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学士走远,宝钗不死心拿起册子又看了几眼,那个字越看越不认识,究竟是谁要害她?
再一细想,恐怕除了瑞王也没别人。
将书合上,宝钗脑子里一片混沌,若是皇上知道了,会不会把她赶出翰林院……
回到办公处,龚秋见她脸色不好,抬头问道“你怎么了?”
宝钗摇摇头,忽而想起什么,问道“那日你帮我抄录文书的时候,拿了几本。”
“四本,”龚秋奇怪看着她“怎么了?”
四本……这本册子是第五本。
“没事,”她摇摇头,将册子无力扔到了桌面“不用管我,你们忙你们的。”
坐下后,她仔仔细细将这一个月来的所有事情回忆了一遍。册子经过多人之手,然而在装进箱子后都贴了封条,也就是说除非运送到检察官处,一路都是打不开的;二来她也不可能平白无故空出一个字不写。但被添的字只能出现在未完成之时,龚秋是唯一帮她写过这批册子的人,但他只拿了前四本……
她又看了眼龚秋和他旁边的陆章文,拿不定主意,不可排除是否有其他人趁她不注意时偷偷加的字。
大雪纷纷扬扬落了一场,北风呼啸而过,漫天的雪粒子偏了方向,落在行人身上。
探花郎崔璟忙起身要关窗,见了不远处站在走廊里的宝钗,头发上、肩上落了满身的雪,依旧岿然不动。这么冷的天,却穿得这样少,崔璟皱起眉,转身在屋里四处搜寻,明明有个兔毛斗篷在这,现在却怎么也寻不到。
屋外,张学士开了门,板着脸道“说了这事我帮不了你,回去吧。”
宝钗鼻子冻得通红,开口带了丝颤意“我不是来找您帮忙的,我怕因为我的事连累整个翰林院,所以过来求大人,若是皇上真要降罪,罪责我一人承担。”
张学士静静打量了她一眼,冷哼道“不自量力。”将门关上了。
“真可怜啊,到底出什么事了?”榜眼李牧道,他们离张学士的屋有些远,听不到两人说话,但看神情,推测薛宝钗被张学士骂了。
几个过来看热闹的同僚都摇摇头,再看去,邓雨生从另一侧屋子走出拿了个手炉给她,宝钗不肯接,邓雨生叹了叹气走了。
“那不是萧时中吗,他过去干嘛?”崔璟听了往窗边看去,见萧时中怀里抱了件白色斗篷,宝钗不要,他硬给她系上了,惹得耳边一阵‘噫’声。
宝钗拗不过萧时中,只好道谢。
萧时中道“不必客气,上次从翰林院将你送回去时,发现你大夏天手冰凉,该是气血亏损所致,若大冬日不穿暖和些,恐来年浑身发疼。”
宝钗不想他对医学这么有研究,道“多谢提醒,以后我会注意。”
“嗯,”萧时中看了紧闭的门一眼,压低了声音“张学士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你认错态度诚恳些,顶多不过挨几句骂就没事了,我走了。”
宝钗目送萧时中走远,依旧站在风雪中不动。
萧时中才跨进屋一步,被人一把拉了进去,按着坐在了椅子上。
榜眼李牧和他关系最好,不等萧时中开口,警告道“子瑜,你可是有妻室的人,万万不能犯错啊。”
周围人七嘴八舌附和他的话。
萧时中一愣,在各人的眼神中明白过来,笑道“你们在瞎想什么,薛兄是我们的同僚,我不忍她受风雪之苦,所以送了衣裳过去,要是换做你们任何一个我也会这样做,无关男女情。”
李牧松了口气“那就好,我还以为……虽然她学问的确不错,但终究男女有别,你前途大好,可别毁在了上面。”
过了许久,张学士的门再次开了。
“进来吧。”
宝钗闻言,拖着微僵的腿走了进去,面对着张学士,微低着头,屏气凝神。
张学士进来后,直径走到桌案后坐下,手里拿了本书翻着,晾了宝钗许久。
“知道自己错在哪吗??”
宝钗道“我不该粗心,连累大家受罪……”
“哼,”张学士将书往桌上一拍“你以为我不知道那个字不是你写的?”
宝钗抬头“您的意思是?”
“你的字迹我还认得出来,只不过这件事不能大查,否则会查到不该查的人。以后要长个心眼,不管平时多亲近的同僚、下属,在利益面前,都是不可信的。记住了吗?”
宝钗虚心低下头“记住了。”
“走吧走吧。”张学士挥手赶人。
宝钗悄悄抬起头,见张学士重新拿起了书,道“您不罚我吗?”
“谁说不罚,”张学士瞪着她“罚你三个月俸禄,还要罚你这三个月负责阁楼打扫,可服气?”
