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卯正三刻,是中山侯府的妾侍们来正房向世子夫人请安的时间。
哪怕冯琥这位世子夫人是个懦弱无能的怂包,根本就辖制不住几位姨娘,高门大户起码的礼仪规矩也不能乱。
天光已经大亮,阿琥还趴在床上呼呼大睡,直到被绿竹唤醒。
“小姐,你今日怎么睡得这么香啊?我进屋看了好几次都没醒,眼看姨娘们都要来请安了,这才把你叫醒。”
阿琥窝在被窝里哼哼唧唧道:“这床太舒服了,睡得我都不想起了。”
卧室那张红木雕花的大床上,挂着织金缀玉的紫绡纱帐,铺着华丽柔软的罗衾锦褥,还散发着芬芳怡人的鹅梨帐中香,阿琥一躺上去从头到脚都舒坦得不要不要的。
太舒服了!实在是太舒服了!
这比她当老虎的时候卧在草丛间打盹要强上一百倍啊一百倍。这么漂亮舒服的床铺,她可以窝在里头睡上三天三夜。
可是绿竹却来催主子起床了,因为冯琥最是守规矩不过了,从来不会误了姨娘们过来请安的时辰。
阿琥一边伸着懒腰打着哈欠下床,一边在脑海中检索起了关于请安方面的相关记忆。
“你何苦来着把我吵醒,那几位姨娘个个仗着有世子撑腰,三天两头的称病不来向我请安,今日没准又是这样子。”
“小姐,你说过,无论几位姨娘如何寻由头不来请安,你也还是要去前堂侯着。哪怕白白空等一场,也好过姨娘们来了你却不在,只会让姑爷觉得你存心为难他的妾待们。”
阿琥打心底觉得这个冯琥未免也太怂了一点。
身为明媒正娶的世子夫人,居然都不敢让几个来请安的姨娘等上一等,唯恐会因此招来丈夫的责难。
“我可是夫人,就算为难一下她们又怎么了?一个个仗着自己得宠都想骑到我头上来作威作福。哼,老虎不发威,当我是病猫。今天我要是在前堂见不着谁来请安,她就等着倒霉吧!”
自家小姐如此强硬霸气的表态,让绿竹又是开心又是不安。
“小姐,你真打算收拾一下那几位不服管教的姨娘吗?可是如果没人替你撑腰的话,只怕她们找姑爷一告状,你也是要倒霉的。”
中山侯府三代单传,现任中山侯只有季绍德一个独生子。
侯夫人早就去世了,侯爷近年一心沉迷于修仙问道,长年累月住在城外的皇家道观紫虚观中,一年倒有大半年都不在府里。
所以中山侯府眼下是世子当家,季绍德宠着谁,谁就可以在府里横着走,不得他欢心的人则没好日子过。
冯琥的娘家不给力,婆家也没个公爹婆母能指望得上。在没人护着的情况下,她要是想收拾季绍德的宠妾,必然会惹恼他反过来被收拾。
阿琥胸有成竹地一笑:“放心,我才不会倒霉呢!”
自家小姐一副如此笃定的神色,虽然绿竹不知她的信心从何而来,但是她既这么说了想来也是有法子的。
“小姐,那我先替你梳妆吧!”
菱花镜台上,摆满了各种精致小巧的胭脂水粉盒。阿琥睁大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满眼好奇地看了又看。
绿竹熟练地为自家小姐梳妆打扮,燕脂淡淡匀,香墨弯弯画,妆点出一张粉光脂艳的面孔。
再把满头青丝挽成高高的凌云髻,簪上一支只有正室夫人才有资格戴的朝阳五凤挂珠钗。
然后,绿竹又从衣箱里取出一套大红妆花缎的衣裳。
朱为正色,所以只有正室夫人才能穿大红衣裳,其他妾侍只能穿玫红、粉红、桃红等。
“小姐,你今日既然要立威,就得要有正室夫人的气势,好让那些姨娘们见了你就不敢造次。”
阿琥在绿竹的服侍下换上了这身红衣,再兴致勃勃地对着镜子自我端详。
这身妆扮也太好看了吧?做人果真是好啊!可以吃那么美味的食物,睡那么舒服的床铺,穿那么漂亮的衣裳。
绿竹侧头打量着菱花镜中的身影,含笑道:“小姐,你今儿看上去特别有气势的样子。”
镜中的妙龄女子虽然弱质纤纤,但服饰华贵,眉宇间更是有一份霸气侧漏,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一派绝不容人轻慢的气势。
冯琥以往也不是没有过如此气派华贵的妆扮,但她总是一副胆小怕事挺不起腰杆的怂包模样,自然是什么气势都没有了。
阿琥很满意自己的“人模人样”,“走,咱们去前堂,看看哪个恃宠生骄的姨娘可以拿来立威。”
卯正三刻,阿琥在绿竹的陪同下,气势非凡地走进了前堂。
前堂已经有两位姨娘已经来了。邱姨娘是季绍德新婚三个月后纳的,盛姨娘是六个月后纳的。
还有一位花姨娘是两个月前新纳的,眼下最是得宠,也就最是不把夫人放在眼里,眼下还不见她的人影。
邱姨娘和盛姨娘一起联袂来到正房时,意外地发现前堂居然还空着,双双都有些纳闷。
“咦,咱们这位夫人还是头一遭没有提前在这儿候着呢!这是怎么回事啊?”
