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西戎使臣丢了!
鸿胪寺官员找了三日,才绷着一身不怕开水烫的皮,惨兮兮地进宫向皇帝嚎丧:“陛下,臣带领鸿胪寺官员、以及西戎使团所有人在金陵城内全部找遍,使臣大人就跟人间蒸发一般,不见踪迹。”
皇帝眉都不抬:“怎么才来回禀?你们鸿胪寺就是这样给朕办事的?”
“臣有罪,求陛下宽恕。”
那鸿胪寺平时就接待些外邦番使,干点鸡零狗碎的杂活,真正关系国门要害的通商贸易等事全都由阁臣把持,向来都是个冷衙门,出了事没经验,自己先带人瞎猫寻死耗子满城去找,越拖事越大,现在确定人丢了,才知道往上捅。
皇帝心中有数,鸿胪寺是没有能力找到西戎使臣的,他掀起眼皮,语调沉沉的说:“寻找使臣一事交给京兆尹负责,鸿胪寺办事不力,所有人,从上到下罚俸三月,下去!”
那小官磕头如捣蒜,听到罚俸了事,才松了一身皮,惴惴退下了。
才过半日,京兆府尹黄开寅便亲自带了毫发无损的西戎使臣进宫回话:“陛下,臣已在漪霞阁的柴房找到醉酒的使臣大人,现将人带到御前交差。”
皇帝微微点头:“你动作挺快的,差事办的不错。”
黄开寅跪得直直的:“替陛下分忧是臣的本分。”
皇帝面带悦色,视线转向精神恹恹的西戎使臣,想不起他的姓名,停了一拍后,笑言:“你这几日让鸿胪寺的人好找。”
黄开寅抢先回禀:“黑乌大人三天前至漪霞阁与人饮酒,醉后流连,臣找到人时,尚不省人事。”
皇帝经提醒,想起此人名为黑乌,连连点头道:“原来如此。”
西戎使臣这三日过得一言难尽,只见他抬起两条木桶粗的胳膊,拱手一拜,伏在金砖上:“陛下,请允许臣收回请求,西戎不再要求迎娶长宁公主。”
皇帝露出丝毫不意外的倦笑,十分疲态地问:“噢?为何?朕还在考虑是否答应,使臣确定这是西戎王的意思?你们不后悔?”
使臣咚咚磕了三个头:“陛下,臣确定这是西戎王的意思,请陛下原谅西戎觊觎大庆珍贵的公主,臣此来也是顺便向陛下辞行的。”
皇帝也不想再花时间讨论此事,就着这个台阶下了:“那好,此事到此为止。你们下去吧。”
黄开寅带着使臣弓身塌腰退出大殿后,直起腰杆,对黑乌小声说:“使臣这几日到过哪里黄某不管,也不想管,黄某只知道今日是在漪霞阁的柴房发现的阁下,还请阁下记住这点。”
黑乌闷头不语,二人快步离去。
殿内,皇帝不可闻地冷笑一声,这次大变活人,应该是元家特意为他表演的节目。
自己在金銮殿上高坐,却不能全盘把控大庆的朝局,若与元曹两家这种世家大族相悖,政令就无法推行,这次的事又狠狠地给他提了醒。
道理是对的,事实却非如此,元家还未真正使手段,才把公主接回府中侍疾,就有人抢先对使臣下了手,元家静观其变,发现棘手的刺自己了断了。
使臣灰溜溜回了驿馆,不敢耽搁,套上马车,拉稀摆带地带着使团跑回西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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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景桁带着老参灵芝来到元府,先去拜见姑母,询问了老夫人的病情后,他又转去了兰睎院。
“表妹!”他兴高采烈地走进青石小院,头顶的老石榴树已经结满果实,沉甸甸的坠在枝头,元晞正指挥小鱼拿竿子摘红色的大果。
“大表哥,我还以为你去西戎料理商号了。”
曹景桁走近后低语:“世子和沈将军托我带话,西戎使臣已经向陛下收回和亲请求,刚刚离开金陵了。”
元晞诧异地望着他:“怎么是他们两让你来传话?”
曹景桁一愣后反问:“他们俩?他们两当中你是觉得谁奇怪?”
元晞给他一个保守秘密的微笑:“大表哥,那两盒白奇楠,你猜我给了谁?”
曹景桁不自然地摸摸鼻梁,问:“谁啊?”
元晞继续抬头看石榴:“小鱼,那边还一个大果!快摘那个大的。”
曹景桁假装垮起脸。
“多摘几个大的,接着出府去送帖子,我要请客人来元府吃新鲜石榴。”
曹景桁站上前,接过小鱼手中的竹竿,开始帮忙摘石榴。
小鱼对元晞耸耸肩,拍拍手上的灰,马上出府请人了。
元晞笑弯了眼:“大表哥,怎么敢劳动你老人家呢?”
