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夫人知道后差点晕过去,缓了一阵同宝钗往大门赶。
主院道上迎面来了许多人,最前头的是六奇,后面像背着个人,很是吃力。
薛夫人赶到跟前,可不是自己的傻儿子么。
“哎哟,蟠儿,你这是怎么了……”只见他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衣裳像在泥坑里泡过似的,又脏又臭,薛夫人心疼得直哭。
“哎哟,疼!”薛蟠脸上的伤一被碰着,疼得龇牙咧嘴,鬼哭狼嚎。
薛夫人忙将手收了回去,一口一个心肝肉儿哭“是哪个杀千刀的打这么狠,我的蟠儿……”
再这样耽搁下去怕是兄长都要疼晕过去了,宝钗安慰了薛夫人几句,对六奇道“先把人抬回去,再请个大夫,不要惊动老太君他们。”
六奇道“怕是已经惊动了,宝二爷瞧见了,这些人就是宝二爷派来帮忙的。”
她刚刚一心都在薛蟠身上,倒没仔细瞧这些人脸,现在看去果真除了六奇气他每一个相熟的。
宝玉知道了,不出半日整个贾府定会知晓,宝钗沉吟半晌,眼下顾不得这些,兄长的命要紧,她点点头,吩咐道“知道了,先抬回去。”
大夫看了伤势直摇头,说五脏六腑都有不同程度损伤,恐怕要养半年才会好。
薛夫人听了又痛哭一阵,她是主不得事了,等大夫开完药,宝钗将嘱咐事宜细细记在心,差人送大夫出了府。
“哎哟……”薛蟠嘴里不停呻吟,虚白的脸上半睁着眼,问道“我会不会死啊。”
宝钗好声好气劝了薛夫人回去,坐在床沿替他擦了额间的汗珠,揪心的眉头轻轻蹙起“好好养着,不要乱动就不会,你这伤到底怎么回事。”
“就……去郊外的林子里玩,没注意前面有坑,摔下去了,疼死我了,哎哟……”
“都这个时候了还骗我,”宝钗将帕子往他脸上一扔,起身道“我问六奇去。”
薛蟠忙道“别别别!”他试着爬起来,不知扯到了身上哪根神经,疼得咳个不停。
宝钗本就是佯装生气,不想他会反应这么大,过去扶他躺着歇息了好一阵,薛蟠才支支吾吾道“我在大街上走的好好的,突然就来了个人影,还没等看清就被打在地上了,鬼知道谁打的,好妹妹,你可千万别说出去,太丢人了。”
下午时分,事情早传开了,老太君也派了鸳鸯过来探望,送了好些药材,薛蟠强撑着笑脸道了谢,送完一群人后,要死不活躺在床上,一口一个没脸见人了。
元宵节当日,上午听说琏二爷和黛玉要回来了,下午连脚就到了,黛玉没了母亲,现下又没了父亲,与老太君相哭一场,自是不提。
夜色浓厚,花厅里热闹异常,席案一桌一桌的铺下去,中间各摆着几盆青绿色盆景并荷叶似的小屏风,生动有趣,外间设了几桌席位是留给男客的,贾政前几天被调到海南去当学政,没了他的看束,宝玉、贾环等几个小辈就像猴子没了山大王,嬉笑玩闹,过格得很,老太君见小辈开心,也跟着乐,李纨沉沉摇头,让贾兰坐在自己边上,检查昨天的功课。
放眼望去,桌上的各色小物都精巧得很,光是那小洋漆茶碗卖出去也抵外头人家三年的收计。
老太君坐在上头,凤姐陪在一旁说笑,两个小丫鬟一前一后穿过外间层层灯笼到了贾母跟前。
先前的丫鬟道“林姑娘说正在孝期,怕冲撞了各人,所以不来。”
后面的丫鬟道“薛夫人和宝姑娘放心不下薛二爷的上,所以不来,托我向老太君告个罪。”
老太君正在兴致上头,这些事也就不足道矣,摆摆手让她们下去了。
里间一片欢声笑语,偶尔有丝竹管弦之声,只听凤姐儿一声“哎哟哟,又输了!”
三月的天儿回暖,看似大太阳挂在天边,实则掺着一股冷意,宝钗从外头回来,见了丫鬟们忙着晾衣服的晾衣服,晒被子的晒被子,她七绕八绕到了廊间,往薛蟠屋里去。
这些天他倒是不喊疼了,就是动不了哪也不能去,他哪能受得了这般清心寡欲的日子,便央着宝钗带几本有趣的书解闷,看了几本传奇、志异后,渐渐没了兴趣,竟拿起了学堂的课本来,细细想来倒也是因祸得福。
“兄长,今日可好些了?”
