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头上。

    正打算跳墙的沈无璟脑门喉咙一哽。

    他有些搞不明白这哥儿脑袋里到底装的是些什么东西。

    “接一下!”他道。

    麻袋下面有了支撑,沈无璟直接往下一跳。呼吸之间重新撑住了麻袋。

    “走。”

    袋子里摸着细碎,像米。叶白柚眼中一喜,紧跟在沈无璟的身后帮忙抬着。“大哥,谢谢了啊。”

    两人悄悄摸摸宛如做贼,七拐八绕将东西藏在一处枯草林子中。

    “大哥,你真厉害。”

    刚刚他专门打开看了看,大麻袋子里,全是粟米。大概估计五十斤是有的。

    沈无璟生平第一次做贼,全当是看在叶白柚当初救了自己的份儿上。

    “不过大哥,你这么大,目标不会被发现吗?”

    两人藏好了东西,开始往茶馆走。

    沈无璟一噎,本就因为动了内力再次气血逆行。他咽下喉间的鲜血,轻飘飘地瞥过叶白柚一眼。

    他觉得他白给自己折腾出毛病。

    蠢哥儿。

    叶白柚没注意到沈无璟略微苍白的脸。

    “叶哥哥,你们去哪儿了。”李长安见到人直接跑了出来,身上的粗布短打被热风灌入,给他鼓成了个小胖子。

    他停下,身上的衣服顷刻落下。宽松地挂在身上,又成了小孩套了大人的衣服。

    他仰头道:“我都准备出去找你们了。”

    “没去哪儿,好久没来县上,到处看看。”

    “吃饱了吗?”叶白柚拍了拍他的肩膀,瘦得硌人。

    “吃饱了的。”

    “行,太阳一弱,咱们就回去吧。”

    下午,几人各自分散坐着。叶白柚跟李老爷子说着话,李长安时不时搭上两句。

    沈无璟手肘撑着桌子,像画中侧倚在床榻上,赏流水戏树的温雅名士。带着一股散漫又风流的气质。

    黑发被完全束上头顶,叶白柚能清晰地看都这人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

    嗯,休息休息,等会儿才有力气。

    天色逐渐暗淡,慢慢的,几个人都闭上眼睛养精蓄锐。

    晚间来临,吃了些东西的四人重新收拾好东西。披星戴月往回走。

    路过藏着东西的树林,叶白柚跟沈无璟一起进去,将东西拎了出来。爷孙俩以为是他们在县里找着的,没细问,而是间或帮着他俩抬着。

    回到家里的时候,已经到了亥时。

    “辛苦了。”

    叶白柚抹掉头上的汗,拉着绳将肩上的背篓拿下来。而沈无璟就站在原地注视着他。

    仿若实质的视线,冰冰凉凉的,看得他不自在极了。

    叶白柚轻咳两声,试探着问:“你饿了吗?我也有点饿了。”

    话音刚落,沈无璟直接向着自己砸过来。

    叶白柚心中一凛,以为他要谋财害命。脚步急急往后一退。

    咚的一声!

    这人倒在了地上。

    叶白柚刚想跑的脚步骤停,回身急忙去拉地上的人。

    捏着衣角还没怎么用劲儿,那手就这么直直地砸在地上。

    “哎呀!”

    “大哥!”

    “不是吧,又晕了!”叶白柚错愕。

    这下啥也顾不上,赶紧将人扶起来。

    手指擦过人的脸,手上湿漉漉还有些粘稠。叶白柚心底不知怎么一慌,急急忙忙将人放回床铺之上。

    点了灯,叶白柚捏着凑近人细看。

    是血!

    红艳艳的血沾满了嘴角,加上被他的手抹了,男人整个下颚上全是。

    “大哥,不是吧大哥。你是不是毒又发了!”

    叶白柚探了探他的鼻息,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在屋里转来转去。大哥中的是毒,村里又没有郎中,县里药铺同样也关了门。

    许久,叶白柚终是想明白了,可惜地摇头。

    “算了!”

    “我这又没有草,又没有药的。只能给你做一顿好的,吃了好好上路吧。”叶白柚手握拳,沉重地打在自己另个掌心。

    “也不知道能不能醒过来,名字都没告诉我,以后给你烧纸也不知道烧给谁。”

    叶白柚嘀咕着拿着等出去,丝毫没有注意到床上的人拧紧的眉头。尽数是对他的嫌弃。

    天光暗淡,沈无璟极其不舒服地顶着半张脸的血重新晕了过去。

    神医的药一共五个疗程。

    也就是说,解药一次性下完,并潜伏在他体内。一共要反反复复将毒素排除五次,沈无璟这身体才算彻底变好。

    若是以前锦衣玉食养着,那指定能行。

    但现在这个贫苦的样子,每天还填不饱肚子。解毒的过程就是消耗自身的过程,也不知道他自己能不能撑过去。

    叶白柚难得大方地弄了十条泥鳅,一般熬出个粟米粥,一半做汤。

    奶白色的泥鳅汤粥鲜香,是自从来到这里之后再也没有尝过的味道。他咽了咽口水,秉承着病人为上的原则,将米粥跟泥鳅汤端了过去。

    “大哥,最后吃点吧。”

