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钗摇摇头,记起客栈里的人,忙道“我还好,有位和我同行的姑娘快不行了,求舅舅帮帮她!”
说起自己的舅舅,其实前世也不过是几面之缘,并不亲近,但事关王家颜面,宝钗知道他一定会过来相救。
“在哪?”
王子腾扶起宝钗,瑞王手臂一伸拦住去路,嘴角轻勾“这不是王大人吗,失敬失敬,原以为是哪个下里巴人冒充您的外甥女,不想是真外甥女,现在仔细一瞧,果然有几分相像,不说别的,就说这简朴的作风,就是一脉相承,是本王唐突了,在这给大人赔罪了。”
他嘴里说着赔罪的话,没有丝毫认错的模样,王子腾虽是武将出生,但颇讲究排场,光腰间那块玉就不下千两,再看宝钗,在这些金陵贵族眼里,可不就是下里巴人,这是在七拐八拐骂王子腾是个没见识的暴发户。
宝钗不由诧异,舅舅是朝中红人,瑞王作为皇上的胞弟,不说给予几分颜面,也不该这般羞辱,也不知该说他是蠢还是坏好。
王子腾似也不待见这位瑞王,都不拿正眼看他,冷笑道“臣哪敢让瑞王赔罪。”
他忽然转身,手握住腰间的刀柄,只听两声惨叫,宝钗刚要回头,一双大手蒙住她的眼睛“不过这两个臭小子碰了宝钗的胳膊,那么就用胳膊来赔罪吧,我们走。”
看着地上痛苦呻吟的两人,瑞王气结,眸里翻滚着汹涌的杀意,却不敢真拿王子腾怎么样。
“没用的东西,回府!”
一侍卫看向两个断了胳膊的人,请示道“那他们呢?”
瑞王眼一眯“这还用我教你?”
侍卫迅速低下头“属下明白。”
瑞王府新修了个园子,里面关着各类珍奇野兽,平日无事,瑞王就爱坐在看台上,看人与兽搏斗,人赢了,赏黄金百两,输了,只能被当做野兽的午餐。
这里面的人,要么是曾经罪过他如今失了势的人,要么是他看不顺眼的侍卫、姬妾。
野兽最喜欢这个时候,只有这个时候它们才能饱餐一顿。
只见几个侍卫不知把什么东西从高台扔了下去,匆忙离开,铁链声、哭喊声、撕裂声持续了半个时辰,再无声息。
送女子去医馆后,所幸无大碍,休养一段时日便可好,宝钗见她昏迷提出带她回薛家,王子腾便雇了一辆马车亲自送回薛府。
听了下人通报后,厨房里的薛夫人手一抖,差点没把手里的刀摔下去,匆忙擦过手后,急忙忙往大门赶,她又折转回来,对下人道“快,叫蟠儿也过来,就说舅舅来了。”
莺儿双儿两人扶着女子下车,宝钗紧随其后,她向王子腾欠了欠身“这次多谢舅舅了,要不进去吃两盏茶,娘总念着您,知道您来一定很高兴。”
王子腾摆手道“不了,我有公事在身,下次一定再来看你们。”
宝钗也不多勉强,点头道“好,舅舅一路顺风。”
“嗯,”王子腾下了台阶,又折转回来,面色凝重“瑞王此人阴险狡诈,报复心极重,过不了几日我要被调去陇右执行任务,要一些时候才回京,这段时间你们尽量少出门,我怕他会蓄意打击报复。”
宝钗温声应道“我知道了,舅舅,替我和母亲向舅母问个好。”
王子腾笑道“回去我就告诉你舅母,没什么事,那我走了。”
薛夫人匆匆赶来,望着背影喊道“兄长。”
“是香莲啊,瞧着比过去瘦了,”王子腾转过身,想起那过早逝去的妹夫,叹了叹气“逝者已矣,好好教导两个孩子长大,不要辜负妹夫的期望。”
薛夫人略微低着头道“我知道了,兄长要不要进去坐坐?”
“不了,我还有公务在身,下次吧,”他翻身上马“再会,驾!”
尘土飞扬,背影渐远,薛夫人拍着胸口,露出一副如负释重的神情。
躲在门后的薛蟠这才出来,和薛夫人一样的神情,颇有些劫后余生的意味。
宝钗不解,母亲是王子腾的嫡亲妹妹,薛蟠更是王子腾的亲外甥,虽说不相熟,也不该怕成这个样子。
“娘,你们好像很怕舅舅?”宝钗问道。
“谁不怕舅舅,”薛蟠小声道“就贾府那个很能干的王熙凤也怕舅舅,他这人可凶可严格了,简直没有同情心。”
“怎么说你舅舅呢,”薛夫人既敬又怕这位兄长,薛蟠是自己儿子,那也不能这样诋毁长辈,忙对宝钗笑道“你王舅舅自小在军营带着,所以难免脾气不好,哪有潘儿说的这么不堪,好了好了,我们进去吧。”她这才注意到一旁被扶着的女子,不解道“这位是?”
宝钗忙道“等进去我再与母亲细说。”
安置好女子,几人到了薛夫人房里,宝钗将今天所发生的事情大致说了,薛姨妈先是惊恐后是庆幸,过了会更多的是担忧,这位瑞王的名声她早有耳闻,好在兄长及时赶到了。
“那位姑娘也是可怜,先让她在我们家住着吧,潘儿,你们这几天都不许出去,听到了吗?”
