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空老师无功而返。
事实上,他连枵市市长的面都没见到。
他给枵市市长递了消息,前台说要预约。他给枵市市长打电话,对方说市长在开会。
他从早上坐到了晚上,什么也没等到。
后来,他总算想明白,其他学院听说他要去投诉时那嗤笑声是什么意思了。
是笑他异想天开。
是笑他不自量力。
其实想想,他确实太天真了。这么庞大的体制,压根不是他一个人能够撼动的。
他苦笑着摇摇头,起身离开。
………
“有很多学院都向政府投诉,枵市趁着主办场地的机会,疯狂抬价,赚其他市的钱,请问市长,对于此事,您有什么想说的?”记者采访道。
枵市市长还是那副冷冰冰的嘴脸,看着十分不近人情。
“爱买就买,不买拉倒。枵市没求着你们买。再说了,你们想买,我们还不想卖呢!
要知道制造防毒罩的原料多么珍贵而稀缺,就这些东西,都是从第三军区的供应里抠出来的。我们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保护学生们的安危!
学生们年纪还小,是星球的种子,是星球的未来,我们冒着第三军区被攻破的危险,给你们提供防毒罩。如果你们还是要闹,大不了我们不供应了!”
住处内的液晶光屏正在播报枵市市长的的采访。
“啧啧。”雷格叹道:“这是多少年前的采访了?枵市市长看着挺年轻的。”
桑烛看了眼屏幕底下,星历1015年,“十二年前。”
不得不说,枵市市长的话术还挺厉害。他把枵市摆在受害者的方面,而不是得利者。
他若是得意洋洋,怕是更引起其他市的憎恨。可他偏偏表达出了破罐子破摔的态度,这不由得让其他市警醒。
枵市市长若是一气之下真不供应了怎么办?那他们的小命可就不保了!
两权相害取其轻,比起多花点星币,是不是保命更重要呢?
就连发声过的帝都学院也沉默了。
而联邦选择了坐山观虎斗,王廷和审判庭并未发声。
闹那么大,上层都没管。
渐渐的,那么一场声势浩大的抗议,便偃旗息鼓了。
枵市把制作防毒罩的原料和工序捂得很严实,几乎没有人能打听到蛛丝马迹。
枵市的防毒罩事业如火如荼进行着,肆无忌惮地搜刮着民财。
无法得知原料和工序,也就意味着他们不能分辨自己是不是被坑了,还是真如枵市市长说得那样,是高成本,零收入。
可是动辄数万的一件防毒罩,还是一次性的,他们肉疼啊!
“每次抽到枵市,这市长的采访就被拉出来循环播放。”雷格无奈地笑:“真是他们枵市地标性的人物啊。”
何师傅也跟着来了,正在厨房里做菜,其他同学们都在聊天,或者打牌,烟火气很盛,压根没有要比赛前的紧张。
桑烛道:“他很聪明。”
雷格也道:“这个枵市市长,可不像我爹似的,那么古板。挺能豁得出去。”
可以说几乎没有偶像包袱。
“可我觉得,他这么做,是在隐藏些什么。”光屏上还在循环播放,桑烛盯着光屏一动不动。
“隐藏什么?”雷格不太明白:“隐藏他们确实是赚了钱的事实吗。”
桑烛摇了摇头,眼尾瞥见枵市市长那句“珍贵而稀缺”,不知他说的算不算实话,
怎么样算是珍贵,又算是稀缺呢。
是稀少,还是成本高?
哪种情况是稀少,哪种情况又算成本高呢。
桑烛暂时没有头绪。
嘎吱——一声,门被推开了。
几个学生抬头看去,发现了垂头丧气的里空老师。
“里空老师,看样子申诉没成功啊?”有人猜测道。
里空老师苦笑了笑:“都是我能力不济。”早知道先找朝市市长了,让朝市市长联系枵市市长。
哎,对啊。怎么说他儿子雷格也在这呢,为了他儿子好的事情,朝市市长怎么说也会尽尽心吧?
