襁褓中的娃娃似乎也感受到来自父亲的冷淡还有母亲的离去,他哇哇大哭不止,抱着他的老嬷嬷连忙安抚,有条不紊的安排早已备好的奶娘给小殿下喂食。
叙棠疑惑的看看宫殿下方又疑惑的看向一旁的鬼王,不明白他拉着自己看这些做什么,如果真如他自己所说桀骜男子是他的父亲,那襁褓里的奶娃娃不会就是他吧。
叙棠琢磨着怎么问合适。
在她琢磨间,宫殿里的场景又起了变化,幻境里的时光在向前推动,叙棠被迫跟在鬼王的身后,看着日转星移,看着那个唤作“别离”的小孩渐渐长大,面容也越发像她眼前的银发鬼。
小殿下一日赛一日的长大,小小的年纪便能跟着师傅念书学习,一坐便是一整日,婴儿肥的脸蛋满满都是孩童的稚气,却偏偏要板着脸故作大人的模样,只有回到自己寝殿才会期待的问一句照顾自己的嬷嬷:“父王何时回朝?”
桀骜的年轻男子便是大景的帝王萧尧,时光在他的脸上刻上了一道道丘壑,但并没有让他变的沉敛,反而更加醉心于权势与征战,对于唯一的儿子他逃避似的不愿意碰触,只要一看到那与亡妻相似的眸子,他就无端的想要迁怒稚子,父子间尽量少见才是最好的相处之道。
九州诸雄割据争霸,唯有大景的国力最为强盛疆域最广,大景帝萧尧常酷爱战争,常年亲自披挂上阵,国内政权都要还是稚子的小别离跟着老师学着处理,叙棠旁观着幻境中小小的少年郎面上越发的冷静自持,代理朝政,政令发布有模有样,但夜深人静无人之时,小别离总是看着各地呈上来的奏章陷入无边的担忧之中。
萧别离缓缓道:“大景连年征战,赢多输少,数朝臣服,但我的父王依旧不满足,他人生的意义似乎只剩下征战,他在位期间大小征战无数,从未停歇,百姓徭役赋税连年征收,普通百姓家甚至无一男丁,都被强制征兵拉上了战场,那几年各处的收成也不好。”
骤然听到边上的鬼王开口,叙棠偷偷的打量了他一番,这位说这一番话时,神情毫无波澜,就像是在说一个无干之人的事情一样,叙棠看不透他的想法,也猜不透他的用意,但在绝对压制性的实力面前,乖巧倾听是她唯一能做的事情。
才怪!
好奇心像猫一样不断挠着叙棠的心窝,她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斟酌道:“前辈为何不劝劝你的父亲。”
萧别离朝叙棠偏了偏头,他的眸子漆黑如墨,似乎藏着无边的苍穹,看久了能摄人心魄,叙棠急忙收回心神再次投向幻境里,她还是自己看吧。
还是少年的萧别离看完奏章心里涌起无限的无力感,他的父王从来只听他想听的,这些奏章他父王一概未看过。小别离趁着夜色只带了一个小太监瞒着太师溜出了宫,他想看看他父亲治理下真实的大景国都,他们国力昌盛,数朝来供,为何呈上来的奏章全是为民请愿。
冷彻的风吹开道旁的竹篾,天边才刚露出鱼肚白,跟在萧别离后面的小太监哭丧着脸,不住的劝说着小太子回宫。
“你若是害怕你便自己回去。”还是少年的萧别离此刻已经有了几分睥睨之色,语中是不容置喙的坚定。
小太监心知他说再多也无用,若是现在他自己一个人回去,只怕太师不会放过他,倒不如跟着殿下,殿下还会回护他几分,咬咬牙紧着着萧别离。
幻境随着萧别离的出走又变了,先前的花团锦簇一瞬间崩坏,萧索之感扑面而来,少年萧别离走过一个又一个都城周边的城镇村落,满目荒凉,本该是青壮之年耕种的土地只有耄耋老者,机杼妇人安抚着小儿:“宝儿乖,等娘亲织完这匹布就可以给你换吃的了。”
萧别离默默的从妇人的屋子下路过,扯下自己的一块压襟玉佩放下,小太监跟在后头不敢吱声眼睛却不住的后瞧,担心极了,这可是宫廷内造的,要是被有心人拿到可怎么好。
……
叙棠自认为自己也曾因昆仑镜陷入过恍若真实的幻境,也算见多识广,但这位鬼前辈的梦也太多变了吧,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太玄经史上记载的那个因为一己私欲祸乱凡人界的鬼王真的是她看到的这人吗?
