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顺风顺水,是以回家的路上格外的轻松。
回到苏氏车行,一眼便瞧见后院一个瘦小的老汉在窸窸窣窣的忙活,乃是曹青山。
曹楼立刻奔跑赶去,简川和老黄也跟了上去,女眷和孩子们则回了内宅。
走到近前,简川立马蹲下来查看曹青山寻到的木材,半晌后满意的点了点头:“韧性和硬度都够,不错,很好。老曹,辛苦你了。”
曹青山笑道:“谈不上辛苦,老朽正准备调合油脂,等浸泡一夜,明日就可以进行加工了。”
说着话,曹青山手却不停,瓶瓶罐罐的掺和着,简川看了一会,忽的眉头一皱,制止道:“老曹,先等等,你这比列有些不对啊。”
闻言,却见曹青山也是眉头一皱,说:“不可能,这浸油法老朽用了多少年了,绝不会出错。”
所谓学武老幼,达者为先,在追寻真理的道路上,简川从来是寸步不让的,故而才不会管曹青山皱不皱眉头,直言道:“你这比例肯定是失调了,若依我之法,韧性还能再强个两成有余。”
“不可能,这浸油法乃是不传之谜,老朽自学的后亦经过千锤百炼的试验,绝无再上一层的可能。”
曹青山笃定,简川却也毫不退让:“怎么不会错,我看你是大错特错,不仅比例失调,时机的把握上也有欠缺。”
眼见两人渐渐红脸,曹楼唯唯诺诺的提议:“要不,爷爷和先生各自调试一份,孰优孰劣,明日不就知晓了。”
“好,就这么办。”
简川‘哼’了一声,当下不再多言,撸起袖子就开干了。
先是做了一个长约丈余的木槽,过程中榷法用的行云流水神乎其技,很快,几张板子便宛若自然生成般的紧密结合在了一起,严丝合缝,滴水不漏,只这一手,便刷新了曹家爷孙对他的认知。
诚然,曹青山自认也能做到简川这等程度,却也知道必然会耗时良久,由此可见,但就技艺而言,简川已然超出曹青山这个大师级的匠工了,而若论及技术,更是云泥之别。
“莫不是鲁班在世吗?”曹青山心里不由自主的想,却也被激发出了好胜心,调合油脂的过程更加用心了。
反观简川,却仍旧是一幅轻巧随意的泰然,调合间自有节奏,浑然天成。
半个时辰后,两人相继调合完毕,简川自信一笑,打趣曹青山道:“老哥,打个赌如何?”
“行,赌什么?”此时的曹青山,亦已平心静气,同样的自信。
“昨晚听小楼说,你家有几坛珍藏二十年的好酒,便赌一坛吧。”
“嗯,这个……”曹青山略显责备的瞪了曹楼一眼,心疼犹豫。
“怎么,老哥对自己没信心?”简川激将道。
“好,赌就赌。”曹青山一咬牙,
“哈哈,好。走,先吃饭。对了,今夜老哥回不回家?”
“当然不回,老朽得盯着。”曹青山玩笑道。
“那行吧,咱们一起睡大通铺。”
简川本想着趁着今夜的机会和曹青山好好交流交流,一边对这北宋年间的技术水准有一个清晰的了解,却想不到,这边还没吃完饭呢,门口便来了个小厮,还是个眼熟,乃是昨日那个昨日讨人厌的丫鬟身边的男仆。
这人獐头鼠目,一对三角眼透着狡诈和阴狠,说出的话更是盛气凌人哪像个贱籍:“你就是简川吧,我认得你,邱兰息你认识吧,他被扣在花萼楼了,拿十贯钱去赎他,否则打断他的腿。”
说罢,竟是转身就走,简川追出去想要问清楚,连喊几句,这厮竟是毫不理会,好生无礼。
简川气急,闷声回来坐下不语,曹青山问邱兰息是谁,简川也不作答,还是曹楼简单介绍了下。
曹青山便说:“既然是朋友,该帮还是得帮的。”
“帮什么帮,我哪有银钱帮他?”简川气愤的道,眼前的饭菜也不香了。
曹家爷孙虽然不解凭简川这般手艺怎么会没银钱,却知道此乃事实,故曹青山说:“要不小哥先去,我让小楼回家拿钱给你送去,你们在花萼楼碰头便是。”
“怎能让老哥拿钱?”
简川心下感动,心里清楚的很,曹青山虽然是汴京城里数的上的匠工大师,可这时代的手艺人是赚不了多少钱的,所以饶是大师,十贯钱也不是小数。
曹青山便劝说:“无妨,我们这些凭手艺吃饭的人,只要双手还在,就永远吃的上饭,钱财嘛,身外之物,小哥尽管拿去用。”
叹了口气,简川不再推脱,总不能真的见死不救吧,于是乎当下起身,说:“小孩子一人拿钱不稳当,老黄跟着一起去吧,我们在花萼楼碰头。这里的事情,就劳烦曹老哥了。”
说罢,各自行动,片刻间屋内便只剩下了曹青山一人,过了会绿柳来收食盒碗筷,见状问简川去了哪里,便听曹青山不假思索的说:“哦,小哥去花萼楼了。”
若是简川在这里,一定会解释清楚,可曹青山并没有这个觉悟,而绿柳也没问去花萼楼干什么了,于是乎,等待简川的明日显然不会太美好。
而此时的简川却是不知道的,他一路走好一路问,终于找到了这汴京城里的红灯区。
夜色中的小巷,不高不矮的围墙挡在小巷的两边,斑斑驳驳的苔痕,墙上挂着一串串苍翠欲滴的藤萝,像是翠绿的藤萝,墙里百花争艳,修竹森森,天籁细细,间或几支娇艳的桃花杏花,袅袅婷婷,从墙头殷勤的摇曳红袖,像是在招手。
借着月色看去,那一个个长衫三两成群,悠然自得,间或走进一院,也不知是本性风流,还是自诩风流,亦或是衣冠禽兽。
“从何时起,伎馆成为风雅之所的呢?又从何时起,伎馆成为藏污纳垢的代名词的呢?”迈步其中,简川思量着这些有的没的,终于远瞧见那花萼园的招牌,赶紧快走几步。
待及花萼两字尽在咫尺,观这两字铁笔银钩显然是大家手笔,简川却是笑了,自语般的嘲讽道:“诗经曰,常棣之华,鄂不韡韡。凡今之人,莫如兄弟。这花萼两字,明明说的是兄弟之情,却被冠之伎馆,也不知是哪个半吊子出得主意。”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