说干就干。
里空老师在光脑的通讯录里寻找朝市市长的名称,拨了半天才找见,连忙点进去。
【市长,我有件事情需要申诉一下……】
长篇大论发完,里空老师松了口气,他收起光脑来,正瞥见一群学生笑哈哈的玩游戏,他瞬间气不打一处来。
他们怎么不知道着急?!他们怎么一点也不惜命?!
我在这给他们跑前跑后的,他们居然还有心思玩?!不知道后天就要比赛了吗?!
里空老师脚步一抬,咔吧,好像踩到什么东西,他低头一看,发现了堆成山的包装袋。软塌塌的一摞塑封,看不出是什么,但绝对不是食物。
什么东西?
“这什么。”里空老师问:“都快比赛了,你们还有心思去逛街?”
“哦。”有学生抬起头,回道:“是桑烛买的防毒罩,有人穿的,也有机甲的。”
里空老师:“??”
“对了。桑烛买的还是他们店里品质最好的呢。花了多少星币来着,嗯……是十万还是五十万,记不清了。”学生补充道。
里空老师:“!!”
………
何师傅炒了不少菜,分了好几桌。菜端上来,学生们聚在一起凑上来,纷纷给何师傅竖大拇指。
论做菜,还得是他们何师傅啊。
何师傅便笑笑:“我这厨艺可是从小练就的。想当初,多少人挖我过去,帝都学院给我发了多少次邀请函,我都没去。”
学生们哈哈笑,他们何师傅也挺能吹的。帝都学院那是什么地方,朝市又算什么。居然说不去帝都学院,而蜗居在朝市。
虽然听了许多遍,还是有人捧场问:“那何师傅您为什么没去啊?”
何师傅冷哼一声:“帝都达官贵人太多了,到处是繁文缛节。我懒得学。”
众人又是一顿哄笑。说的还真挺像那么一回事的。
里空老师的嘴巴还没合上,雷格塞了半个蛋进他嘴里:“老师,你这也太夸张了吧。”
里空老师瞪他一眼,咀嚼完咽下去,开口:“明明是你们夸张吧!你们不知道老师在努力为你们争取权益吗?!你们怎么能这么轻易就买下那么昂贵的东西呢?!”而且还是一次性的,多亏啊。
雷格便问:“那老师您有什么进展吗。”
里空老师一噎,这个嘛……
桑烛看他一眼:“他们不会让步的。您不是也清楚。”
里空老师叹气,是清楚,可他们拿不出那么些钱嘛。
“就算是他们同意了,也不过是治标不治本。”桑烛道:“再说了,若是同意了你一所,其他学院他要不要也破例?到时候埃里希就是出头鸟。”
里空老师再叹气,可那有什么办法嘛,他们没钱啊。
不过桑烛已经把装备都买好了,里空老师也不好说什么。
毕竟她一个人的资产都比得过他们朝市了,更别说一个埃里希?
“我知道,你赚钱也不容易……”里空老师有些颓唐,他想着要不要找院长商量,这些星币学院也出一部分。
桑烛却毫不在意:“打住,拒绝抒情。我赚钱挺容易的。”
她就是钱财的搬运工。
“…………”
………
吃饱喝足之后,众人继续聚在一起看光屏上的重播。
何师傅还给大家切了水果。
里空老师嘴角抽了抽,他们这也太悠闲了吧?真就一点也不紧张?
想着,他也插了块水果放进了嘴里,哎嘿,味道不错哦。
目光转向光屏,雷格、武申兴致冲冲,聂凌云呐喊助威,柯泽一边拉着匡锐的狼爪捂眼睛,一边从指缝里偷看,只有阿雨正在聚精会神做记录。
里空老师有些不确定了,他们不是来通过以往的视频记录来学习的吗?!怎么这些人跟看电影似的?
光屏播完了,武申麻利地将旧光碟拿出来,换上了另一张新的。
突然想起什么,里空老师问:“我刚来的时候,不记得有这些碟片啊?”
光屏已经重新亮了,武申踩着地板走回来,顺便回了一句:“哦,桑烛花星币买的啊。”
“??”