    叫人没应,叶白柚又伸出食指横在沈无璟的鼻前。黑爪爪跟他的脸形成鲜明的对比,一个男人竟然是比哥儿看着还嫩。

    “算了,我等着。最后一次伺候你,也当是对你给我们大泉村找出点粮食的报答了。”

    叶白柚就在床边踏板上坐下来。

    单手撑着床,可是这一天又累又饿的。慢慢自己也睡了过去。

    床头桌子上的泥鳅汤的味道往叶白柚的鼻子里钻。

    梦中,他提着裤脚,衣兜里放的全是鲜活的泥鳅,正对着他的妈妈白女士道:“妈妈,给我做泥鳅汤~”

    然后,白女士抄起竹篾就往他脚丫子打过来。

    一击正中。

    叶白柚脚一疼,然后就醒了过来……

    低头一看,哟呵,那么大一只蚊子。

    “啪!”一声脆响,鲜血四溢。叶白柚擦了擦手,后知后觉直起身子。

    床上的人还没醒,桌上的东西也没动。

    叶白柚看着并排着的两个粗瓷碗,有些失神。

    即便是相处了才半个月的人。这要走了,他心里就空落落的。也不知道陪了家人二十五年的他走了,家里人现在怎么样……

    “哎……”

    长长的轻叹化为虚无,桌上豆大的火苗散发着半个屋子的光。光芒中,投向墙面的影子晃了晃,撑着床沿站了起来。

    烦心事儿往脑后一甩,叶白柚又成了没心没肺的模样。

    没有烦恼,人才活得快乐一些,久一些。

    干瘪的手摸了下碗沿,温热传递到皮肤。不烫了,这时候吃刚刚好。

    好歹是跟自己朝夕相处了二十天的人。虽然也就是早上见一次,晚上见一次,但人都是有感情的。

    叶白柚将床上的人扶起来,重新用帕子沾了一点点的水给他擦掉下巴上的血迹。像今早出发前给他清理的那样,细细擦拭了干净。

    跪坐在人身后以身体支撑着,然后端了泥鳅汤舀了一勺子凑近嘴边。

    微白的唇张开,喝了。

    叶白柚一喜,粥跟泥鳅汤各喂了一半,然后将人重新放下。

    灯光照在室内,叶白柚关门出去,只留下一声轻微的叹息。

    清晨,凉风习习。远处的山林摇曳,叶片掉落,山中的绿色好像又削减了少许。

    叶白柚吸了吸鼻子,吸进了一腔带着尘土的空气。

    站在隔壁卧房门前,叶白柚手抬起又放下。反复几次。

    最终,他还是鼓起勇气推开了门。

    床边,光线投射进来。几缕交织,落在床上躺着的人身上。

    长睫低垂,双眼紧闭。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白色,衣领上还沾着黑色的血迹。

    叶白柚垂眸。

    “大哥,你还没告诉我名字呢……”

    像喝了大半瓶的醋,叶白柚心中泛酸。他慢慢走近,没抱什么希望地将手往沈沈无璟的鼻下一探。

    “你干嘛?”突兀的声音乍响。

    “哎哟我去!”

    叶白柚就像那直接被吓得跳起的雪豹。五指开花,后退了一大步。

    “你你你你、你没死啊!”叶白柚眼中含着惊恐,看着床上的人背脊生寒。

    是不是这个世界还有什么东西是他不知道的!

    就比如说存在于第三种状态的生物!

    沈无璟头一次见到这丑哥儿这么个受惊的模样。视线流转,落在已经炸起来的头发上。

    唔……挺好玩儿。

    他眼中闪过兴趣。“你想我死了?”

    叶白柚瞬间变个脸,骂骂咧咧:

    “你说说你这大老爷们儿,有你这样说话的吗?”

    “什么叫我想你死了!你死了我是不是还得给你挪出去,是不是还得给你埋了!”

    “我给我自己找事儿嘛不是!”

    “亏我还想着给你最后一顿做点好的。”

    “好心当做驴肝肺!白做了!”

    沈无璟注意到边上的瓷碗,眼中划过一丝不明的情绪。

    “抱歉。”即便他只是调侃,但不该胡乱将哥儿的心思想得太坏。毕竟哥儿都是脆弱又心思敏感的。

    虽然沈无璟自己都不信叶白柚脆弱敏感。

    “算了。”叶白柚松手,几步走进。俯身对他:“我大人有大量,不跟你计较。”

    “我问问你,你昨晚到底怎么回事?”

    “还有,你这动不动吐血,真的不会是已经病入膏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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