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之后,江上果然凉风阵阵,白天日头晒出的燥热都被吹散得差不多了。只是江川实在没什么轻松的心情,夏溪病得更严重了。

    一船十几人缄默不语,竟都像是瞎了聋了般,对浑浑噩噩的夏溪视而不见。哪怕江川知晓出门在外得先顾着自己,这时也止不住心里发寒。夏溪还是个长相惹人怜爱的小公子,竟然也只得到了这样的待遇,倘若是她病了,恐怕不乏落井下石之辈。

    但她也没有精神去找谁说个三四,她本以为夏溪只是晕船后身体受不了才病倒的,谁曾想不过半个时辰,他竟然哆哆嗦嗦蜷起了身子。江川顾不上男女大防,扶了夏溪起来看,他眉骨泛红,唇色发青,分明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样。

    太奇怪了,下船的时候他明明好好的,就算夏溪提前上船,前后也不过一刻钟的时间,怎么等江川回来他就病成这样了?难道夏溪有旧疾?

    夏溪昏睡着,江川叫了几次,他也只是迷迷糊糊睁了眼,江川勉强让他喝了点水,只能将自己的衣衫取出给他围住,希望天凉下来别吹了风。饶是这样,等到日头西下,昏睡中的夏溪还是断断续续咳起来了。

    他咳得难受,声音却全闷在嗓子里,像是生怕被别人听了去。

    江川在一旁陪着,没由来心酸起来。这小公子家世颇好,容貌也佳,又是个吃不得亏的主儿,别人骂他一句,他十句百句骂回去。却偏偏在江二小姐这里吃了闷亏,病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船上,连咳嗽一声都得藏着掖着。

    真的太委屈了。

    江川和他相识不过一天一夜,虽然被他逮着骂了好几次颜面尽失,却也是穿越异世后头一次得到了认同,哪怕这份相信并不是给她本人的,却是这一月来难得的善意。再者一想到夏溪同样是被江二小姐祸害的受害者,颇有一种同病相怜的不容易。

    夏溪昏昏沉沉,江川心急如焚,幸得船家见识多,为人善,硬是在三个时辰内将船划到了湘村。

    夜里无灯,唯有半轮明月照着,让江川能见着一点水波纹。现下已经亥时,除了一两个看热闹的,其他人早已睡下。江川晃了半晌,见实在摇不醒夏溪,只得咬咬牙提上两人的行囊,将夏溪背在了背上。

    夏溪看着娇小,背在背上更是轻,江川不知是男女体质的区别,还是夏溪本身瘦弱的原因,他靠在背上竟然轻飘飘的,简直就像背了个小孩子。

    江川虽然是穿越而来,现下仍是心乱如麻。因为前身的混账事,她穿越来的一月听多了男女有别,听够了家有娇夫,知道这样背着夏溪下船,她和夏溪的名声就都毁了。且不说这样的身体接触,就是他们孤男寡女半夜下船,接下来还得独处这么长时间,谁信他们清清白白?她一味跟夏溪拉开关系,不仅是为了江家和她自己,也是想着只要撇开了关系,夏溪心灰意冷不再纠缠她,自然也能保全名声。

    可是这一下,真是什么清白都没了。

    江川咬咬牙,将这些恼人的事抛在脑后。人命关天,她多年的价值观没办法让她在人命和名声之间选择后者,她只能顾着眼前更重要的事。

    谢过船家,问清了方向,江川背着夏溪下船朝南边走去。

    江川一手勾着行囊,一手扶着背上的夏溪,实在腾不出手来点火,只能借着隐隐绰绰的月光照路。只是沿江小村多树,枝大叶茂挡去了不少光,江川初到湘村,更是摸不清方向,走了片刻便不知到哪里去了。

    她看看四周俱是树,也知就算是没有修官道,至少应该能见着空出的小路,可眼前怎么看,也见不着那条蜿蜒小道。

    不敢再走,江川不得已停下了步伐,皱眉犹自冷静。

    她不过异世一缕孤魂,这片异世她甚至连北业都还不熟,更别提这些不知哪里来的小村落。既然已经找不准方向了,就不能再往前走,最妥当的方法是退回去。

    江川果断做了决定,转过身沿着方才踩过的地方慢慢往回退。

    这时,背上的夏溪蹭着她的肩动了动。

    江川大喜,停了脚步:“夏溪?你醒了?”

    夏溪浑浑噩噩的,趴在她背上闷咳了几声:“江川?你怎么会在我这里?”

    夏溪这话听上去很奇怪,江川也莫名其妙:“在你那里?没有啊,我们下船了。”

    “下船?”夏溪更加疑惑,他撑着江川的背似乎想起身,却惊呼出声:“江川?”

    江川被他吓了一跳,赶紧四下看看:“什么什么?你看见什么了?”