曹景桁边傻笑边仰头摘果子。
兄妹二人聊了会西戎商号的事,刘管家正在把生意带上轨道,曹景桁前次去,就是去谈一宗丝绸生意,顺便定了曹家在当地修宅子的地点。
元晞听完后,不知为何脑中有个想法,她想建一个高塔,至于是什么样的,想法还不成形。
但趁着曹景桁在,她不妨就说了出来。
曹景桁连忙应了,说回去就写信让刘管家办。
正事谈过三巡,客人也陆续请来了。
懂事的小鱼第一个驱车请的就是高泠兰,只见她身穿浅碧色苏绣鹿葱裙,头上精心搭配了宝石金钿,黑白分明的眼中氤氲着一层朦胧烟雾。
见到曹景桁后,她眼里的烟雾又更浓了一层。
元晞使了个小坏,她抻抻懒腰,说道:“泠兰来了,帮我陪陪远道来的表哥吧,我正要去给祖母请安。”
说完不顾高泠兰羞涩的囧样,仰头撒手就走。
高泠兰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只得葫芦似的背对曹景桁站着。
曹景桁哭笑不得,表妹也太直接了。
元晞在兰睎院外做门神,站着站着,望见沈庭和沈瑾兄妹一道走来,愣了一下,若有所想地迎上去,对沈瑾行了福礼:“多谢沈瑾哥哥。”
沈庭立刻给她大哥表功吹上了,小嘴机关枪似的放:“元晞,你是不知道我大哥听说和亲的事,都急成什么样了,要不是我二哥赶去宫门口拦住他,他差点闯宫!你知道后来怎么样吗?他去了驿馆,把西戎使臣打晕了,后来。。。。。。”
沈瑾忙截断妹妹滔滔不绝的说书:“人是我打晕的,跟陆瞻一起,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
沈庭用眼神制止大哥提起陆瞻,继续美化大哥:“元晞,我大哥跟别的男人可不一样,他比沈炽他们都强多了,而且你知道他武艺有多高吗?我在金陵除了打不过我大哥,其他人都不是我的对手,即使这样,十个我加起来,也赢不了我大哥一个!所以他一到了北境,那些狄人就吓得丢盔弃甲,落荒而逃!”
她倒豆子说了一箩筐,元晞都表情仔细地听了,还配合她的语调点头,十分认真。
沈瑾反倒不好意思起来,一直示意妹妹快别说了。
沈庭吹了个饱足,两眼放光,自我感觉经此一事,元晞当她大嫂的事稳了。
三个人聊天,全靠一个人说话,就这样持续到了李妍大驾光临,元晞还憋着不打算进,甚至差点命人搬来一张四方桌,直接在院门口的空地上打马吊。
沈庭忙着卖大哥,滔滔不绝地赞美沈瑾,几次三番想悄悄拉着元晞单独说大哥从来没有通房的事,苦于没机会!
李妍插不进嘴,干站着催了好几次进屋,可谁也不动,都像背了几百斤,半步都不挪,拄得她腿直发酸,两眼巴巴地往里盼。
沈瑾似乎感到有什么不对,但他只想万事顺着元晞,因此也配合拄在外面。
直到小厮们拎着食盒来送菜,元晞才迈着她的公主步,带着客人们款款进了院子。
穿过那排楠竹,就有两道利剑一样的目光倏地射到她身上,她无辜地看回去,只见石桌上已经高高堆满了豁嘴的红石榴,而曹景桁在拿长竹竿挑石榴树上的的果子,高泠兰则坐在石凳上瞪她,面前剥出了尖尖的一大钵红宝石般剔透漂亮的石榴籽!两人配合的样子很有夫妻相!
空气很沉默。
沈瑾垂下薄薄的眼皮,搔搔后脑勺,装没在意。
元晞惊叫:“我的石榴!曹景桁,住手!别摘了!树上已经没几个红的了!”
曹景桁讪讪地回头,应付着和众人打了招呼。
元晞心痛地看着她亲自盯着开花结果,盼了几个月的宝贝石榴被摘得稀稀落落,咬牙切齿地把曹景桁拉到一旁:“大表哥!你就这么回报我?”
曹景桁有点害羞:“表妹,你这样也,也太那个,那个了嘛!”
元晞呲牙:“我哪个了?”
曹景桁偷笑:“你也太善解人意了!”
元晞炸起的毛这才放了下去,想想后又说:“等我当了表姑母,你拿什么谢我?”
曹景桁吓一跳,怪不得能当公主,这眼光果然长远!
他赶紧捧:“所有事都听你的!任你调遣!”
元晞长哼一声,她早就收到了祖父亲自送来的紫玉印章,曹景桁早晚也得听她的话。
等小厮们把菜都安置好,她冲领头的招招手,小厮飞跑过来叩头。
她笑着吩咐:“你让人把桌上的石榴按这里客人的人数分好,剩下的赏给你们几个做事的。”
小厮欣然领命,开始安排拿竹篮装果子。
众人进屋吃饭。
进来的时候看见高泠兰和曹景桁的模样,沈庭就暗自多了个心眼。
吃完饭,她一个接一个把人往外领。
“李妍,你来看看要哪一篮石榴,小厮们都分好了,摆在外面的地上,看着可招人喜欢了!”
“泠兰,我眼里进了只飞蚊,你出来帮我吹眼睛。”
“曹大哥,你能帮忙把这些篮子拎到门房吗?”
屋里就剩元晞和沈瑾。
沈瑾盯着地上看。
元晞心想沈庭你个猴,真会有样学样!面上也不好表现出什么,想了想后,亲自倒了一杯茶,端到沈瑾面前。
“沈瑾哥哥,谢谢你替我解决了西戎使臣。”
沈瑾慌忙站起,接过茶盏说:“我收到消息晚了,等赶到驿站的时候,陆瞻都已经是第二次去找人了。”
元晞水润的杏眼装着透如琥珀的眸子,盈盈发光,示意沈瑾喝茶。
沈瑾仰头饮干。
元晞接过茶盏,又倒了一杯,双手奉上:“沈瑾哥哥,我以后想跟沈庭一样,把你当作亲大哥,想让你也把我当作亲妹妹看待,这杯茶是我敬你的。”
沈瑾听了,神色一顿,眼中顿时黯淡下去。
元晞坦荡地面对着他,眼里只有信任和崇拜,没有一丝缠绵的情意。
陆瞻果然先得了她的心。
沈瑾迟疑着接过元晞手中的茶盏,而后苦涩一笑,百般滋味化作茶,他一仰头,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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