里空老师觉得依照枵市的尿性,光碟肯定也是一笔不菲的价钱:“多少星币?”
“一千。”
里空老师捂住胸口,还好还好,不算狮子大大开口,没想到在这种地方枵市还挺大方的,没坑人。
“一张一千。”
里空老师一愣:“什么?!”
“老师,您可是不知道,一张光碟一集,一集内容只有半个钟头。要买就得买一套,不然的话,刚播到高潮就没有了。”
“!!”黑啊,太黑了!可恶的枵市!
“那,那咱们买了多少啊?”这群孩子应该知道什么叫量力而行吧?
光屏上蓦然出现惊喊声,嗤啦——嗤啦——仿佛血肉在腐蚀。
见者无不恐惧万分。
学生们嘎巴着水果,道:“都买了啊。每一年的都买了。全套哦。桑烛有星币嘛。”
“………”原来……真没什么是星币解决不了的。
如果解决不了,那就是星币没给够。
没一会儿,又一张光碟放完了,学生们哗然:“搞什么啊,我刚看得起劲呢。这就没了?”
武申起身换碟,他挑挑拣拣,动作忽然一顿:“找到了,加长版。”
“还有加长版?”有人惊奇道。
“有啊。估计都是压箱底的。白送都没人要,就打包卖给桑烛了。”
“也是,哈哈,像桑烛这么冤的冤大头可不多见。”要是他们遇上了,铁定也得坑。
“哎?说起来,桑烛人呢?”
………
天台上刮过微风,但枵市的天台一向都是密闭的,他们怕吸入毒气,被毒死。
以前就有这样的先例。
有个小婴儿在天台玩,他的母亲没把天台的窗户关严实,致使风吹了进来。
恰巧那段时间有学生在比赛,毒液在空气中蔓延,顺着风飘了进去。
小孩子的抵抗力太差了。而且枵市的市民一般都会佩戴防毒口罩,平常也没出过什么大事。
谁知道偏偏那天……
孩子的父母亲特意闹过,这件事甚至闹上了媒体,他们请求枵市市长关闭枵市赛区。
没人知道,下一个被波及的是不是他们的家人。
据说那场抗议闹得挺大,甚至还有游行示威。
可是枵市市长最终也没松口,那对父母始终不依不饶。枵市市长没办法了,他将那对父母请到市政府办公厅谈了一下午,出来的时候,那对父母就同意不再闹了。
为了公道死活也不愿放弃,却因为枵市市长的一席话而告终。
枵市市长到底同他们说了什么呢?没人知道。
可桑烛觉得,一定是与枵市的赛区有关。
枵市的赛区里,说不定藏着什么……他们必须要开放的理由。
会是什么呢。
叮叮叮!杜万的通讯拨了过来。
桑烛接通,问他:“情况怎么样?”
杜万笑道:“我们办事你还不放心?人已经捞出来了。”
通讯那头似乎传来声响,然后冒出一个头来,“桑烛,是桑烛吗?!”
那张脸脏兮兮的,桑烛差点不敢认。说出去这位是恩斯学院的天才学长诺伊,怕是也没人信吧?
诺伊哇哇哭:“桑烛啊,我差点就被抓走了。太可怕了,联邦军突然就冲进了我家,还好我提前就听见他们密谋,联系了库罗格。桑烛,你们太厉害了,一下子就把我家人放倒了,真的太厉害了。”
是不是没人捧他,他就放飞自我了??
这玩意儿是高冷学长诺伊,说出去有人信吗?!
桑烛有些嫌弃地把光脑推远了点,真怕那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隔着屏幕都能蹭她身上。
“别哭了。简单说说情况。你之前不是说,你把自己关在家里,期间没有和任何人接触,那你被感染的事情怎么会被发现?”
