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云叹了一口气,摇头道:“无碍,你回甲班里去吧,现在应该还能赶上最后一堂课。”
梅韫素心中一喜,急忙拱手告退:“柳夫子,那学生告退。”
柳云低着头,淡淡嗯了一声。
梅韫素不作他想,立即转身出了房门,轻轻将门带上。
待梅韫素离开后,柳云才抬起头,望向了墙壁上挂着的字画,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四个大字——勤学慎思。
柳云想起宋鹤轩平日里上课的状态,止不住叹息。
另一边的梅韫素紧赶忙赶,才将将在铃响的一前秒坐到位置上。
梅韫素坐下后深深吸了两口气,歇息了半晌才回过神来。
她回去时,旁边已经趴着一个紫色的身影了,是宋鹤轩回来了。
梅韫素认真听夫子讲授知识,却总是时不时被身旁传来的竹子的清香所吸引。
她好像在哪闻过,但又不是今天。
梅韫素细细长长好看的眉毛慢慢皱在了一起,她感觉头传来一阵隐隐的疼痛,始终想不起她除了游船还在哪见过他。
久想无果,梅韫素放弃了继续思索,决定先搁浅,等能想起来再说。
梅韫素偷偷看了一眼认真讲课的夫子,见他的注意力不在后面,便大着胆子朝旁边偷瞥一眼。
她想看看宋鹤轩脸上的印记散了没,还怪可爱的。
却不料,一转头过去就对上了一双黑黝黝的眼睛,正含着几分趣味打量着她。
他压低着嗓音,轻轻说:“梅小姐,你果然跟来了。”
梅韫素一怔,完全反应不过来他在说些什么。但瞧着他那一副认真专注的模样,又不像是故意开玩笑捉弄她。
梅韫素垂头,或许是在说她跟过去向大将军道歉的事吧。
但其实她是为了不让自己的良心受到谴责,惹得大将军留下不好的印象罢了,结果谁知……
梅韫素一愣,抬起头,神色复杂地瞥了宋鹤轩一眼。
谁知道他这人还蛮仗义的,被误会了也不把她扯出来,早知道她就不去了。
梅韫素有些欲哭无泪,去了什么效果没有不用说了,反而惹了一身尴尬。
她又想起来临走时柳夫子叫住她,让她每日申时末到他院落去陪她下棋作为旷课的惩罚。
梅韫素心中轻叹一口气,正想开口跟宋鹤轩解释、道谢,却一时不察对上了宋鹤轩的眼神。
梅韫素究竟未曾尝过情爱,一时被人这样目不转睛地盯着,耳垂不自觉爬上一丝红晕,还没来得及开口,又听见耳边传来一声嗤笑声:“梅小姐可不要多想,我只是看你头发有些乱罢了。”
话落,宋鹤轩便毫不留恋地转过头去,重新调整了一个姿势,舒舒服服地趴在桌上,只留了一个高冷的后脑勺对着梅韫素。
梅韫素愣在原地,反应不过来。
随后她迷茫地朝着宋鹤轩看过去,半晌后默默勾起了嘴角,有些忍俊不禁。
这难道就是巧巧所说的傲娇?
冷着一张脸说这种话,自己耳垂却比她的还要红上几分,都快能滴血了。
梅韫素一下子心情大好,决心不再计较宋鹤轩不太好的语气,伸手理了理自己的头发。
咦?
梅韫素伸手去摸,却发现自己的发髻并未乱,只是少了一只簪子。
梅韫素皱眉细细思索,将今日路过的地点都好好回想了一番,却还是想不起自己的簪子可能会落在哪。
梅韫素蹙着眉抬头,发现顶上的夫子正幽幽地望着她,嘴里还在念着书本,颇有几分怨怼之意。
梅韫素一惊,连忙坐直了身子,认真地听讲。
夫子瞧梅韫素这番知错能改的模样,心里满意地点了点头,又收回眼神继续讲课。
目光不经意掠过身旁的宋鹤轩。
夫子一愣,小幅度摇了摇头,重新将全副心思都放在了课本上。
申时正,夫子毫不留恋地转身拿着课本走了,那背影看上去甚至比学子还要积极几分,透露着“你们别想逮我,我要准时下班!”的意思。
一旁拿着书准备询问的学子愣在原地,随后叹息一口。
“看来今天夫子又有钱去小酌一口了。”
“应该是,不然夫子怎么会舍得跑这么快。”
学子互相对视一眼,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随后一把拿起书袋夺门而出。
两道洪亮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今天肯定是我快!”
“就你?之前都比不过我,今天你也敢想!”
剩余在甲班里的人都习以为常,纷纷加快了收拾书本的动作。
只有梅韫素被这一出惊得有些不知所措。
裴清巧早早收好了书本,拿着包裹到后面等梅韫素。
见梅韫素一副怔忪的模样,裴清巧含着笑意开口:“习惯就好,他们下课会有几分……嗯,暴露天性。”
梅韫素疑惑问道:“那,他们平日里?”