薛蟠点点头,再看向宝钗平静的面容,肃然起敬,经历了这么大的事居然没有半分惧色,他这个妹妹果然不是一般人。
薛夫人想起厨房的菜,起身道“今日我下厨,一个时辰后开饭,你们先玩会。”
等薛夫人走了,薛蟠坐到宝钗跟前,怜惜望着自己的妹子“以后你再出去叫上我,他们这些人看你们是女流之辈就尽情欺负,有我在,保证他们屁都不敢放一个。”他顿了顿“但是瑞王这些人除外,他们可不归理法管,是凌驾理法上的大人物。”
宝钗噗嗤一笑,看着自己的傻哥哥道“知道了知道了,还是兄长对我最好。”
“瞧你说的,我不对你好,对谁好。”薛蟠变戏法似的,将负在背后的手往前一伸,掌心躺着个木质小人,他神秘兮兮道“这是我花了好久雕刻的,怎么样,像你吧?”
宝钗看着这个惨不忍睹的小人,尴尬一笑,要让她夸着实勉强了些,只是她不忍兄长伤心,点了点头,挤出一抹笑来“细看之下,神韵颇似。”
薛蟠又说了半天自己如何辛苦用心,最后将木人往宝钗手里一塞,吟了两句诗回了自己屋子。
“这家伙,怎么开始学酸秀才了?”
宝钗似骂实夸,盘弄着手里的木人,双儿笑道“姑娘还不知道呢,前几日清晨,二爷不知是不是心情好,在院里念了句什么明月呀入怀的,那天跟着李夫人来拜访的李小姐听到了,夸了二爷几句,那二爷高兴得不知和什么似的,半夜都能听到背书声呢。”
“哦,李小姐?”
见宝钗不知道,双儿又道“那天您还没醒,李夫人过来和薛夫人说了几句话就走了,那小姐模样水灵灵的,一看就知道和姑娘一样读过许多书。”
她仔细在脑海中搜索了一番,都没有找到与李夫人或者李小姐有关的映像,宝钗摇摇头,还是找机会问问母亲吧。
“姑娘,里面的人醒了。”莺儿道。
床上的女子面色苍白如纸,听了声音要起身,却因牵动伤口,不住咳嗽。
“慢些,”宝钗忙扶她重新躺好,笑道“姑娘不用担心,这是薛府,安心在此养伤便是。”
女子有些不好意思,垂眸道“那多谢小姐了,我叫红袖,小姐呢?”
“叫我宝钗就好,”她往后介绍道“这位是莺儿,这位是双儿。”
两人脆生生喊道“姑娘好。”
“你们也好,”红袖歉然一笑“都怪我给你们添麻烦了,要是落在瑞王手里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小姐,对不起。”
“你没错,”宝钗坐在床沿,安慰道“救死扶伤是医者本分,若见了不救才是冷血,要说错,麻木的看客也算不上大错,最错的,是不守诚信、自私狡诈的瑞王,好在我舅舅来得及时,才阻止了这场祸事。”
红袖抬眼“你舅舅真的是王子腾大人?”
见宝钗点头,她笑道“怪不得我们能活着出来,在这京城也只有王大人能这样了。”说着,她眉头皱起“瑞王也太不是个东西,平日横行霸道惯了,枉杀了多少人也无人管,真真是律法只管庶民,管不到他皇家人!”
“嘘,小声些,”宝钗轻轻摇头“这些话我们几个人听着也就罢了,可千万不要在外说,会惹下杀身大祸。”
“我知道了。”红袖自知失言,转移话题道“今天你也听到了,我是罪人的后代,为什么还要救我?”
她小心翼翼看向宝钗,带了丝丝紧张,这几年她见过太多的冷眼,受了太多的不公,没想到第一个向她伸出援助之手的是认识不到一天的陌生女子。
宝钗察觉到她的情绪,拉过她的手,眉眼温润,笑道“因为你是所有人里,第一个向病人施出援手的人,就凭这一点,我就相信姑娘不是坏人。”
红袖感激望着她,突觉眼睛一酸,忙胡乱抹过“让小姐见笑了……其实我父亲本是宫廷御医,只是被人陷害致死……”说到这,她顿住了“小姐会不会嫌我啰嗦?”
“不会,我也是个爱说话的人,你想说什么尽管说,这里只有我们四人。”宝钗笑着摇摇头,又想起白家、御医几个字,模模糊糊的印象在脑海闪过,可惜前世来金陵后,她出门甚少,这一点许是听贾伯父他们提过几句,早忘了。
“那我就说了,”尽管两人认不久,红袖却对宝钗起了一股亲近之意,将那点子秘辛一一说了“那时还是前皇帝朱允炆在位,皇帝患有头风病,而我白家祖传针灸能有效缓解头风带来的疼痛,因此颇受重视,可皇帝不知为何性情大变,大肆骗诱屠杀叔伯兄弟,闹得人心惶惶。”
“当时还是燕王的圣上派人偷偷找我父亲,让他在给皇帝治病时不知不觉弄死皇上,我父亲受过皇帝恩惠,自是不肯,不想没两年燕王攻破京都。皇帝逃走,新皇继位,宫里人都知道,那十一皇子早就救不活了,可新皇非要父亲去给十一皇子治病,最后用十一皇子的死,将我父亲打入大牢,处死了白家所有成年者。”
“当时我还差几天成年,侥幸逃脱,”红袖眼里泛起泪花“父亲临死前告诉我,一定要好好学医,考进太医院,为白家医术正明,这是他唯一的心愿,也是我现在活着的唯一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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