宝钗关门,避免棉絮飘进了屋里,薛蟠连声道“快打开,没光了。”
她应声打开,见薛蟠靠在软枕上,手里捧着书翻得认真,不由笑道“母亲要是见了你这样子,不得跪在佛像前再三跪拜。”
薛蟠将书翻了一页,摇头晃脑的,大言不惭道“这有什么,等哪天我考上了状元,一定给她挣个诰命回来,带着你和娘衣锦还乡,荣归故里。”
薛蟠几斤几两她清楚得很,能明理不惹事,好好将家业维持下去已经是烧高香的事了,考状元那得祖坟冒青烟,宝钗心里想着,嘴上笑道“行,那我和娘全指望你了,只是晚上看书记得多点两盏蜡烛,仔细伤眼睛。”
“我这做哥哥的老要你操心,都弄得我不好意思了,”薛蟠多有感慨,向宝钗道“你放心,从现在开始我一定洗心革面,好好做人,争取啊,早日功成名就,将你们娘俩护在身后。”
宝钗想着兄长怎么突然间变了个人似的,怕不是被夺了舍,正要玩笑两句,莺儿进来了,匆匆走到宝钗跟前,道“不好了,瑞王说咱们二爷偷了他的玉印,现下闹着要把二爷抓走呢,贾老爷不在,只有琏二爷和宝玉在门口周旋,我看瑞王的脸色,怕是拦不住了,姑娘,怎么办啊!”
宝钗听了大吃一惊,下意识往薛蟠望去,薛蟠灰白着一张脸,眼睛瞪得大大的“完了完了,他这非要打死我不可!”
这幅样子,若说先前没有见过瑞王何至于露出这幅神情,她心里起了猜测,问道“是不是瑞王打得你?”
起先薛蟠还否认,被逼问了几次点头承认了,宝钗听完缘由后心了半截,瑞王这是非要和薛家过不去了。
现在骂薛蟠也于事无补,母亲知道了怕是只有着急和哭的份,宝钗打定主意,对莺儿道“你在屋里守着,这事不要告诉娘,我去看看。”
到了门前,外面吵得厉害,贾琏、宝玉在旁陪着笑脸,请进去喝茶,瑞王一翻白眼,嚷嚷着让他们交出薛蟠,否则告诉皇帝去,后面跟着一大群侍卫,严阵以待,将荣宁路堵得死死的。
“我们已经派人告诉薛家了,一会就该来了,王爷别急。”贾琏心里不爽,面上陪笑,焦急往里瞧了一眼,看到宝钗眼睛都亮了,喊道“来了来了!”
宝钗到了跟前,礼貌朝着贾琏、贾宝玉点点头,又对着瑞王欠身道“王爷,不知我兄长所犯何事,竟惹得您喊打喊杀。”
瑞王眼睛在她身上打量了几圈,神色不改,板着脸厉声质问道“薛蟠将本王的玉印藏哪去了,现在交出来本王可以不予追究,若不然,别怪本王不客气。”
偷玉印是杀头大罪,若薛蟠真拿了,交出来瑞王肯定不会放过他,何况是没拿,宝钗在院里就问了个清楚。
“什么玉印?长什么样?又是何时不见的?我兄长近两个月不出门,又谈何偷您的玉印,莫不是弄错了。”
瑞王冷眼盯着她,忽而俯身在她耳旁一笑“近两个月不出门是在养伤吧,可惜啊,上次他惹本王不快,本王也就轻轻打了他几下,要知道他会顺走本王的玉印,早该打死的。”
宝钗连连后退,羞怒道“我兄长被打得胳膊抬不起来,路走不了,谈何偷您的玉印,再有王爷身旁这么多武功高强的侍卫在场,难不成我兄长能厉害到逃过王爷和他们的眼睛?要真如此,恐怕也不会躺在床上了,王爷也太不讲理了些!”
“说得什么混账话!”贾琏听得冷汗连连,呵斥了宝钗一句,走到瑞王跟前拱手道“她还小,王爷莫怪,既然您说薛蟠拿了您的玉印,不如这样如何,您派人和府上的人一起去梨香院搜一搜,若搜出来了,您尽管处置,若没有这事也就算了,老太君年纪大了,受不得刺激,还望王爷体谅一番。”
老太君是史家的,从前朝到现在,史家出了不知道多少国公、侯爷,甚至还出过皇后,可谓真正的世家大族,底蕴深厚,如今发展态势不如以前,但俗话说得好,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样的人家瑞王也不敢轻易得罪,于是借坡下驴道“也行,你们进去搜。”
“是。”侍卫一批批进入贾府,贾琏忙吩咐旁边的小厮去通知女眷回避,一面又哈着腰请瑞王进大堂休息喝茶。
大门前人一下子走光了,宝玉深深看了她一眼,摇头叹息离去。
宝钗甚至都来不及说个不字,人家已经做主将梨香院翻了个底朝天,就连她屋里都没放过,到处是未合上的箱子、打碎的瓷器、乱扔在地的珠宝首饰。
她站在院里头,幽幽盯着各人忙来忙去的身影,嘴角勾起弧度,不发一言。
“哎哟,丫头,你倒是说句话呀,到底怎么回事?”
薛夫人不清楚到底出了什么事,侍卫告诉她是瑞王派来搜的,其余什么都不肯多说,强硬闯了进来,静默半晌,宝钗开口道“您还看不出来吗,人家是想故意找茬,我们避不掉的。”
不久,一个侍卫从薛蟠屋里出来,手里捧着个小巧的玉印“找到了,快通知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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