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宫女在宁妃塌前压低嗓音,秘密回禀:“娘娘,公主说没有线索抓不到人,若是娘娘想起什么,再去找她。”
宁妃内心焦灼,她恨不得将那个男人千刀万剐,可若由她亲自道破,陛下未必会严惩,说白了,自己不过是个毫无分量的玩物。
要不是那个狗男人当年害自己伤了身子,以至受宠至今都未诞下皇子公主,没有孩子作为倚仗,她才会如此可悲可怜。
小不忍则乱大谋,现在还不能逞一时之快供出那个男人,否则有极大可能,是牺牲她来成全皇家的声誉。在皇帝心里,她是可以被随意替代的。
想通透之后,宁妃吩咐心腹宫女:“此事到此为止,记得今日的说辞,以后别穿帮了。”
宫女连忙给自己嘴巴上锁。
这几日,小鱼已经将保国寺的僧人们彻底排查,要进皇家寺庙,必有严格的程序筛选,寺里自然存有僧侣们的名录履历,且每个人都附有画像。
其中有一位照慧法师,是五年前从天竺学法归国后,到保国寺负责抄经翻译等事宜的,按说长年累月浸润佛法,应无瘆人凶相才是,可此人在画像上便透出一股枭戾之气。
小鱼看来看去都觉得膈应,这不像个法师,倒像个大盗。便暗中派了身手好的护卫化妆进寺,盯住这个照慧法师。
果然没几日,照慧便以送经文为由,来到了宁妃宫中,待了将近一盏茶的功夫才离开,护卫之后便听到了内殿传来女人发疯的尖叫。
小鱼揣着最新的情报,赶到凤藻宫,插队在一群女官前面,把元晞拉到外花厅嘀嘀咕咕,等说完大概,小鱼问:“要不要把照慧扣下?”
元晞思索片刻,是什么身份的人,才能指使皇家寺庙的法师为自己做犬马?宁妃要害死的那名相好,应是在宫中有地位的。
在这宫中能说了算的几个,除了王爷,便是太监。唐公公估计不可能,他吃得一身软泡肉,说话跟个嬷嬷似的雌性,看着不像搞对食的。
皇帝的叔伯老成王、老永王常居宫外,甚少进宫,也能被排除。
常在宫中的只有宁王和周王。
想到这,元晞后背发寒,打了个冷噤。
周王对沈庭有意,是出自真心,还是觊觎沈家的兵权?沈庭已有去北境的打算,周王若得知此事,提出要求娶沈庭,皇帝会答应吗?沈庭会不会掉进凶险的虎穴?
她思维极快,转眼已越想越深,脑门子上沁出冷汗。
小鱼等不到她回答,推了推人:“公主!”
元晞被惊断,慌忙说:“把人扣下,一定要确保万无一失。”
小鱼保证:“放心,今晚我多派几名武艺高强的护卫一起动手。”
元晞心事重重地稍一点头,转身走回凤藻宫殿内,继续处理女官们的回禀。
小鱼办事稳牢,寺庙内并不像宫中其他处所有禁卫巡逻,她回府调来身手最好的护卫,穿上黄门的衣裳,是夜便给照慧套好了麻袋,趁着天光未明,几名倒泔水的腌臜太监垂着头,拉着车上一人高的泔水桶出了宫门。
天一亮,元晞就拉着沈庭,乘马车到了沈府,然后熟门熟路地来到跑马场的棚子里。
沈庭看着草堆上正乱扭的麻袋,还有边上一排表情能吃人的护卫,脸上出现了“这是我家还是你家”的疑问。
元晞向她解释了一下:“我素来的动静都招人瞩目,而侯府不引人注意,又有军功护持,把人带到这审,也是为了掩人耳目。”
沈庭怔望向元家的护卫,问元晞:“他们不会是翻墙进来的吧?”
那一排护卫纷纷低下头不说话。
沈庭觉得自己太天真,当下就说不出话了,她摇摇头走开,把马棚子让给小姐妹做正事。
元晞命人解开麻袋,那位照慧法师已挣扎得满头大汗,正咬着一坨脏布仇视周围。
护卫将他嘴里的布扯下,他立即静了下来,全身肌肉缩紧,防备着观察情况。
“大师,得罪了,为何请你到这,大师应心知肚明吧?”,元晞先随意开个头。
照慧恶毒冷笑,不同于他在保国寺中惺惺作态的假慈悲:“长宁公主很爱多管闲事?”
元晞悠然,慢吞吞地坐到护卫搬来的椅子上,向后舒服一靠:“是又如何?”
照慧哼声,整个人已是只落败的枭,毫无一分以往在寺中强装出的佛心神识。
元晞转着脑筋想问题,想好后眼珠落到照慧身上,勾唇:“大师可是忠诚之人?”
