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叶白柚缓过神来。玄色的衣摆掀起弧度,极富有韵律从身前掠过。
再抬头,那被叫着钦差大人的男子已经站在了县衙门口。
揉着波棱盖起来,叶白柚在一群老幼之中借着那微妙的身高优势,看清了钦差大人的模样。
乍一眼。
只觉尤其的年轻。脸皮很嫩,要说他十八九岁或许都有人相信。
说不定是京都某个家族派下来历练的世家子弟。在这里镀金,回去的官途也能走得顺畅些。
叶白柚处在后面,听不清那钦差大人说的是什么。不过看那侃侃而谈的姿态,倒有几分上位者的气势。
俗话说,看人不可只看脸。
不过与他无关之人,看一看脸也就罢了。
这当官的没说几句,随后让人群自个儿散了。
叶白柚感慨:“这膝盖,真疼。”放上辈子,他也就跪过他叶家的祖宗。
“走吧,我们该回去了。”李登科捏了捏胡子,背上依旧挂着个背篓。
七十多的老头放在现在是高寿了,可在在全是老人、小孩的南山县,也能算得半个劳动力。
一行人,或背或扛。提着自家的米,背着邻家的种子,慢慢往家里挪去。
一场雨唤醒了南山县的生机。
宽敞的街道两旁,肉眼可见地开了几扇大门。若是听得仔细,还能听见巷子里低低的说话声、小孩的嬉闹声。
都嚷着笑着说又有了粮食了。
童音稚嫩,拉扯着老人暮暮余晖的沙哑声,倒也温馨。这般景象,整个县的街道走下来,有个五六处。
“阿爷,县里面的人是不是多了?”李长安走在叶白柚的身侧,时不时顺着声音看去。
如今的县里,仿佛一下子热闹起来了。
李登科手上的拐杖戳进泥地,落下一个又一个的深印。
“现在还早着呢。外面儿的都是那些藏在家里苟延残喘的人,这会儿有了精神气儿才走到了室外。”
关老爷子接过话,声音爽朗:“拢共下来,这灾后,南山县剩下的人不过五百户。”
“若是放在以前,那人多得,来县里几乎下不了脚。”
叶白柚回想了一下,不论是放在以前还是现在。即便是人再多,南山县好像也是这个破破烂烂的样子。
低矮的房子一簇一簇,最气派的,还要数县衙。
说着说着,话匣子就打开了。只听前边儿的王荣昌老爷子勒了下背上的绳子,脸上带着回忆的笑:
“咱们南山县虽然穷,但地儿最大,人也是最多的。约莫万人了。”
“等我们安定了,外边的人再一回来。后边可就热闹了。”
叶白柚听着几个老者念着以前的事儿,在一边儿安静听着。
说话的时间总是快,好像就那么一会儿,一行人走到了村子里。
“我们先去放一下,再把东西背过来。”言罢,他推开茅屋的门。
王阿爷看着已经进屋的小哥儿,有些欣慰感慨:“柚哥儿现在这样挺好的。”
“懂事儿了,也长大了。”李登科接了这么一句,继续往前。
刚进入家门,叶白柚刻意发出点动静。但没见到人出来。
他放下自家的米粮,提着背篓将剩下的东西送过去。
待回来的时候,叶白柚敲了敲隔壁的门:“大哥,你在吗?”
敲三下,没见人来开。而另一边卧房也依旧关得严实。
人不在家?
不会是已经走了吧?