“听说昨儿世子爷泼了她一杯热茶,还罚她不准吃晚饭。兴许是哭坏身子病倒了,所以下不了床吧?”
“我也听说了,今儿特意过来瞧瞧她的眼睛又会肿成什么样子呢!没想到她竟然不露面。”
“对了,也有这个可能,一双眼睛若是哭得跟两个烂桃子一样,她自然没脸被咱们看见了。我也是专程来看笑话的,看来是要白走一遭了。”
两个想要看笑话的姨娘正幸灾乐祸着,突然看见夫人进来了,双双唬了一大跳。
若是平日里,她们并不至于会被夫人唬到。毕竟这位世子夫人出了名的懦弱无能,从头到脚找不出半点能唬人的地方。
可是今日却完全不同,冯琥通身的气派简直没法形容,仿佛自带压迫效果一般,让两个姨娘不自觉地缩起脖子弯下腰,做出了恭敬的姿态。
“你们方才说什么?”
阿琥一边在前堂正中的主座坐下来,一边不疾不徐地对两位姨娘抛出这个问题。
虽然音量并不高,语气也不凶,却蕴含着一份上位者独有的高傲和不接受拒绝的强势。
邱姨娘下意识地恭敬作答:“回夫人,我们没说什么,就是随便闲聊了几句。”
“哼,少在这儿跟本夫人睁眼说瞎话。我全都听见了,你们今儿过来是存心想要看我的笑话。这是哪家的规矩,姨娘竟敢对夫人如此大不敬?绿竹,召管教嬷嬷过来掌她们的嘴,每人十下,给我狠狠的打。”
冯琥平时那样软性子好拿捏谁也不敢得罪的一个面人儿,突然间却像吃了熊心豹子胆似的强硬起来,摆出世子夫人的威势要掌得宠妾侍的嘴。
两个姨娘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盛姨娘平日更娇纵一些,本能地反驳道:“你敢,世子爷不会允许你这么做的。”
“我是正房夫人,管教妾侍乃是我的职责所在,要是连这都不敢那我还当哪门子的夫人?你居然敢把世子爷抬出来压我,真是反了你了。绿竹,传我的话,盛姨娘多打十下嘴巴。”
阿琥毫不客气地瞪了盛姨娘一眼,那个眼神虎虎生威,霸气侧漏,硬是让她再不敢多说半个字。
邱姨娘一看盛姨娘吃了瘪,自然不敢再硬来,果断改走服软求饶的路子,扑通一声给夫人跪下了。
“婢妾错了,夫人恕罪。婢妾不该胡言乱语惹夫人生气,实在该打。还望夫人看在婢妾是初犯的份下,饶过婢妾这一回吧!”
邱姨娘是个好汉不吃眼前亏的人,为了逃过这十下嘴巴赶紧磕头认错。
可是阿琥偏偏软硬不吃,只要这些欺软怕硬不长眼的惹到她头上来了,她就一定要她们好看。
“你知错就好,不过还是得挨上一顿打才能长记性,日后才不会再犯同样的过错。看在你知道错了的份了,就少打一巴掌吧!”
阿琥意思意思地宽恕了邱姨娘一下,气了她一个干瞪眼又无可奈何。
正房的管教嬷嬷孙嬷嬷很快被召进前堂。
她是冯琥的陪嫁嬷嬷,职责就是专门管教不守规矩犯了错的丫鬟或妾侍。不过跟着这样一位懦小姐的主子,她一直都是英雄无用武之地。
今日见冯琥终于发威,要惩治一下两个敢对夫人不敬的姨娘,孙嬷嬷顿时精神为之一振。
她早就看这这些轻狂浪小妇们不顺眼了,一个个都仗着世子爷的宠爱明里暗里地轻慢夫人,一点规矩都没有。
她也不止一次对自家小姐提过不能再纵容妾侍们的恃宠生骄,奈何冯琥总像一团稀泥似的刚强不起来,一而再再而三地选择自己忍气吞声。
今日冯琥终于转了性子要立威,孙嬷嬷自然求之不得。她一双手左右开弓,把两位姨娘打得双颊红肿,哭哭啼啼。
“府里有规矩,姨娘挨了夫人的教训若是敢哭闹不休,搅得阖府不宁,那就堵了嘴捆了人丢进柴房关上两天,饿上几顿,自然就没力气再胡闹了。”
孙嬷嬷这话一说,两位姨娘顿时连哭都不敢再哭了。
邱姨娘和盛姨娘被孙嬷嬷掌嘴教训的时候,花姨娘派来的一位小丫环被绿竹留下站在一旁看。看着夫人一反常态的强势御下,小丫环预感到了不妙。
果然,两位姨娘挨完打后,端坐上首的夫人慢吞吞地发话了。
“怎么还不见花姨娘过来请安啊?”
小丫环也是一个伶俐的,满脸赔笑上前一步说:“回禀夫人,我们姨娘今日身子有些不好,不能过来给夫人请安了。特意派小的过来禀报一句,还望夫人体恤。”
阿琥才不会被这么两句话就糊弄过去,皮笑肉不笑道:“哦,花姨娘又身子不好了,那本夫人过去瞧一瞧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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