照慧脸上贼光立现。
元晞从他的反应中看到答案,便不心急了,目光轻松地四处打量,等着他开口。
“招与不招皆是死,公主别废话了。”照慧悍然,他心知背后的人绝不会放过自己。
“噢?”,元晞不在意地瞥过眼,看着隔壁棚子里的枣红马,好像毛色没有以前水滑了,“若你忠于我,那就不必死。”,她转过头说。
照慧眼周的肌肉变紧,眼底的血丝多了起来。
“长宁公主竟然如此有城府,倒是让人出乎意料。”照慧疑心,没有立即臣服。
元晞用指甲抠着扶手上的雕花孔洞,边玩边开导:“你顾虑什么?顾虑过去的事还是将来的事?过去你做过什么我不计较,将来的话,在外有元家和曹家,在内有皇后娘娘。”
照慧见自己所想已被她的心算得清清楚楚,遂撤下了防守,自觉带有了下位者的恭敬:“公主,我招供的一切,将是灭九族之罪,您确定真能保住我的命?”
元晞思忖后,点头:“成交。”
照慧闭上眼,一声幽长的叹息仿佛荒野中丢盔弃甲的士兵,而后,他开始叙说:“我原本是交趾人氏,少时沦为盗跖,辗转各国抢掠,后来手下有了几百个兄弟,便在巴州的一处山庄落了草。可树大招风引来朝廷围剿,神武军派了一个营来攻,兄弟们死光逃散,我也逃了出来,到江南找口饭吃。七年前在街头与人械斗抢食,身手被人看中。”,说到此出,他顿了顿。
“那个人收留了我,询问我的来历,慢慢的交给我处理一些见不得光的事。五年前甘州牧死在任上,是因为他发现了我在深山开采的矿洞未报朝廷,私下积累了大量铁石。当时做了他之后,我就进了保国寺当法师。”
元晞一动不动,脸上无波无澜。
照慧继续:“那个人敢私自开采铁矿,是因地位尊贵,想要问鼎天下。”
元晞有了答案。
七年前,周王只有十三岁,而宁王十七岁。照慧的主子是宁王。
“宁王殿下已犯下谋反大罪,我是他的爪牙,公主保我,这门生意是我赚了。”
元晞不接这话,追问:“宁妃的事,你知道多少?”
照慧露出轻浮的笑容:“那个女人啊,当初为了她,我可是费了不少功夫,否则她与宁王的事,早就传到皇帝耳朵里了,不过她早就恨毒了宁王,想要除掉他。”
“为何?”
“她当年入选秀女时有了身孕,殿下命我处理掉她附中的孽障,没想到她那么不经药,不过灌了她三碗落胎药,就差点没命,请郎中回来照看好久,才捡回一条命的。”
“后来呢?”
“后来进了宫,她连个屁也不算,皇帝根本不知道有她这个人,宁王殿下一招手,她又上钩了,每次都在保国寺那间最远的禅房里行苟且之事,不过这两年她像是醒过味来,不愿意伺候殿下了。”
元晞明白了前因后果,一秒都不再多待,站起身来:“你回保国寺去,我会派人专门盯着你,宁王有什么举动,第一时间回禀。”
说完转身走出马棚,抬眼四望。
此时天冷风寒,阴云遮日,满目皆是严冬的肃杀之色。
沈庭在远处的一蓬一人多高的枯黄的杂草丛中蹲着,向后撅着腚,头发丝都凝固住了不动。
元晞走过去问:“你在干嘛?”
忽然草丛间扑棱出一团五彩缤纷的活物,伴随着“呃呃”的粗哑鸟语腾空而起。
沈庭忽然蹦跶起身,追着一只飞起的长尾巴野鸡倒了个倒栽葱,野鸡上了天,她楞挫挫地四脚朝天,望着鸡瞬间飞远。
元晞吓得一哆嗦,望着地上几根杂乱的羽毛,怵道:“这,这么冷的天,怎么会有野鸡啊?”
沈庭咬着牙,简直想剜她一块肉,要不是元晞过来,她早就逮住了!
“这是庄子上送来的,原本我拴好了在园子里养着玩,没想到被它挣脱绳子飞走了,刚才发现它在这堆草丛里,正要抓住,结果你一来就吓跑了!”
元晞忙讨好她:“大将军何必跟一只野鸡较劲?”
沈庭果然不气了,将军这两个字像是专门治她的膏药,一贴准保管用,她转怒为喜:“你的事了了?咱们先别着急回宫,把泠兰和李妍叫来可好?”
元晞的护卫翻了沈家的墙,自己刚才又吓跑了她的野鸡。
她不敢不丛,笑出腻子,甜甜地答:“好,都听大将军的。”
沈庭畅快地大口吐气,小姐妹懂事,她很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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