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我刚刚帮一个小姐姐追小偷,所以才误了地铁!可我实在来不及了,再晚工作就要丢了!二位就好心带我一程吧,多绕的路,我愿意额外再付一点车费!”
李旭清知道这种理由一说出来就像个智障骗子,但是现编一个不像智障的谎言,他绞尽脑汁了也想不出来。
但令人惊喜的是司机大哥信了,还一脸不忍地望向鸭舌帽,征询道:“大家都是同胞手足,在外打拼都不容易!我这才换了新车,跑起来快!虽说带他不怎么顺路,但见义勇为到底很是难得,毕竟现在大家连摔倒的老人都不敢扶呢!咱们能不能……”
“咔”的一声打断了司机的话,一脸武装的鸭舌帽快快系好了安全带。
李旭清的嘴角瞬间瘪了下去,心灰意冷地抓着包。司机大哥似乎也有点泄气,不敢加油门。
鸭舌帽却平静地丢出一句:“走吧,先去津津大厦!”
嗯?
阳光普照,皆大欢喜!
李旭清幽幽吐出一口气,后背终于靠到了实处。
“诶,好嘞!”
司机如释重负,一脚油门儿,冲进了车流里。
李旭清好像看见有一种谢天谢地的菩萨保佑,在方向盘上转着圈儿。
鸭舌帽将口罩往上拉了拉,“师傅,以最快的速度跑到津津大厦,车费两倍!”
两份车费,再翻两倍,足够烧个高香了!司机大哥立马两眼放着精光,坐地腰挺背直。
李旭清却咋了咋舌,虽心疼钱,但是顺车不易,且行且珍惜!
高中那会儿,每次同学聚会,也都要上演这一幕。伊漪总说自己住的最远,所以顺路就将车上的几个同学都送到家。但是他又总嫌车慢,一路都加车费让司机快点。
李旭清瞥了一眼视镜里全副武装还不嫌热的鸭舌帽,微微虏了虏嘴。已经七年没听到过这么熟悉的烦躁了,不免多打量了几眼。但鸭舌帽并没有计较李旭清的多番打量,自顾回头,煞有其事地盯着后车尾。
虽然鸭舌帽刻意压低了帽檐,不叫人看到他的五官神色。可李旭清还是被他无形的怒意捋住了,鬼使神差地跟着回头看去。视野里一辆商务车被一辆突然横冲出来的小跑拦腰撞了,后面好几辆车刹车不及连环追尾,逼停了好大几队车。
逼停的位置正好在十字路口,一瞬间四面八方的高枪短炮咔咔拍个不停,还有人拿着手机在现场直播,更有甚者直接上去怼着撞瘪的车拍的。
李旭清不懂那些人为什么连交通规则都要无视,而且不远处的警铃声已经大作。可惜到前面的路口一拐弯,就看不到交警来控制现场了。
“这年头儿,抢劫犯都没这些追星的人疯狂,打着粉丝的旗号来夺命,真是……”司机瞟了瞟后视镜,一副嗤之以鼻的惯常厌恶。
转了路口,李旭清才转回头来,“师傅,你经常碰到这样的情况吗?”
“一年总会碰到那么几次!”司机大哥憨憨一笑,露出一口黄牙,小有嘚瑟地说:“今天算是运气好咱们,没被堵在后面追尾!”
鸭舌帽越发压低了鸭舌帽,回过头又催促道:“师傅,快点开,车费三倍!”
“咳咳咳……”
李旭清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懊恼地捂着嘴。
司机大哥看了看前面几乎不动的车流,“我也恨不得一脚油门儿就怼上前面的车屁股,推着车流前进呢!”
可是车追尾了,司机大不了走保险赔偿。但是李旭清会因为迟到被迫离职,离职还没有失业赔偿金,想想就好心酸!
“师傅,做人还是不要太激进,我们还要留着小命儿苟一苟呢!”李旭清坐直,伸着脖子,认真盯着前面的车屁股。任何一个意外,都会导致他失业,这可不是闹得玩的!
