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钗气笑了,这些贵妇人自己丈夫在世,于是理所当然要求别人守寡,若那个寡妇是自己,她们还能说得出这些话?

    大门高户里有多少是政治联姻,她不信这些人里就没有一个羡慕那位夫人的,虽是再嫁,可丈夫尊敬有加,爱护有余,总比表面活得光鲜亮丽,内里实则一堆腌臜肮脏事好。

    她再一细想,又觉得悲哀。

    这些人里该有三种人,第一种人是并不反对再嫁,但怕被逐出贵妇圈子,只好默默不言。

    第二种,是本身婚姻不幸福,见再嫁的人过得好,分外眼红,非要羞辱一番才好。

    前两种都能原谅,唯有第三种,才最是悲哀:或许真有女人将贞节牌坊看得比命还重要,觉得是荣耀,而非枷锁,殊不知这些虚无之物,才是最大的敌人。

    宝钗不说话,那夫人更神气了,轻蔑白了她一眼,嗤声道“该不是趁看门的不注意,让外头不三不四的人进来了吧,也难为你这身衣裳花了不少钱。”

    “冠清。”

    王士程来不及拦住,眼瞧着王冠清走到宝钗身边,用同样的语气回贵夫人道“我的表妹就不劳夫人费心了,听说您官人昨天抬了第八房小妾吧,正好凑成两桌叶子牌,热闹啊。”

    周围哄笑一团,夫人脸色挂不住了,狠狠瞪了他一眼,离开了院子。

    戏没了,热闹也就散了,王冠清见宝钗还在出神,以为她为刚刚那些话伤神,温言道“以后不爱听的话就当场还回去,要是他们还敢为难你,你就告诉我。”

    “冠清,”王士程见他越说越不像话,忙截住话题,走到跟前,略带责备道“这里人多口杂,你这样说,表妹的清誉还要不要了。”

    宝钗反应过来,更觉得这场宴会索然无味,向二人好生道谢,回了宴客厅。

    王冠清望着越来越远的背影,心中怅然,问王士程“大哥,你是不是对表妹有成见?”

    王士程微微一笑,不承认也不否认,反而道“你是不是对表妹有什么别的心思?”

    “我……”被一眼看穿,王冠清眼神闪闪躲躲,耳根子染了烟霞色,脑袋空白竟难以组织出一句完整的话。

    王士程自小看着他长大,这样的反应岂能不知为何,他负身而立,收了笑容“表妹身份低了些,做不得正妻,做妾薛家肯定都不愿意,你还是早早收了心思为好。”

    王冠清没想到兄长不支持他,反驳道“怎么不可能,你娶了户部侍郎家的女儿,我就不一定非要再从名门里面选了,家里有一个就够了。”

    他凭着一腔少年意气,即是对王士程说的,又是对自己说的,他同情大哥,又庆幸自己出生得晚,不用走联姻路子。

    王士程怔了怔,苦笑道“是啊,只是……你们才认识一天,你对她有多少了解,就敢说喜欢二字,等来日发现她并非你心中所想,空有一副好颜色,你又该如何?”

    他一番话点醒了王冠清,他甚至不知道宝钗是哪里人氏,更不知道她的脾气秉性如何。若自己真的仅仅因为宝钗容貌才心生爱慕,这样的喜欢岂不是肤浅之物。

    王冠清自认为并不是这般肤浅的人,只是兄长的话他现在确实答不上来,只好道“我还是认为你说得不对,等我来日寻到了答案再告诉你。”

    宴会散去,天黑前薛蟠、宝钗回了贾府,薛蟠今日喝了不少酒,笑嘻嘻同宝钗告别,倚在六奇身上走了。

    这一天实在乏累,宝钗简单梳洗过后沉沉睡下。

    第二日,薛蟠将宝钗要的燕窝送到了,她拿过包好,将自己的几箱小玩意挑了好些装进旁边的篮子里,再想了想,又将堂兄薛科从西洋贩回来的颜料拿了几盒,以及玛瑙棋套全翻了出来。

    她招来莺儿、双儿道“我有任务要交给你们,桌上的东西,这燕窝送到颦丫头那去,玩具送给探春,颜料送给惜春,棋盘棋子送给迎春,你们拿顺路的,免得两头跑。”

    “哎,”两人分别抱了东西,双儿翻着篮子里的玩具,不解道“为什么送探春姑娘玩具,却送林姑娘燕窝,是因为和林姑娘关系更好吗?”

    宝钗听了,觉得她傻得可爱,笑道“都好,只是啊,有些东西是锦上添花,送了无用,可有些东西是雪中送炭,对了症。颦儿身体不好,药引有一味便是血燕,只是这东西太贵,贾府如今又裁了各人用度,她不好意思再向老太君开口,拖着只怕病更严重了,你送去的时候告诉她,要是还缺了什么尽管说,索性我家药铺子里还有许多,放着也是卖不掉。”

    她又道“探春看着稳重,其实不乏小孩心性,每个月攒钱都要托人从外头捎小玩意,这些你尽管给她,她要还有什么喜欢的,让她自个来我屋里拿;惜春画画了得,这些颜料最适合她不过;只有迎春,她平日太沉默寡言,我只知她对下棋有些兴趣,也只好送她这些了。”

    双儿恍然大悟,又皱起眉头,捏着手中的玩具,纠结道“可是……我觉得姑娘这样做,会不会有人说闲话?”

