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清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哐”的一声,门锁开了。
梅韫素眼中的迷茫霎时褪去,静静地注视着缓慢打开的木门。
梅清婉手里拿着一罐白色的药膏迈了进来,面露担忧。
“姐姐,你还好吗?”
梅韫素神色淡淡,点了点头,站起身来:“还行。”
梅清婉听着梅韫素不冷不热的语气,有些难过,眼眶一下子就红了:“姐姐,你是在怪我?”
梅韫素低下头来端凝自己的衣袖,上面好像沾着去不掉的灰尘。
梅清婉顿了顿:“我已经尽力劝住爹爹,但是……”
“我没怪你,”梅韫素面无表情地开口打断她:“你是来送药的吗?”
梅清婉一愣,有几分迷茫无措,微愣后小幅度地点了点头:“我看姐姐手上有伤口,就去拿了爹爹专门给我准备的金疮药。”
梅清婉眼神一亮,直直望进梅韫素的眼眸里:“金疮药效果很好,价值千金呢。”
梅韫素心中没有任何触动,不以为然地点了点头:“谢谢妹妹了。”
一句话把梅清婉嘴里还未说完的话都堵住了,吐也不是,不吐也不是,瞧着梅韫素一副冷漠的表情,愣了愣,还是决定吞下,伸手把药递给了梅韫素。
“姐姐,那我先回去了。”梅韫素接过药后,梅清婉迟疑片刻又说道:“姐姐,爹爹是为了你好。”
梅韫素眼里闪过一丝嗤笑,也不想花费力气去辩驳,只敷衍地点点头,含糊道:“嗯,我知晓的。”
梅清婉欲言又止,只得悄悄瞥了她一眼就退了出去。
等梅清婉走了后,梅韫素才两脚一软,又摊在了太师椅上。
她觉得自己浑身无力,像是跟别人大战了三百回合一般。
梅韫素摸了摸下巴,那个梦的后遗症蛮重。
她垂眼去看梅清婉拿来的金疮药,前世她也是拿着这金疮药来给她,小小的一盒,还被挖去了一大半,空的很难看。
当时的她心情复习,既感激又羡慕,羡慕她的妹妹什么也不用做,就单凭着十五年的相处就能处处压上她一头。
她随手将金疮药掷在桌上,现在瞧着这个她总觉着有点心塞。
梅韫素又拿出她将将在桌子旁瞧见的包装精致的玉罐。
玉罐就摆在太师椅旁的木桌上,在灰尘积了厚厚一层的桌子上,玉罐旁的空地显得十分的突兀。
梅韫素径直打开了玉罐,她心里有个莫名的直觉——
这是留给她的,只给她的。
将将打开,一股浓郁的馥香就涌进她的鼻腔,却并不刺鼻,是淡淡的梅花香。
她敛下眼睑,专心地用指腹勾起一点玉罐里的膏体,细细涂抹在手背上。
温温凉凉的肤感,让她一时有些爱不释手。
涂罢药后,梅韫素扫了一眼书画,已被人归回原位,密道隐在后面不易发现。
她只记得自己打开了木箱盖,随后发生的事情一概不知,就被扯入了昏昏沉沉的梦境,同那负心汉纠缠。
恍惚间,她好像听见有人在她耳边用低沉嘶哑的声音慢条斯理地念:
“别哭。”
她看不清人的长相,但感觉光凭着这嗓子,这人就能在南风馆当头牌。
梅韫素一时愣怔,耳垂有些发烫,摇了摇脑袋将这些画面赶出脑海。
许是梦魇。
梅韫素又去回想密道,前世她避开机关后就只发现了一根做工精巧的玉笛,随后靠着墙壁昏睡过去,并没有这些木箱。
玉笛也被梅清婉不小心看见,日日缠着她,她一时心软也就让了出去,可谁曾想,那玉笛竟有如此大的来头,让梅清婉一跃成了三皇子正妃……
梅韫素阖眼,她的直觉告诉她,那木箱有蹊跷,很可能和她做的梦有关。
但她又摸不着到底哪里出了问题,也不清楚自己怎么回来的。
梅韫素的目光落在了搁置在漆黑发亮木桌上的玉罐,眼底神色晦暗不明。
“大小姐,奴婢们进来了。”
门外传来一道尖锐的声音打断了梅韫素的思绪,她抬起头朝门口望去。
一个约摸着三四十岁的嬷嬷推开门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几个看上去十五六的丫鬟。
嬷嬷对上她的眼光,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礼:“大小姐好。”
梅韫素点点头,没再多语,看着她指使着后面的丫鬟鱼贯而入,拿着布细细地擦拭起来。
梅韫素眼里飞快闪过一丝疑惑,换了个姿势把玩手中的玉罐,状似不经意般问起:“嬷嬷这是?”
像是一直在等她发问,梅韫素一开口询问,嬷嬷就低头快声回答:“是锦姨娘觉着静堂许久没有打扫,怕污了大小姐的眼,特地让奴婢带着人来清理一番。”
梅韫素眉头一挑,锦姨娘?那个想要陷害她的背后黑手?
梅韫素粉唇微抿,打一巴掌给个甜枣,是当她痴傻,还是,另有隐情?