    夏溪愣了愣,似乎清醒了一点,反倒在江川身上僵直了身子:“你…你背着我下船了?”

    江川被他一惊一乍弄得摸不清头脑,觉得自己比夏溪还迷糊,只能顺着他的话答道:“我叫了你,但你一直不醒,船上的人不可能等着我们,我只能背着你下船。”

    江川刚说完,突然记起自己刚才乱糟糟的已退想法,赶紧道:“我知道这样毁你清誉了,但是你病得厉害,我也没办法,这…你放心,我肯定不会对你动手动脚,等你病好了我就……”

    她话没有说完,夏溪突然打断她:“江川,只有我,你是不要的,对吗?”

    这话没头没尾,江川被问得愣住,一时不知他这话是问给江二小姐听的,还是问给她听的。只一瞬她便自嘲地笑了起来,其实问给谁听的有区别吗?她们俩现在不就是同一个人吗?

    江川晃晃脑袋,定了定神:“夏溪弟弟,我很感谢你对我的一片心,但是我真的不能辜负我的未婚夫郎,他还在家等着我。”

    “等你?”夏溪软下身子趴在她肩上,在她耳边低低笑出声:“对啊,他在家里等你。你们自小的婚约,他等了你这么多年。”

    江川本来想着夏溪病着,她也不欲多说什么刺激他,可是夏溪自己提起了这话,她躲躲闪闪反显得她心虚,只得斟酌着回道:“我知道我混账,花言巧语骗了你,所以我无论如何不能再骗下去。”

    夏溪偏了偏头,灼热的气息吐在她颈边:“不会再骗我?”

    惦念着人已经背了,再不说点狠话怕以后更惹了夏溪伤心,江川咬咬牙道:“不再骗你了,所以夏溪弟弟,我带你去看病之后,就送你回北业吧。咱们别一路了。”

    怕夏小公子开口打断她,江川一狠心:“我带着你,总归名不正言不顺,我又有花名在前,若是有流言传回北业,传到我未婚夫郎那里,他听了多伤心呀。我不能让他伤心。”

    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夏溪捂着嘴笑咳几声,语气怪异地重复道:“你不能让他伤心?”

    夏溪的声音一下子冷下来:“江川,就在一月前,你才把他气得病重了,若不是有宫中御医救命,现在该是他的葬礼了,还用得着你考虑他伤不伤心?”

    江川被他堵得说不出话,心里难受。她也是一月前醒来,挨了无数的骂,单知道景王公子被气病了,当真不知道病得那么严重。只是那时她忙着适应新世界消化自己的情绪,哪里有空去管那个让她挨骂的景王公子啊。

    明明不是她的原因,但也许是这一月来和江二小姐这个身份融合得很融洽,江川心里也忐忑起来:“他…他当真病得这么严重?”

    夏溪在她肩上动了动,将头转向外间,嗓音冷淡:“烧了半月,差点人没了。好容易烧退了,听说那个歌姬递了名帖要见你,生生吐了血。”

    江川一惊:“歌姬要见我?什么时候的事?”

    约莫是听她声音里的惊讶不作假,夏溪稍微缓和了一点嗓音:“被你家人挡回去了罢,毕竟为了一个歌姬得罪皇家也太不值当了。”

    江川听他说话,明明是在说景王公子,却似乎感同身受一般。想想他也是被江川辜负的可怜人,就算身世不错,也不可能和皇家比肩,大概也是同感孤苦,江川摇摇头表明自己的态度:“无关皇家与否,就算家里人没帮我挡,我也要去说清楚。”

    “说清楚什么?”

    江川心里暗叹口气:“夏溪弟弟,不论你信与否,我自知自己这次酿成大错,实在枉为人。景王家好好一个贵公子,配我实是我高攀了,我不应一再气他。江家有不得纳侍的家规,我也不该再去耽误别家的公子。”

    虽然有避难的嫌疑,但江川本身也对一妻多夫没什么兴趣,感情一事难经营,她自认没有那么多精力分散出去,她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若能在异世成家找到归乡,不无不可:“我知道我劣迹斑斑,大概也没人信我,但是……”

    “我信你。”夏溪轻轻打断她,趴在她肩上声音越发轻:“江川,我说过我信你。”

    “我……”明知他是说给原身听的,江川还是眼眶一热,她赶紧低下头吸了吸鼻子,不让夏溪看出异样。

    清醒了这么一会儿,夏溪似乎用尽了全部的力气,他靠在江川的肩上,声音越来越低:“我认识你多年,怎么会不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呢。”

    这话里的情意太重,几乎要让江川受不住了。她定定站在原地,咬牙缓了一会儿才觉有力气继续走,心里无端端难过起来:若这真真是说给她听的,也许就是她异乡里听到的第一句归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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