    宝钗哑然失笑“这些年我难道还听少了,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这些东西于我而言并不缺,如果说我有所图,那就是图她们一个开心。可有些人偏要说我送人情,讨好人家,实则暗地里使坏。殊不知他们自己有一颗肮脏阴暗的心,自然看什么都脏,难道我们事事都要同他们计较不成,到头来把自己气病了不值当,关起门来任他们说,少不了一块肉,图个清净。”她收了话题,道“不说这些了,送去吧。”

    双儿抱起东西,摇脑袋道“我觉得姑娘还不如自己送钱给她们呢,要什么自己买多好,还不落人口舌……”

    莺儿戳她脑门笑道“你怎么这么多话,也就姑娘宠你,换别家早给你赶出去了。”

    宝钗也学着戳了双儿一下“我倒是想送钱,只是这些大户家的哪个小姐不要脸面,你送银子过去,她们还会以为你嫌她们穷酸,被太太她们知道了又要说我没规矩,讽刺贾家连姑娘都养不起。探春最缺钱,也最不能送钱,银子送过去,怕不是被她姨娘要走,就是被她弟弟偷走,不如送些东西,她会懂我的。”

    夜色朦胧,院子里的灯几乎全熄了,只留了一两盏照亮。一个小小的身影从西边的小屋出门,怀里抱着东西朝东边去。

    “姑姑,你睡了吗?”

    “还没,”宝钗放下书,起身开门,见是贾兰,笑道“有什么事?”

    贾兰将手里的东西举起,肃着小脸道“姨奶奶说功课做完了,让我交给你检查。”

    她听了,迎贾兰进屋,将蜡烛多点了一盏,抬头时见贾兰安安静静坐在一旁,鼓着腮帮子不语,眼睛盯着桌面发呆。

    宝钗起身从床上的绣袋中拿了几颗桂花糖塞给他“要是无聊,那旁边的箱子里有些小玩意,你拿着玩玩吧。”

    他接过糖,看也没看箱子一眼,摇头道“我就坐着。”

    宝钗没再多言,拿起桌上的功课检查,字迹娟秀,颇有风骨,文章里透出的思想、学识远远超过同龄孩童,看得出李纨平日对他要求极高。只这样小的年纪,还是严了些,过早失去了孩童的乐趣,并不是好事。

    看完后,她将东西整理好还给他“写得很好,今天早些睡吧,明天去学堂才有精神。”

    这几天里,李纨有些不放心,派人探过多次,见贾兰过得好也就放心了,贾兰想回稻香村,都被稻香村门口的丫鬟劝回去了,说是会过了病气。

    宝钗回来了,见到坐在台阶上发呆的贾兰,低着个头,小手搁在腿上,眼一眨,泪珠子滚滚而落打湿衣襟。

    “怎么了,是不是院里谁欺负你?”宝钗将他拉起身,拍了拍灰尘,见他不答,唤来院里的人问了几句,院里纷纷说不知道。

    屏退众人,贾兰抬起袖子抹了把眼泪,低声道“姑姑,母亲是不是不要我了,她不许我去看她。”

    宝钗一怔,柔了语气安慰道“怎么会呢,她只是怕过了病气你,等好了就接你回去。”

    “骗人,那为什么别人都能去,就我不能,一定是因为我学业退步,母亲讨厌我。”

    贾兰心思敏感,从小和母亲相依为命,这样的话让他一下子察觉到了不对劲。宝钗想到李纨说过的话,再看看贾兰,道“明天我带你去母亲那,好吗?”

    “真的吗?”他抬头看着宝钗,眼里多了几分期盼。

    宝钗点点头。

    下午,她趁贾兰写功课时偷偷去了一趟稻香村,半个时辰后回到了蘅芜苑。

    晚间陪薛夫人说话当头,莺儿捧着两个小盒子进屋,看着薛夫人笑道“今日王家二少爷送了好些礼物过来,别的姑娘都是一份,只有我们姑娘是两份,走时还悄悄托我向姑娘问个好呢。”

    “有这回事?”薛夫人心思一动,如今宝钗正是待嫁年纪,王家家世显赫,又是表亲,那王冠清她也见过,是个端庄有礼的孩子。她心里暗喜,催着宝钗道“快打开看看是什么?”

    宝钗就算是木头,也知道王冠清的心思了,心里暗暗道,看来大表兄说得果然不错,这二表兄是个流连花丛的人物,才认识了一天的姑娘,就敢这样大胆,要是他见了黛玉妹妹,还不知要怎样呢。

    她心里有了评价,打开这些东西像例行公事一般,看了一眼全推到了薛夫人那里。

    薛夫人见了里面的镯子、玉簪花,皆是今年的新样式,精巧别致,拿起时,盒子里还压了个朱砂色的东西,翻开一看,是一张请柬“王家大后天要办赏芳宴,你二表兄送了张请柬过来,也不知道是给贾府姑娘都送了,还是只给你送了。”

    莺儿道“路上的时候,我见探春姑娘打开了盒子,里面就没有,那一定是只给我们姑娘送了。”

    宝钗不喜这些东西,推脱道“这几日身子不适,就不去了。”

    “傻丫头,你还骗得了我,”薛夫人合上请柬,拉过她道“这里没外人,和娘说说,你对二表兄映像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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