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大哥莫姐姐,我什么都记起来了,原来我真的叫‘雪’,我是西瑀大将军司徒桀的女儿司徒雪。”

    雨仍淅淅沥沥,噼里啪啦的拍打着林中的树木,敲打着地上的砂石,敲击着屋顶上块块砖瓦,而后不慌不忙的从屋檐上坠落。

    司徒雪消沉的跪在坟前,在雨中无声的对着那块粗糙的木碑忏悔着……

    上天总是喜欢捉弄人世间的一切,明明无心,却一次又一次成为凶手,无形间亲手将所有希望尽数泯灭;明明不想,却一次次将心中的恐惧变成现实;明明选择了遗忘,选择了死亡,却一次次苟且偷生,独自面对这残存的余生。

    世间对错并无一明确的结果,明明知道忆起很是痛苦,明明知道会是怎样的结局,却偏偏自己还在痴心沉醉于梦中,麻痹自己。

    她的脑中不断浮现出这样的话语。

    乌云渐渐散去,明亮的阳光分开了天上的云雾。

    她就这样跪在坟前三天三夜,不眠不休,不吃不喝。憔悴的脸,仍高挂着满脸的悲伤落寞。阳光照射在她脸上,白色的光芒刺激着她的眼睛,五指挡在眼前,透着指缝,眨了眨眼。

    下半身的双脚已经跪的麻木了,缓缓站起身来,麻木的双脚好似忘记了走路的感觉,走了两步,上身突然前倾,差点倒在地上。

    站在门前,屋内保持着当日凌乱的模样,雨停了,可风仍在继续。伤心突然涌上心头,重新吸了口气,鼓起勇气,抬起脚,跨过门槛,走了进去。

    小心拾起地上的碎片,将之放在废弃的背篓里。沿着地上的血迹,走进里屋,墙上、床边、地上那一抹抹且粗且细且长的斑斑血迹已经变得十分的暗沉。

    床榻一侧,放着绣篮,篮子存放着那还未缝制好的百家衣,袖口已经缝好了,只差衣襟处,衣襟上还插着细小的针,针的一头连接着长长的线。

    拿过绣篮,拿起篮中的衣服,看到衣襟处那鳖足的针脚,每一针每一脚虽不是那么的完美,却是将心中的爱透过这一针一线将之缝入其中。

    她拔起了插在衣襟上的针,一针一针开始缝制起来,缝着缝着,未落几针,眼角的泪水滚滚而出……

    游走的针停了下来,双手捧着衣服,放在胸前,低沉着头,顿时放声痛哭了起来。

    这个原本充满温馨,欢声笑语的家,一下失去了活泼的生命。这里永沉宁静,萧瑟凄凉里里外外将之包围。他们的身影不会再出现,司徒雪不会再听见那欢喜的笑声,也不会再看见她那灿烂的笑颜。

    黑夜高挂,将这残破的小屋深深笼罩在夜的黑里,司徒雪蜷缩着身子,躺在冰冷的床上,双手紧握着那件衣裳,无助的失声痛哭。

    风,穿过门帘,跨过窗边,肆无忌惮的吹散了屋里那残存的温度。

    三日三夜不曾休眠的双眼已是万分疲倦,睡意顺势便爬了上来,然而,她却一次次从梦中惊醒。

    一闭上眼睛,她的脑中便会一次次浮现莫氏夫妇的身影。她握着他们的手,是那么的冰,他们的身体是那么的冷。

    不管如何想尽办法,司徒雪都无法替他们挽回那愈渐溜走的温度。

    一颗颗豆大的泪珠无声的敲打着身下这张冰冷的床榻,伴着浓浓的血腥味,司徒雪终不安的睡去……

    “莫姐姐,孩子的百家衣我替你缝好了。”

    拿起一碎木块,在墓碑前挖出一个小坑,折叠好百家衣,用布将之包好放入其中。

    掏出巾帕,细心擦拭着那木碑,“莫姐姐,我要走了,今世所欠,来世换我来还。”

