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批人是冲你来的,  可崔氏族人死在我这儿,这罪名我可接不下。”老人快速说着,“你之前是不是有个侍卫中箭了?你跟他换身衣服,  然后从暗道里跑出去吧。”

    这一系列变故太快,崔彦还没反应过来,一直紧跟在他身后的侍卫长已经道一声多谢,拉着他就下了塔楼。

    老人又望了一眼瞭望口。

    在他的视野里,  山坡上一点星火正在以奇怪的弧线有规律地挥舞着。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那个方向,  跟着崔彦下了塔楼。

    崔彦跟在侍卫长身后,  看着他赶走了所有人,关上了所有门扉。

    低矮的耳房里只有他们三人,还未死去的侍卫趴在塌上,  紧闭着眼,急促地呼吸着。

    他背上那只箭的长柄已被人削掉,但驿站并无医生,无人敢上手替他将箭尖挖出。

    侍卫长面色复杂地望着这一路跟随自己的兄弟,道一声“抱歉”,  便上手将他衣物扒下。

    待他回头时,却发现崔彦没有任何动作。

    “这个方法没有用。”崔彦依旧没有动作,  他摇头说道,  “这一整个驿站的人都看过我的长相,就算换了衣物也瞒不过去的。”

    侍卫长皱着眉看他:“我会在走之前把这里烧掉。”

    崔彦睁大眼睛:“你疯了!他还活着!”

    侍卫长背对着灯火站着,  那憧憧光影无法照到他脸上半分:“如果大人担心的是他会痛苦的话,  我会提前把他杀了。”

    “……这里还有旁人,  我不觉得点火是个好主意。”看着这样的侍卫长,  崔彦的声音有些发颤。

    “我不关心他们的死活!”侍卫长上前一步,  明明没有灯光,  他的一双眼里却燃着熊熊火光,“大人!您到底知不知道,这里所有人的性命加起来都不及您半分!”

    火光明灭,照在崔彦脸上。他的眼神不定,而门外的喊杀声渐响。

    见崔彦还不动作,侍卫长狠心说道:“您是忘了您此行的使命吗!”

    灯火一瞬间闪灭。

    崔彦闭了闭眼,把自己的衣服脱下,递给了侍卫长,又接过那件还带着血腥气的黑色外衣穿上。

    他自欺欺人一般转过头,不去看那边,灯火却诚实地映照着一切。

    利刃入肉声传来。

    将死之人的一身闷哼。

    夜色的森冷染了侍卫长一身。他跨过崔彦,推开了门。

    门外,提着两盏灯的老人随口抱怨了一句:“怎么这么久。”

    崔彦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身边的侍卫长也是如此。两个人面色一个赛一个的难看。

    活成精的老人家把他们的表现看在眼里,也不说什么,哼笑一声,转身向着地窖走去。

    地处关外的驿站因为养着马匹,又脱离于城镇之外,通常备有一定份额的粮草。随着长年累月的战事,这份库存只有扩大没有缩减的意思。

    小小驿站,俨然成了另一个堡垒。

    老人带着崔彦下到地窖。库存的米面油盐在地底下堆成一团。被灯火一照,每个包裹的阴影处都好似藏着一抹鬼魂,幽幽地探头望着他们。

    他走到角落里,放下灯火,搬开角落里一块木板。小小的,只容一人进出的竖井出现在崔彦眼前。

    崔彦没有第一时间下去,而是看着老人,欲言又止。

    侍卫长从地上拎起一盏灯,拉着崔彦:“大人,快走吧。”

    崔彦到底没有把话说出来,冲老人道了声“抱歉”,便下到了竖井中。

    老人站在那个坑洞边上,等他们下去后,把木板重新放了回去,又把之前挪开的包裹移回原位。

    做完这一切后,他蹲下身,遥

    遥望着地底,好似这样就能看见那位不谙世事的崔大人一般,低声说道:“是我要说对不住才对啊。”

    “小崔大人哦,我之前可就告诉过你了,这‘匪类’的皮下,可都是红衣啊。”

    地窖的门打开,一位隶属驿站的小卒探出头来:“站长!他们走了吗?”

    他身上的衣服被他人的鲜血染得通红。

    老人慢吞吞地站起身,拎起那盏灯,步履迟缓地登上楼梯。

    他走出地窖,缓声问着:“外面的人全部解决了?”

    “都解决了。而且突兀尔大人就等在门外。”

    老人点点头。

    驿站的小院落内,护送巡抚使的侍卫们死不瞑目地横躺在地上。他们的伤口大多来自后背,那本是该交予友方的地方,此刻却布满了伤口,血染红了地上的砖瓦。

    老人麻木地看着这一幕,踩着横躺在地上的重重尸体,向着门外走去。

    年轻的蛮族小首领骑在马上,那马左右踱步,没有片刻安稳的时候。待老人终于来到它面前时,它不满地冲老人打了一个响鼻。

    老人低下头,不敢有丝毫怨言。

    他朝着小首领低头说道:“那位巡抚使大人已经进地道了。大人只要去地道出口处堵他便能抓到他了。”

    小首领打量着他,轻慢地笑了一声:“现在这年头,畜生要是跟对了主人,可比人金贵,你说呢?”

