她护起来的夏溪。
终于等到他们,老大夫的手搭上夏溪便不住地摇头,江川心里一咯噔:“大夫,他不好吗?”
老大夫眯着眼细细瞧了瞧江川,又看了看她怀里的夏溪,收回手:“这种富贵病,我们这种小地方,治不了。”
古时也有富贵病这种说法?江川一头雾水:“头疼发热是富贵病?”
“这位小公子可不是一般的头疼发热。从脉象看,他这病应该很多年了,若不是靠贵重药材养着,可就不是头疼发热这么简单了。”老大夫若有所思地看着夏溪:“而且这位小公子,在最近应该大病过一场。”
大病一场?江川想了想,觉得这应该说得是之前在船上夏溪烧得不知今夕何夕那次,赶紧点点头:“对,病了一场,吃了点药,但一直没好。”
老大夫摆摆手让他们走:“好不了。就算能好,也不是我这里能治好的,你带着他别处去看吧。”
江川还想再让大夫仔细瞧瞧,但一看旁边似乎已经有人在议论什么了,赶紧抱着夏溪从医馆里出来,颇为头疼地看着怀里的小公子。她本以为夏溪就是贵家少爷的体弱,吃点药养一养就好了,没想到还被别人说成是富贵病。她又想了想夏溪平时的精神样,心里冷哼:庸医。
怎么可能养不好?病入膏肓的人哪像夏溪这么能跑会跳,他的身体若真的差成那样,跟着她荒山野岭几天,早就坚持不住了。地方小就是不好,想找个水平高的医者都找不到。
江川不想听刚才那个老大夫的话,觉得还不如夏溪自己的话靠得住,干脆带着他找住处去了。
榕城到底是个水路皆通的城镇,夏溪找的送客人又将他们送到了榕城的繁华街道,江川绕过一个拐角就找到了几间看上去还不错的客栈,她对住所不挑,随便挑选了一家进去。
因为抱着昏睡的夏溪,客家很快将他们送进了房间。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夏溪又还病着没醒,江川不敢让小公子一个人在房间里,只能暂时跟他待在一个房间,请店小二将食物和水给他们送进屋。
趁着店小二下楼,江川也终于可以休息一下了。夏溪虽然不重,但一直抱着也不轻,她安置好夏溪,趴在桌上一手给自己扇风,难得心情好些了。
榕城有船有车,不管是继续往酒阳去,还是打道回府北业,都不愁没办法,总算摆脱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窘迫。
江川趴着感觉自己都有些困了,才听到了敲门声,她一边心里嘀咕店小二动作慢,一边打开了门。
门外几个头戴斗笠身穿兽皮服的女人望着江川,为首的女人问道:“你们不是大山村里出来的吗?你的夫郎还会染上富贵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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