裴清巧知道梅韫素想说什么,又淡淡开口:“平日里他们不是这样的,只有在学府里你才能看到他们这副真实的模样……”
裴清巧顿了一顿,又道:“在外面,他们都是独当一面的天之骄子,各大高官的嫡子嫡女。”
梅韫素也静了下来,之前巧巧拉着她说过,这等级分明的官僚制度让无数活泼生动的学子变得沉着冷静。
梅韫素美化了裴清巧的说辞,她说的是,让他们失去了孩子的童真,变成不伦不类的小大人。
裴清巧扯了扯嘴角,将话题移开,又问道:“柳夫子可有罚你?”
梅韫素乖巧地点了点头,答道:“没有,柳夫子只是让我去陪他下棋。”
闻言,裴清巧有几分惊讶:“下棋?柳夫子竟然邀你去同他下棋?”
话语里带着几分吃惊和不可置信。
梅韫素摸不着头脑但还是老老实实地答了:“对,说是作为旷课的惩罚。”
裴清巧激动地冲过来紧紧抱住梅韫素,带着几分不加掩盖的欢喜:“皎皎,苟富贵,勿相忘!”
梅韫素被这突来的举动惊住,等反应过来,感觉到怀抱太用力,自己颇有几分喘不过气,她伸手拍了拍裴清巧,艰难开口:“巧巧,松点松点……”
裴清巧猛地从梦中惊喜,飞快松开手,又将手搭在梅韫素的肩膀上。
梅韫素第一次被搭肩,有几分不习惯,她心虚地看了看周围,见偌大的教室里只剩下了她们两个她才悄悄松了一口气。
这副模样,实在和巧巧平日里的形象不符。
刚松一口气,梅韫素又听到一脸向往地说道:“柳夫子上次让人陪他下棋还是在上次呢。”
她面色一僵,对这句毫无价值的话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但好在裴清巧也没想让她回应,自顾自地又说了起来。
“两年前,我们将将入学府时,宋小将军便在隔日的开学测出尽了风头,一举将霸占头名的丞相之子拉了下来,自己取而代之。”
“那时候,所有的夫子都拿着他的策论反复研读,大加赞赏,一时之间,宋小将军成了学府里最受欢迎的人。”
“当然,尚未出成绩前,宋小将军也凭着那一张惊为天人的脸在学府迅速走红。”
“开学测后,最为高冷严苛的柳夫子主动向宋小将军发出下棋的邀请,表面为下棋,实则想要收他为弟子。”
“可就那之后,宋小将军的任何一次测试都中规中矩,再无出彩之处,那策论更是平平无奇,若不是靠着一手好字,恐怕早已出了甲班。”
裴清巧踌躇半晌,被梅韫素戳了戳手臂才犹豫着道:“柳夫子也对他不甚关心了,甚至还让他抄了五遍《礼记》,下棋更是早就停了。”
梅韫素的脑海里自动生出了那时才十五岁,郎才绝艳宋小将军的模样。
他该是鲜衣怒马,身侧揽着同他一般耀眼出色的女子,一日看尽长安花的。
可前世直到她死,她都未曾听到过最受女子爱慕的宋小将军成婚的消息,甚至连一点暧昧的传闻都没有。
梅韫素垂下眼眸,敛去一片荒凉。
她总觉着,宋小将军面上噙着的笑容之下,藏着许多无可奈何。
裴清巧回过神来,又带着几丝疑惑探究,感概道:“真不知道以后得什么样的女子才能被他看上啊。”
梅韫素默言,不知道为什么裴清巧的联想能力为何如此出色,将将还在聊宋小将军的学业转眼就提到了姻缘。
不过,她也很好奇,不知道哪家的贵女才能配上真正的宋小将军。
梅韫素淡了神色,温声开口同裴清巧告别:“你先回去吧,我还要去柳夫子那下棋呢。”
裴清巧的注意力立马又放在了下棋上,高兴地拉起梅韫素的手:“明日你一定要给我讲,柳夫子都教了你什么!”
她一顿,觉着自己语气有几分生硬,听上去不太悦耳,又软着撒娇:“皎皎,好不好嘛?”
梅韫素听后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感觉哪哪都不太得劲儿,淡淡地挥开她的手。
裴清巧心中一咯噔,面上的神采都暗淡了几分,犹豫着想收回刚刚的一番话,却又听梅韫素温声开口。
“好,明日我一定将夫子的话原封不动地跟你转述。”
裴清巧一下子高兴了起来,又冲上去抱住梅韫素。
许文和站在甲班门外,僵在半空的手犹豫着要不要落下去敲门。
最近京城里有一些不太好的传言。
许文和看了看手里的簪子,又望了望紧紧抱在一起的两人。
他感觉,他好像发现了一个不得了的大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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