胡思乱想一通,他也没有推开门去看。
从村子到县里,来回两个时辰,叶白柚早就饿了。以往习惯了一天吃两顿,可今儿看到这米粮就有些忍不住想换换口味儿。
既然人没在,那他就给自己单独做一个。
这次的粮食是糙米。
他一个土生土长的南方人,一天不吃米没什么。但连续下来一两个月不吃。那就比馋肉还馋。
即便是最简单的米粥,熬出米浆之后,米所具备的清香味儿尽数释放。浅浅抿一口,甜、糯,只觉身心都满足了。
吃到一半,外面俩人回来了。
脚上沾着泥泞,衣摆也是脏污。出门之前所见的齐整发丝稍稍凌乱。若是细看,上面还掺杂着细微的叶片断枝。
叶白柚正对座门口,双手捧着碗喝得正高兴。糙米有点拉嗓子,但无伤大雅。
腮帮子鼓鼓的,刚刚喝了一大口。此时嚼动着,远望着两人竟有几分傻态。
沈无璟眸光一闪,哥儿的样子映入眼帘。
“饿了?”他道。
叶白柚囫囵咽下。想到锅里就剩半口,也不好意思再开口请人吃。只道:“要不您要自己煮。”
“嗯。”沈无璟可有可无地点下头。
大哥出去过,但去哪儿也不好问。他俩现在就像合租室友似的,各不相干,但又有点关系。
刨干净饭,叶白柚飞块收拾残骸。
然后……他就发现厨房的光亮被挡住了。偏身一看,是沈无璟拿着东西进来。
“这个晚上弄着吃。”
“什么?”叶白柚后撤一步,看清他手里的东西。
带毛的,也没有多肥。
“去山里打的。”
“辛苦辛苦!晚上就给你弄!!”搭着大哥吃好吃的,付出点劳动力是应该的。
叶白柚双眼放光将他手中的东西接过。
离得近了才看清,这妥妥的就是野鸡呀。“你们是进西山了吗?”
沈无璟手指摩梭,看着哥儿傻兮兮的脸,眸中暗光一闪。
“嗯。”他声音轻缓。
“辛苦了,辛苦了。”
正好这几天下了雨,他这么一个平凡普通的老百姓进不了深山,也找不了其他的吃的。这会儿送来的鸡,简直就是拌饭的及时雨。
鸡汤泡饭、辣子鸡、烤鸡、荷叶鸡……
短短数秒,鸡肉的各种吃法在眼前掠过。但最好的食材只需要最朴素的烹饪方式。
那就是炖鸡!
说白了家里没什么材料,辣子鸡拿不出辣椒,烤鸡拿不出调料。就只有炖鸡。
再穷,油跟盐的还是有一点的。
“那我现在烧水开始弄。”叶白柚提着鸡翅,拎着鸡头往后一拉露出脖子,没伤口。
在这只幸运的鸡身上观察,他半天没看出来这鸡是怎么死的。
“劳烦。”
沈无璟说完回了自己的房间。里面,沈二已经恭敬地站在桌前。
“传消息回去,让那边的人趁乱过来。”
“是!”
房间的门关上,只余沈无璟一人。长指勾着腰带,将泥泞的外衫脱落。
从头到脚换了一身,听着厨房哥儿的轻哼,提笔写信。
“……昨日之事,孙儿莫敢不忘。今略有想法,恐怕要在此地长留。”
“孙儿已安,望外祖莫念。”
厨房。
叶白柚拎着两个木桶出来。掠过紧闭的门,脸上的笑容放大,哼着歌往外面去。
吃鸡要拔毛。
拔毛要用水。
家里水不够。
田间地头凑。
这会儿,田中的缺口处流水的速度减缓。颜色也由原来污浊的棕色缓缓沉淀,变得泛着银白。
桶放在边上,接了半桶,又提着往家里走。
水入锅,烧大火。
木头柴噼里啪啦,被松针迅速引燃。没一会儿,锅盖里的水开始冒着白烟。
掀开盖子一瞧,水底沉积着细微的砂石。
接近两斤的鸡放进盆中,用快要烧开的水反复浇淋。给它从头到脚来个温泉浴。
紧接着,叶白柚端着小马扎放在厨房门口。借着外面的光亮开始拔毛。
开水一烫,拔毛就迅速多了。
再到整只鸡脱了衣服。叶白柚才清清楚楚地看到野鸡的脑袋上有一个坑。上面的骨头碎了,摸着还有些硌手。
果然,这里的人会武功,也会暗器。
叶白柚暗戳戳的想学。但听说习武年龄都要小的,也不知道以后能不能找到师父教他。
暂且将这些不切实际的心思摁下去,生计都还没解决,谈何其他。
开膛破肚,取出内脏。
拎着一手的鸡肠,鸡心,叶白柚想了想,还是没有扔。
内脏是好东西,只不过处理麻烦了些。虽然不能用盐,但草木灰也行。
于是。沈无璟刚打开门,就看到叶白柚端着内脏和灰扑扑的草木灰出门。
他转了转手腕,提步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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