    拖着沉重的脚步,带着满身的疲倦,支离破碎的心,一步步离开这个曾经温馨美好之地。

    莫约走了几步,终还是不舍得再次回过头来,再次看了看那间房屋。

    望了几许,虽是不舍,但还是下定决心踏步离去。

    屋还是那屋,只是少了温暖人心的温度;家还是那家,只是少了欢声笑语的声音;院还是那院,只是少了那平整的地面上新凸一座小小的丘坟。

    头,感觉很是沉重,眼前所见事物的身影好似变得很是模糊起来。

    无力的揉了揉双眼,眼睛更加眩晕,她拼命的摇了摇脑袋想要清醒,只见眼前出现了重影。

    人来人往的人群里,司徒雪艰难的移动着脚步,身边所经过之人,皆传来鄙视的眼神。

    只因众人皆不喜她那一身狼狈不堪的模样,见之,皆妄自议论着她那不堪的模样。

    身体陡然倾斜,她瞬间倒在了路上,众人皆惶恐避之。忽而,一个俊秀的身影出现在了人群中,街上行人自觉的分开站在两旁,只见他迎着她的方向走来。

    “是你吗?”司徒雪看着那模糊的身影,喃喃自语。

    “雪儿……”他轻松的将司徒雪抱了起来,转身朝着身后的车驾走去。

    车旁的侍卫,将车上的矮梯放了下来,他抱着她登了梯子,进入车中。

    侍卫拾好梯子,关上车门,坐上车驾,挥动缰绳,车驾缓缓驶动,从人群中离去。

    车内,司徒雪安静的趴在他的腿上。他轻轻的摸了摸她的额头,很是滚烫,她两颊雪白的肌肤上泛起了微红。

    几天几夜的风吹雨打,使她整个脑袋陷入昏迷,神志不清的她,嘴里不断重复着“琂哥哥”这三字。

    “雪儿,我在呢!”他握住她的手,含情脉脉的注视着眼前这个陷入昏迷的人儿。

    不知司徒雪是否在迷糊中听见了他的回答,苍白的脸上竟而显示出了一抹安心的神态来。

    “你啊,也只有在这时候才会这么听话的让我见到你的脆弱。”

    手,轻轻抚了抚她那坠于额前的碎发,轻轻置于耳后,且无声凝望着她此刻沉睡的模样。

    抬起左手,朝身后的木框敲了敲,外面驾车的人儿瞬时明白,继而鞭笞马儿,使之加快前行的步伐。

    醒来,又是完好的躺在床榻上。手肘撑着床榻,单臂撑起上身,一手掀开床外的帘子,巡视一圈,偌大的房中空无一人。

    掀开被子,穿好鞋子,身上旧的衣物已然被换去,取下架上的披肩,披在身上,走到房门处,打开门来,寒风拂面。

    走出房门,置身阁楼。沿着楼阁阶梯下来,是一院闲庭,庭院走廊两旁置满了蔷薇,只是仍是朵朵苞蕾。

    视线直视而去的庭中,亭亭静立着一身材魁梧高大的老树,树上绿叶尽数凋落,满脸沧桑。

    走到树下,手,放在它的身上,由上而下,轻轻抚摸。闭上眼,安静的听它倾诉,这多年来的烦闷。

    如今相见,已无昔日之人之景之心之情。睁开眼,空中飘起了蒙蒙细雨,细雨绵绵无绝期,只是忆情总伤情。

    翻开手掌,点点细雨从指间划过,忽而,一纸油伞将之阻隔在外。放下手,转过身来,与他直面相见。

    “好久不见,雪儿。”

    “好久不见,见过肃王。”她的语气透着一股冰冷,“多谢肃王在百忙之中还有心思关注我,司徒雪便在此谢过肃王相救之恩。”

    “你我之间一定得这样吗?”

    “是,相救之恩,我已道过谢意,如今你为王爷,我为娴妃,这便是你我之间该保有的距离。”她打断了他的话,接而自觉向后退了两步,而后转身准备离去。

    未来得及踏出两步,慕容琂便顺势拉住了司徒雪,他的手小心的握着她的手,“下雨了。”

    他将手中的伞移交到她的手中,只见她面如冰湖,从始至终都未瞥过头来看他此时双眸中的神情。

    他松开了她的手,顷刻间,她亦毫不犹豫的松开了那执伞的拳头,而后决绝的从他身边离开。

    伞,转身掉落在地,微微细雨渐渐变得激烈。她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慕容琂的视线里,他安静的站在原地,忧伤的看着那把跌落在雨中的油纸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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