宝钗忙应道“服气,多谢大人。”
张学士让她走了,宝钗知道这件事算过去了。张学士是内阁退休下来的老人,和首辅肯定有几分交情,一个字的事,只要张学士开口说一声,首辅也会卖一个面子,而张学士这几日不见她,是为了让她长个记性。
宝钗自想通其中道理,便每日得了空都去张学士门口等候,摆明态度。这样的坚持,更是为了告诉张学士,她和瑞王没有交情。
这次是没事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瑞王若再次出手,她也不一定能躲得过,想到这宝钗不由叹气。
转眼到了一年最忙的时候,为祈求国家风调雨顺,皇帝要举办祭祀大典。这祭祀大典是件大事,礼部缺了人手,恰好侍郎和张学士有交情,便想从翰林院调两个过去。
张学士先是让人自荐,这类吃力不讨好的事,没一个人愿意去,搞得张学士很为难。
宝钗念着恩情,自告奋勇“大人,我愿意去。”
张学士赞许看了她一眼,道“还有谁要去”
“我,大人我去。”郑雨生道。
张学士点头“好,今天你们就跟着这位大人去报道,你们的公务我会分给别人做的,去吧。”
俩人被分配到清洗搬运祭祀礼器的地方,宝钗进屋换了身衣裳,卷起袖子坐在小凳子上仔细擦着瓷器,这些东西本无灰尘,但为了表示对先祖的敬重,必须清洗三次。
等宝钗洗完,郑雨生便将这些东西搬到指定的屋子里去。洗了小半个时辰,宝钗累了,站起来擦了擦额间的汗,靠着柱子歇息。
郑雨生见了,笑道“你去那边坐坐吧,我帮你洗。”
“那麻烦郑兄了。”
宝钗搬了个小凳子坐到一旁,看着里面的人忙活,再看看地上的一堆器具,今天该是洗不完了。
不一会,郑雨生洗好了几个碗碟,他试着摞在一起一并搬走,刚端了腰还没站直,上面的杯子摇摇欲坠,吓得他赶紧重新放下,宝钗见状起身道“我帮你。”
她拿走上面的杯子和几个碟子,同郑雨生一起往库房去。
“就放这。”
宝钗小心翼翼把这些东西摆好,听外面有人喊道“郑兄,薛兄。”
宝钗回头,原来是林景鸿,心里生了几分亲切“大忙人怎么也来了。”
林景鸿走了进来,笑道“你别笑话我了,要是忙我就不来了,”他环视了屋里一圈“听说你们在这,我就来帮帮忙,有什么活尽管吩咐,不要客气。”
郑雨生道“不过是些清洗搬运的活,大人身着官服,还是远些好,免得弄脏了。”
林景鸿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裳,笑道“脏了就洗嘛,不过一件衣裳而已,要是人心脏了那才真脏了,”他头往外一偏“走吧,不然不知道你哪天才能回去呢。”
宝钗听了要带头引路,不知怎么被拌了一下,眼瞧着人要摔到器物上去了,听得一声“小心”,她的胳膊被人扯住往后一拉才勉强站定。
宝钗拍着心口惊魂未定,看向救自己的郑雨生,自是感激不尽,拱手道“多谢郑兄救命之恩。”
“不客气。”他笑了笑“以后要小心看路,走吧。”
这一日过得极快,郑雨生将最后一批器物搬进去,林景鸿差不多也该走了。
宝钗起身道“多谢林兄帮忙,否则我还要在这待到天黑也说不定。”
“不客气,我有话和你说。”林景鸿往四周望了眼,示意宝钗靠近,低声道“小心郑雨生,我走了。”
宝钗还想再问两句,林景鸿转身离开了此地,而郑雨生这时候也回来了,只能作罢。
“瞧你满头大汗,给。”
郑雨生递给她一条汗巾,宝钗接过,想起林景鸿的话,不免多了几分谨慎,将汗巾收进袖子里,笑道“多谢。”
“时候不早了,明天见。”
“明天见。”
等郑雨生走了,宝钗晃悠悠出了库府,赶到翰林院门口。王五的马车还没来,便在门口多等了会,等到翰林院最后一个人走了,还不见自家马车。
抬头望了望天色,再不来天就要黑了。考虑到走夜路不大安全,她摇了摇头,总归不是太远,走回去半个时辰左右能到家,再等下去她就要住在翰林院了。
宝钗漫不经心走在长街上,此刻还未出官道,周遭半个人影都没有,实为冷清。手往袖子里一缩摸到了汗巾,她脑海里再次浮现出林景鸿的话,难道郑雨生真是陷害她的人么。
马车轮子声从后传来,宝钗没当回事,直到马车横在她面前不动了,见那挂牌上写了个明明白白的‘瑞’字,宝钗警铃大作,想装作看不见绕过去,从车上下来的侍卫发话了“我们王爷请你过去说话。”
宝钗微凝心神,走到马车跟前,行礼道“王爷。”
车里伸出一只手将帘子拨开,瑞王身子往外倾了些,露出一张笑得令人不适的脸来“果然是薛大人,怎么一个人走回去,不如本王送送你?”
宝钗生硬笑道“不敢劳驾王爷,微臣自己有脚,可以走回去。”
“又见外了不是,”瑞王下了马车,他比宝钗高上许多,又故意离宝钗很近,宝钗感到一股强烈的压迫感,不动声色往后退了几步,听得上方道“都是顺路的事,薛大人也别客气,请上车。”
他一把抓住宝钗手腕,宝钗挣扎不过,怒瞪着他“王爷,这里是翰林院,不得放肆!”
“本王没干什么啊,”瑞王作出讶异的样子,手不老实往上移了一段“姑娘家晚上一个人走夜路多不安全,本王恰好无事,就送你一程吧。”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