不过,静堂灰尘多倒也是真,她累得不想动弹,有人赶着上来帮忙也不错。
梅韫素垂下眼眸,淡淡地点了点头,应了一声:“嗯,代我谢过锦姨娘。”
嬷嬷福身行了个礼:“锦姨娘让奴婢支吾一声,她从未想过与大小姐为敌。”
话落,嬷嬷也不等梅韫素的回应,飞快起身走到一旁去催促丫鬟们动作麻利仔细些。
梅韫素转了转小巧的玉罐,目光落在上面,没有移开半分,不知道再想些什么。
有着锦姨娘的特意照拂,梅韫素在静堂里的生活跟在闺阁里相差无几,甚至还因着她的细心舒坦几分。
梅韫素拿起玉罐闻了闻,这个香味让她很安心,连晚上的多梦都好上许多,成天睡到日上三竿,将连日来缺失的睡眠都补了回来。
“叩叩”
守在门外的大汉轻轻地敲了敲门,没敢用力。
梅韫素放下手中的毛笔,搁在笔搁上,淡淡应了声:“进。”
话落,大汉才动作轻柔地推开木门,放轻手脚小步走了进来。
梅韫素望着人高马大的汉子迈着比大家闺秀还要细碎的步子轻手轻脚走进来,一时觉得有些好笑。
“何事?”
大汉恭恭敬敬地拱手行礼:“大小姐,侯爷大厅有请。”
梅韫素眼眸闪过一丝了然,轻轻点了点头,绕过书桌走了出去。
她一点也不意外梅白安会找上她,就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梅韫素敛下心思,挺直脊背悠闲地往前走。跟在她身后的大汉只得憋屈地迈着碎布,慢慢地跟着。
他朝前望去,大小姐还是着那一身白衣,身材高挑,却隐隐给他一种他前日没感受到的威严气势,像是刚出鞘的利刃。
大汉回想起被大小姐盯着时那双没有情绪的眸子,浑身的鸡皮疙瘩又涌了起来,背后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冷汗。
比侯爷发怒时还要让人胆寒。
大厅里,梅白安站在中央来回走动,眉头紧皱,一副一筹莫展的模样。
他实在想不通,梅韫素才刚回来怎么就和太子联系上了,让太子在三皇子面前询问了梅韫素的近况,甚至公主也发帖说要邀梅韫素去府上参加宴会。
梅白安还能记得起太子一句话后,三皇子脸上的僵硬,以及眼里闪过的一丝怀疑。
他是坚定的三皇子党,早就在船上绑死了,下不去,若是惹了三皇子的怀疑……
院外的丫鬟快步走来传报:“老爷,大小姐来了。”
梅白安皱了下眉头,转身坐回了太师椅,挥手开口:“让她进来。”
梅韫素在他的注视下走了进来,规规矩矩地行了礼,抬头淡淡问道:“父亲唤我何事。”
梅白安面上一愣,斟酌道:“你什么时候认识了太子?”
梅韫素心中闪过一丝惊讶,太子?
蓦地,她突然想到游船那天,宋小将军背后站着一个背着手隐在暗处的男子,看不清模样。
难道那就是太子?
梅韫素眉头微皱,宋鹤轩不是京城有名纨绔吗?太子向来不喜不学无术之人,怎么会和他共处一条船?
梅韫素敛下心思,摇了摇头,装作沉思良久开口道:“女儿从未见过太子。”
梅白安面上狐疑:“确定?”
梅韫素坚定地点了点头:“女儿确定。”
梅白安收回眼神,暗中琢磨,在唤她过来之前他已经找了跟在她身边的丫鬟询问,确实没见过其他陌生男子。
梅白安眉头紧蹙,良久道:“公主给你发帖,让你未时去公主府赏花,你去洗漱一番,不要丢了文晋侯府的脸面。”
梅韫素顺从地低下头去,应允道:“是。”
马车停了下来,梅韫素掀开车帘抬头望那块高高在上挂着的匾额,心中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前世她就是在这咽气的。
梅韫素敛下眼睑,但也因此重生了,不知是福地还是祸处。
福祸依兮,全看人为。
梅韫素弯腰,扶着静乐的手下了马车,一步步朝着公主府走去。
门口的小厮像是久候多时,见她来了,立马迎了上来,带着她们往里走去。
姜雍恬作为当今圣上最为宠爱的公主,府邸自是不会差,府里假山流水亭台均是奢华精美,处处都透着主人的高贵。
小厮将人引去了花园,里头栽种的花卉品种繁多,甚至还有鲜卑进贡的稀有锦虞花。
梅韫素抬眼望去,里面已经聚了不少人,三三两两凑在一起聊得欢快。
小厮停了脚步,退到一侧:“梅小姐,到了。公主已经等候多时了。”
梅韫素点点头,柔声道:“多谢。”
随后朝静乐偏偏头,示意奖赏。
静乐领会,上前两步塞了银子在人手中。
小厮一愣,望着走远的淡紫色背影怔怔出神。
梅韫素信步走向楼阁台榭,优雅地朝着公主行了个礼:“拜见公主。”
姜雍恬扫过她一眼,轻轻“嗯”了一声:“不要拘谨,多交些好友也是好的。”
散在四周的贵女纷纷停了话头,静悄悄地关注了这边的动态,听见公主的话,各人神色互异,心中都有了计较。
梅韫素扬起个笑容回道:“谨听公主玉言。”
姜雍恬淡淡点头,又转过身去和卢绮云低声交谈。
梅韫素巡视四周,找了个没人的角落走了过去。
将将坐下,一道活泼的声音就传过来:“梅姐姐,我能坐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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