诺伊一听,立即收敛了哭声。遭人背叛的恼怒,被联邦抓捕枪毙的恐惧,还有死而复生的大喜,让他忍不住大哭一场。
他抽抽噎噎道:“我怀疑你说的是对的,我的感染是人为的。而那个害我的人,就是我那个在联邦培育基地任职的表哥!对,一定是他。”
“仔细想想,比赛之前,他对我实在是太热情了。而且特意从联邦回来了一趟,他平时挺忙的,一般是以工作为先,当时他说回来给我送行,我还有点受宠若惊。现在想想,他送的哪是行,他送的是刑!他想把我送刑场!”
桑烛皱着眉:“可他为什么要让你感染?”
难道联邦又想出了什么新方式对付寄生者,拿他来当实验品?
“我也不知道啊,我没想到他居然那么狠,我好歹也是他表弟!我们好歹也是一个家族的啊!他居然想把我搞死!他肯定是想把我这个继承人推下台,好私吞我们家的财产!”
叮叮叮,诺伊的通讯似乎响了,诺伊低头一看:“我妈妈给我发消息了,问我在哪。哼,还知道关心我。”
诺伊低头回消息去了。镜头一转,落在杜万的脸上:“桑烛,你有没有觉得不对劲?”
“嗯?”
“培育基地什么时候居然能人为使人感染了吗。”
砰的一声,脑子里有什么突然炸开。
是啊,培育基地对寄生者和幻的开发居然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了?
难道……他们把幻成功从寄生者体内提取出来了?!
提取!桑烛脑海里浮现出在联邦第五个培育基地找到的碎纸,和只言片语。
提取。
其中就有这两个字。
难道,提取是这个意思?!指的是幻被成功提取了?!
桑烛忽然觉得可怕。
任何一种技术的进步和发展,其前提都是研究人员的呕心沥血。
可幻提取技术的突破,却是在无数寄生者被摧残的血肉之躯身上而取得的。
桑烛的脚步有些踉跄,她捂住了嘴。
即便是隔着屏幕,杜万也能看到她苍白的脸色,他关切地问:“你怎么了?桑烛。”
桑烛惨白地笑:“我恶心。”
一想到那些枉死的无辜生命,就恶心。
一想到那些仍不瞑目的被挖去的眼睛,就恶心。
一想到那被丢弃的遍地残骸,就恶心。
凭什么。
凭什么联邦就能踩着我们的生命往上爬?!
凭什么联邦就能不把我们的命当命,不把我们的人当人?!
凭什么他联邦就能高高在上,还要装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
他不是。他虚伪!他恶毒!他自私!
桑烛闭了闭眼,裹着怪异气味的风扑到她的脸颊。
在我有生之年,一定要让联邦重新洗牌。
我会把他们道貌岸然的每张脸都撕下来。
我会把他们自私自利的每个人,都拉下台。
我绝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罪人。
绝对不会。
………
吹完了风,桑烛关上窗,走进了房间内。
众人还在观看往日的光碟,光屏上正好切到枵市赛区的航拍景上,像是毫无生机的荒原。
虽然广阔,却也荒凉。
学生们都蹲坐着,或者是斜躺着,没有像桑烛一样站得这么高的。桑烛很轻易就越过多个攒动的脑袋,与光屏上的画面来了个亲密对视。
光屏开始拉近景,桑烛的目光忽然一顿:“等一下。”
众人皆回头来看她,武申掌管着遥控器,问:“怎么了?”
光屏上的画面已经转向了学生,桑烛的脑海里却只有刚刚的景象,挥之不去。
“倒回去,按暂停。”
武申听话地照做,找到她说的位置,光屏上出现几株长相怪异的植物,矗立在偌大的荒原上。
“你对这个好奇?这就是枵市赛区的异植,跟咱们朝市一样。上次比赛的时候,这东西不是随处可见吗。你忘了?”
桑烛将那延伸的枝桠记住,问:“它们是不是有毒?”
武申一愣,想了想,点头:“对,是有毒。”
枵市的虫腹腔内的毒囊为何发育得那么完全,和这异植有着莫大的联系。
桑烛忽然一笑:“我知道怎么对付那些毒虫了。”
“嗯??”
“怎么对付?”
“以毒,攻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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