鸭舌帽扫了一眼后视镜,恰恰与镜子里李旭清不安的眼神对上了。借着镜子的清辉,李旭清突然有种错觉,鸭舌帽看人的眼神与伊漪一模一样。而且他们的凤眼眼尾上翘的幅度,也一模一样。
司机大哥看了看李旭清,呵呵一乐,“这么惜命,真是好事!不像有的年轻人入不敷出就裸贷,还不起贷款就闹着要跳楼……”
司机大哥本是想缓解一下李旭清紧张的心情,但看见李旭清的眼神黯淡了,只好默默咽下最后一句。
李旭清的心也实实在在地被重锤了一下——自己虽不至于裸贷,却是连任性一次都不敢呢,又怎会选择轻生呢!
“咳咳咳!”鸭舌帽半握拳,食指弯曲抵在鼻尖上,轻轻咳嗽了几声,“师傅专心开车,车费四倍!”
李旭清愤怒地抬起头,鸭舌帽还在看他,而且是对着后视镜直视。
糟践穷人,难道是一场很好玩的游戏吗?
李旭清心里难受极了,但他顺了鸭舌帽的车,不好发作也不能发作,只好赌气地垂下眼皮,跟自己生气。视线下落,却瞧见了自己坦荡的腹肌!
呃,原来泄露贫穷二字的不仅是巴掌大的脸,还有不经意间漏风的肚子!
这,藏不住的咳嗽、贫穷和无知!
聚到李旭清的身上,就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
李旭清绝望地回想了一下,不是急追章鱼丸子崩掉的扣子,就是扑车的时候用力太猛,将某会上淘来的本不结实的衬衣扣子给蹭掉了!
岁月如此晦暗,烈日也要灼心!
李旭清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却只能低下头,局促地将背上的包包挪到腿上,遮挡住袒露出来的腹肌。
“需要针线包吗?”
听到前方有些耳熟的清冷声音,李旭清缓缓抬头。看到那双凌厉的漂亮凤眼,就蓦然忘了愤怒和烦躁,还有一种说不明的窘迫。
鸭舌帽伸手递来一个针线布包,很精致,还绣了一幅栩栩如生的涧边幽兰。淡淡的嫩黄色花串,似乎正深情地吐着芬芳。
李旭清不禁又心酸地想起伊漪。伊漪从前也有一个针线包,比这个小上许多,上面绣的是一支带刺的玫瑰。就像那时的伊漪,明明香韵诱人,却处处扎手。
早已经记不清,被伊漪这朵带刺的玫瑰扎过多少次了!但是这么多年里,那些带刺的疼痛反而是一种对青春的缅怀。或浓或淡,都成了一种奢侈的惦念。
本以为见到自己这个糗样子,鸭舌帽会捧腹大笑,或者借着口罩的遮掩展示自己的优越感。李旭清便保持着一脸谨慎的愕然,静静欣赏鸭舌帽的一双修长白皙的手。
这双手,骨骼分明,手指匀长纤细,一看就是没有遭受过生活□□的手。伊漪也有一双这样漂亮的手,尤其是弹钢琴的时候,那双手犹如舞动的精灵。
司机大哥一拍脑门儿,颇有兴致地感叹:“哎呦喂,我的乖乖!这年月,随身带着针线包的人,可真稀罕呐!”
李旭清也打心底里稀罕,只是不敢接!五倍车费骇的他心有余悸,只怕再次遭人嘲讽。鸭舌帽却一直伸着手,头微扬,冷冽的凤眼耐心地望着他。
那眼神明明清冷倨傲,却说不出的诱惑,总像有个恶魔藏在瞳仁里面。李旭清攥了攥拳头,特别想一把扯开那面黑口罩!
