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茶楼门口分别,等李湘云先走了,宝钗才向旁边的马车走去,还没上去,听得一阵喧闹。
今日也不知什么特殊日子,街上多了许多捕快,挨家挨户巡查,马蹄声嘶鸣,一队官兵扬长而去,百姓似习以为常,纷纷后退。
“快点快点,你们那边去搜!”
连宝钗停下的马车,也被人掀了帘子检查一番,包括下面的车底,极其严谨。
回了府里,史湘云来府上玩,她消息灵通,宝钗一问,就把事情说了:皇上要北巡,恐民间不太平,沿路的州府都不敢掉以轻心,日夜巡逻。
角门处,一只手伸进来,莺儿忙将东西接过塞进怀里,回了蘅芜院,迫不及待将东西掏出来“姑娘,你的信。”
宝钗接过,对上打趣的目光脸一红,故作正经道“都是一些问候的话罢了,待会再看吧。”
莺儿抬手将脸蒙住“哎呀,我又不偷看,您就请好吧,我去找于儿要点绣线过来。”
她退出去好心将门带上了,宝钗将信封拆开,眼睛飞速扫过,看完后一把将信压在心口,眼里带着难以置信的羞怯。
隔日,王家夫人来访,老太君热情接待,不久有人过来请薛夫人和宝钗过去。
荣寿堂里热闹非常,王夫人、王熙凤、三春都陪同在旁,老太君、王家夫人坐在上首,聊得十分融洽。
“老太君,舅母。”
两人停止谈话,向下方看去,宝钗微低了头问安行礼,静静站在那,就像一张淡淡的山水画,余韵悠长。王家夫人这是第一次认真打量宝钗,片刻后,亲自过去虚扶了宝钗一把,笑道“瞧瞧这孩子,礼仪真周到啊,模样也好,也不知要便宜了谁家去,”她看向薛夫人“这丫头可定了亲?”
薛夫人笑道“还未曾。”
王夫人满面春风,拉着宝钗的手拍了拍“我越看宝丫头越喜欢,我家二小子王冠清比她大不了多少,又是个懂得疼人的,不如做了我们家媳妇如何,以后啊,我们家定是把她当半个女儿养。”
宝钗羞红了半边脸颊低头不言,薛夫人原本都歇了心思,这王夫人主动提起,巴不得答应,先转头问宝钗“丫头,你觉得怎么样。”
宝钗侧过身子,含羞带怯“但凭母亲做主。”
“来,”王家夫人将一个紫檀雕花盒子交到她手里,笑道“一对鸳鸯玉佩,你和冠清一人一个。”
“谢过舅母。”宝钗捧在手里,只觉得手心的温度有些发烫,脸也是,奇了怪,今日明明没那么热,怕是心热吧,宝钗如是想。
送走王家夫人,老太君心里叹息,这么好的亲事可惜没落到自家姑娘身上,王夫人不知什么滋味,本想把宝钗说给宝玉,现在好了,王家那小子一看就比宝玉有出息多了,她这个妹妹马上就要母凭女贵了。
探春最先上前道了句恭喜,黛玉也来了,说要备一份大添妆礼。
宝钗晕乎乎的,她们到底说了什么根本没听进去,心跳得厉害。
定亲期间,男女方不得见面,连通信也断了,日子定在四个月后,是个大吉日子。
薛夫人忙里忙外,准备嫁妆事宜,薛蟠请来全城最好的绣娘绣宝钗的嫁衣,一定要让妹妹风风光光出嫁。
她们本想回薛府去,老太君让他们在贾府办,格外批了钱下来,一通忙活。
皇帝北巡时,将国家大事交予内阁处理,首辅命人张贴关于重新放开女医女仵作报考事宜,在民间收集意见,由人统一整理送往首辅府。
宝钗连夜写了一篇支持言论,第二天一大早送到了专人手里,这一下心里又觉空落落的。
“姑娘,”莺儿悄悄扯了扯她的袖子,往人群指道“那个是不是王二郎?”
宝钗一看,可不是王冠清,宝钗忙执起团扇遮住面容,低声催道“我们快走。”
王冠清和别人在讲话,身旁的侍卫突然打断了他,往一处指了指。
“赵兄,下次聊。”王冠清拍着对方的肩膀,不等回复,大步走了。
“钗儿。”
前方一道阴影将她笼罩,宝钗抬头,王冠清站在她面前,笑着望向她,语气比平日更温柔了。
“表兄……”
“你怎么还叫我表兄,叫我冠清。”
宝钗将扇子缓缓移下,笑喊道“冠清。”
“我……”王冠清有话要和她说,见莺儿双儿盯着他,有些不好意思开口,悄声对宝钗道“我能不能和你单独说几句话,就几句。”
宝钗头稍稍往后偏,吩咐道“我想吃万福楼的奶糕,你们去买一份来吧。”
两人领命下去,宝钗、王冠清往旁移了移,寻了一道空处,宝钗背过身去,抬手遮掩发烫的脸颊“有什么话,你快说罢。”
王冠清从怀里掏出一个绣着竹子的白色暗纹香囊,模样精致,美中不足的是中间用黑线从头缝到尾,生生把美感破坏了。
“上次你送我的香囊,中间却用黑色相配,我回去参了半天也没参透,是有什么寓意吗。”
王冠清面色真诚,一副虚心求教的模样,宝钗转过身看了,忍住笑意道“没什么寓意,只是当时气不过把它剪了,现在又缝上了。”
“原来是这样。”王冠清恍然大悟,看着手中的香囊沉思了一番,又道“是谁气到你了?”