    听出了他言下之意,老人赔笑道:“小老儿也没想那么多主不主的。谁能带着大家活下去,谁就是我的主子。”

    “想活下去?”小首领笑得开心,“好啊。”

    弯刀出鞘,映出迟来的月色。

    飞出去的头颅还努力保持着一个讨好的笑容。

    小首领“啧”了一声:“老羊就是老羊,皮肉都是老的,啃又啃不动,炖也炖不烂。”

    他朝着那具尸体吐了口唾沫:“所以我最讨厌的就是老羊了。”

    “只有死掉的老羊才是好羊。”

    他举起弯刀,指着一旁两股战战的小卒:“喂,你。”

    “知道地道的出口在哪里吗?”

    ——

    地道狭小,是崔彦弯下腰勉强能站着的程度。

    他面前的侍卫长神情专注,拎着灯在前方探路。

    气氛尴尬,崔彦咳了咳,试图向对方搭话:“我们真的不用带别人一起走吗?”

    “不带。他们若是能用性命拖住对方半分,便算合格了。”侍卫长头也不回地回答着。

    虽然早有认知,但崔彦还是为对方的回答震惊了。

    他深感这个话题不能继续,连忙换了个话题:“你知道我此行的目的?”

    “知道。”

    侍卫长没再出声。

    就在崔彦以为这个话题也死了,绞尽脑汁准备换话题时,他轻声说道:“我其实是圣上派来的。”

    “嗯?”崔彦一愣,随即大喜过望,连逃命中的事实都没压住他上扬的尾音:“你也是归璃的人?”

    侍卫长头一次停下脚步,回过头望着崔彦,眼神里满是谴责:“崔大人怎可直呼圣上的名讳!”

    崔彦尴尬地低下头:“这是归……圣上要求的。”

    “圣上允许我等直呼其名是给予我等的恩惠,但身为下属,我等万万不可因为蒙受恩宠就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侍卫长回头教训道。

    崔彦被他说得有几分郁闷:“我知道了。”

    见他答应得乖巧,侍卫长放缓了语气,语带安慰:“我本是皇家暗卫,负责贴身保护圣上。这次是圣上说大人此行凶险,命我务必保住大人性命,我才会调派来当大人的侍卫。”

    崔彦的重点奇怪:“既然你是

    皇家暗卫…那你之前告诉我的也是假名了?”

    侍卫长停顿了一下,似是没想到他知道后的第一反应是这个:“是。”

    不等崔彦说话,他抢着回答:“大人还是接着唤我乐山便行。”

    “好,乐山。”崔彦点头,下一句话便直刺中心,“能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你是不是早就料到了现在这种情况?”

    真名不详的侍卫长第三次沉默了。

    最后,他回答道:“是。”

    “圣上早就猜到西北边境有节度使意欲谋反。但对方隐而不发,纵使圣上已经做好完全防范,也不能贸然发难,寒众功臣之心。”

    “所以,我的存在就是饵食?”

    “大人不能这么说。”乐山不赞同地摇头,“若是无人意图谋反,大人此行自然平安无事。”

    “更何况,这次出巡,不也正是大人自身所求吗?”

    崔彦面上缓缓露出笑容:“也是。”

    昔日堂上。年轻侍郎站在堂上,一顿臭骂,把大半个朝堂骂了个遍。

    他骂赈灾的安抚使欺上瞒下,不然如何能在归来后更换门庭;他骂朝中党羽勾结,不顾自己叔父眼角抽搐,痛斥诸位考官拖家带口任人唯亲,而今进士科制已然名存实亡;他骂宦官权势滔天,仗着自己身为天子近臣却未尽喉舌之职,只知欺上瞒下为己谋权,道世人皆知朱雀街外大太监名下宅邸占地堪比皇城。

    年岁尚轻的崔彦只觉得这番骂得痛快。他闭上眼,只待那位八岁登基在位八年却从未真正亲政过的傀儡帝王在诸位“帝师”的教导下让自己能够得求一死。

    但他没想到的是,那位孤身一人坐在高台之上的少年帝皇轻声笑了。

    “哦?有这等事?孤竟从未听闻呢。”

    一向好似朝臣手中玩偶的少年帝王不顾几位“帝师”明里暗里的阻拦,向着愣神的崔彦提议道:

    “既然崔侍郎认为孤这百朝文武皆为摆设,那崔侍郎你便替代孤去看看孤的河山,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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