鸭舌帽蹙了蹙眉,仿佛已经用掉了耐心,却还是礼貌地说:“针线包里有很多衬衣扣子,应该能找到与你的衬衣相匹配的扣子。”
成功抑制冲动的下一秒,李旭清被自己的愚蠢恶心到了!试问谁会特意背着一个如此精致的针线包出来,设计一场针对穷人的恶作剧这么无聊呢?至少伊漪是不会的,他没有那些时间值得这样浪费!
但是李旭清长这么大,还没缝过衣服呢。动起手来,都不知道是个什么效果。可若不缝一枚扣子,这露腹的形象也实在太是一言难尽!
老板千防万防,成天就怕小姨子被李旭清拐跑了!如果李旭清迟到了还整成这副浪荡模样,就不难预料老板的反应了!那工作,铁定是丢了!
李旭清接过针线包,微微点头道了一声谢。鸭舌帽缩回了手,低头转过身。李旭清又欣赏了一番针线包上的兰花,暗暗给自己鼓了鼓劲儿。
硬着头皮缝吧,奇丑无比也总比暴露狂要好一点。兴许还能搏得老板一丢丢的同情,让他留在公司里再苟一苟!
堵车情况改善了些,司机开着车悠悠地往前晃。李旭清拉开针线包的拉链,被五脏俱全的设计征服!居然什么色号的线都有,从浅到深排列的整整齐齐。扣子也有好多种,西装扣也有,风衣扣也有,依次排列。衬衣扣最多,有单独的一大包。
但是看起来,似乎又是个有强迫症的伊漪精!
李旭清找到了一枚大小匹配的透明扣子,开始穿针引线。但是下一步的操作就有些棘手,他揪着衬衫的扣边扯了扯,笨拙地比划起来。
遇上前面拐弯,车只稍微晃了一晃,缝衣针就妥妥地扎到了李旭清的肚皮。
“嘶!”
李旭清倒吸一口凉气,细小的针孔,居然气势汹汹地冒出鲜红的血珠。
这种无言的叫嚣,却叫李旭清肉颤,只觉尴尬的耳朵都发烧了。他死死咬着牙,一脸悲愤地抹掉了那滴耻辱!
“啪”一声,安全带弹开的声音闯入耳朵里。接着一条大长腿,直接跨到了后排。李旭清骇了一跳,眼睛却诚实地盯着大长腿不肯移开。
鸭舌帽的工装裤,被他匀称的肌肉拉出好看的线条。李旭清捏着细细的缝衣针,强自镇定地咽了咽口水。
司机大哥也是一阵愕然,回过神来来慌忙道:“卧槽,这骚操作,犯规了吧?”又赶紧瞅瞅前面的红绿灯有多远,“老天爷啊,应该没被天眼拍到吧?”
闻到一股淡淡的兰花香味,李旭清的视线才勉强挪回到针线包上。他甚至一度怀疑是刺绣的兰花太逼真了,画龙点睛一般,瞬间活了!
鸭舌帽却轻巧地坐到他身边,快速抽走他的针线,灵巧地拿过他手上的扣子。
“你……”
李旭清一时陷入迷惘中,不知所措。又想夺回衬衣扣子,赶紧缝上了事。又想到针线和扣子都是鸭舌帽的,不能强抢。一时心乱如麻,拼命眨眼来安抚自己。
“你别动,小心再戳到你!”
鸭舌帽快速比了比,灵巧地将扣子固定到衬衣上。
李旭清就真的一动也不敢动了,哪怕一颗心跳地犹如急眼的奶狗,也只能骗自己说,缝衣针扎的,还挺疼的,疼的心颤!
鸭舌帽背对司机,挡住了后视镜的直视,半蹲半跪着,快速地穿针引线,似乎根本无暇顾及李旭清的心跳过速。李旭清得到了短暂的喘息,只是尽量吸气吐气轻一点,憋得自己出了一身薄薄的汗。
出租车拐了方向之后,太阳光透过车窗打了一半在鸭舌帽的身上,令他半边沐浴阳光,半边承接阴凉。这场景与多年前的一个春日的中午重合了,李旭清甚至有点分不清这到底是做了一场梦还是陷入了一段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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