宝钗看了他一眼,摇摇头。
王冠清紧张道“你受了谁的气,有没有伤到?”
“没有,”宝钗不想他再问下去,看向他手中的香囊“这个东西……你要放好,要是丢了,那就没有了。”
“诶,”王冠清将它忙收回怀里,笑道“丢什么也不会丢它,对了,你看了告示吗?”
宝钗点头。
王冠清道“现在圣上北巡,首辅是支持党,与我有同样意思的几个同窗打算将事情闹得更大一点,逼反对党放人,相信不久,你我所想很快就能实现。”
宝钗一听,心一紧,忙追问道“你们打算怎么做?”
“我们打算针对反对党的反对理由一一驳斥,写成书印刷出版,让更多人看到其中的荒谬。”
王冠清胜券在握的样子,宝钗看得眉头一皱,事情真会如他所想这么简单?
“你们这样,就不怕遭到反对党的报复吗。”
王冠清谨慎朝四周看了眼,笑道“首辅家的三郎也在其中,不然你以为我会做此等疯狂之举,而且书上也不会有我们的名字,要是反对党要查,也只能将书烧了。”
宝钗微微放下心,有首辅参与,要是出了事,也会尽力保住,她笑道“那你们还是要小心些,尽量别给家里添大乱子。”
“知道了。”王冠清想再多多几句,莺儿她们已经买好东西来了。
宝钗见王冠清眼睛都不眨盯着自己,又羞又怒,瞪着他道“你作甚么这样看我。”
“下次再见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我想把你的模样刻在我心里,”他看着团扇上的玉坠子,笑意更盛“你也要记住我,先走了。”
“这人真是……”宝钗似骂非骂,看着王冠清背影笑“我们回去吧。”
到了贾府,宝钗放心不下,去薛蟠住的地儿看望一番,推了门,一股浓烈的酒气让她直皱眉头,地上躺着两个空的酒瓶子,薛蟠从榻上摔下索性不起了,手里拿着酒瓶子仰头往里灌,被呛到了,咳得笑出声。
宝钗将门关上,绕过地上杂物夺过他手中的瓶子,手一倾,酒全撒在了地上。
“谁……”薛蟠正要发怒,醉眼朦胧间认出来人,全身的刺都收了,笑嘻嘻要夺她手里的瓶子“好妹子,快给我。”
宝钗将瓶子往地上一砸,清脆的碎裂声让薛蟠清醒了些,愣愣道“你什么意思?”
“你已经连着半个月这样了,是要喝酒喝死吗?”
“嗐,”薛蟠无所谓抬起手在空中一摆“开心嘛,你有了个好归宿,做兄长的那不得开心开心。”
他开心不开心,宝钗还看不出来,李家小姐的事已成定局,无可更改,何苦拿自己身子遭罪。
劝慰的话还没说出口,薛蟠又道“要是父亲和大哥还在,肯定也会为你开心的。”
“今天是父亲和大哥的祭日,娘肯定心情不好,你多劝劝她。”在宝钗沉思间,薛蟠已起身,就着架子上脸盆的冷水往脸上胡乱拍了拍。
宝钗回到院里,木鱼声从里屋传出,于儿抱了许多纸扎的金元宝送进去,纸被点燃的焦味着实不好闻。
宝钗进去后,默默蹲下身,帮着将金元宝丢进火盆里,薛夫人对着佛像拜了三拜,十指并拢于胸前,虔诚道“保佑我丈夫和我儿在下面能吃饱穿暖不受欺负……”
她跪在另一蒲团上,跟着拜了拜,诚然她一直对鬼神之说嗤之以鼻,可自己的重生,金锁上无故复现的字让她心生几分畏惧,抬头盯了佛像许久,又道只是死物罢了。
“丫头,你说你父亲和大哥在下面会不会受苦?”薛夫人向来信奉鬼神之说,尤其是父亲和大哥出事前一晚,竟与她梦里场景一样,更让她深信不疑。
宝钗道“父亲和大哥在下面过得很好,也有可能投胎到好人家去了,您尽可宽心。”
“投胎也好,投胎也好,”薛夫人捧着宝钗的脸看了看,笑着落了几滴泪“现在蟠儿争气,你也有了好姻缘,他们若是泉下有知,想来也该安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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