太玄的经史分为两种,一种是凡人界修的历朝经史,主要记录的是历代的帝王功绩,而仙家修的则主要是记录在修界出现过的大能和其平定过的极大灾祸。
在澜城那几日,她也特意去了解过一番关于鬼城的由来和鬼王的记载,所有的记录无不是鬼王残暴不仁祸害人间,破环凡人界的天运流转,不但将自己一城的百姓炼为鬼士,更是强行杀了同时期的所有携有天运帝王之象之人。
想到这里叙棠不由又偷瞧了一眼萧别离,再又瞧了瞧幻境的少年萧别离,一个对百姓有着悲悯之心的领导者,不像是能做出屠杀百姓炼制鬼士的人,说是他爹倒是更有可信度。
“鬼前辈——”刚叫出口叙棠“呸”了声,笑着试探道:“不对,应该叫萧殿下,鬼城里传说的鬼王应该不是殿下你吧,是不是另有其人,可是需要小修助力去除他?小修修为不高,不过我们太玄的大能比比皆是,不如小修出去将这里的情况告知长辈,让他们派人前来帮助殿下?”
萧别离一眼看穿叙棠的小心思,但他本就没想瞒着,无所谓道:“是孤。”
聪明反被聪明误说的就是叙棠,她瞬间哑了声,虽然有猜测到萧别离是鬼王,但对方真的承认后叙棠反而有些不知所措,干笑几声讨好道:“哈哈,陛下龙章凤姿,与经史记录里的完全不同,那些写经史的完全是故说八道,我若是出去了一定要为陛下你正名。”
叙棠对萧别离的称呼一变再变,萧别离听得颇为头疼,但大抵是听懂了,叙棠口中的鬼王、殿下、陛下喊得都是自己,已经许久没一下子听到这么多的称呼了,上一次是什么时候?
他的记忆突然混乱起来。
幻境本就是基于他的记忆创造的,他这一头疼,他们脚下的土地突然崩塌,周围的一切都在破碎下落,失重感将叙棠淹没,下坠的过程毫无支点可循,甚至不知会坠入至何处,即便她祭出法宝也无济于事,因为空间的破坏是时光在流动,只有萧别离稳定下来,此处的空间才能重组。
叙棠心里已经不知道咒骂了萧别离不知道多少次,无比悔恨不该对视那一眼。
一只冰冷毫无温度可言的手拉住了下坠的叙棠,冰冷的触感冷的叙棠一个机灵。
毁坏的空间在重组,叙棠的眼前划过许多混乱的画面,可以拼凑出大概的历史走向——
大景帝萧尧不顾空虚的国库再次出征,他认为自己兵强马壮只要攻下其他国家,国库很快便会再次充盈,但他再也没能活着回来,送回来的只有一个棺椁,他死在了他一生征战的沙场上。
还是少年的萧别离顺理成章的被拥上王位成了少年天子,这时候的大景就如一艘巨轮,虽然外头看着强大,但内里再也经不起一点风浪,兵马虽强,可再也拿不出供军队消耗的粮草。
大景早前重武轻文,先帝丧仪过后,一大批跟随先帝出生入死的武将如狼似虎般盯着年轻的帝王,他们催促年轻的帝王为先帝报仇,却被少年天子以大景征战已久需要修养为由拒绝,并且打发了他们去戍守边境,他大大阔斧的改革,减轻百姓的徭役赋税,推行各种利民的政策,坚信老师“藏富于民”的思想。
不过几年的时间,百姓的生活在慢慢的变好,少年天子的脸上也出现了笑容,但突然间这个笑容从中间被撕裂开,无数混乱、杀戮、哭喊的画面划过叙棠的眼前,战争再起,九州早前被先帝萧尧打怕的诸国不过是假意臣服,萧尧死后久他们便更加的垂涎大景的疆域。
诸国纵横连结,打着夺回失地的旗号对大景发起进攻,萧别离对此早有准备,戍边之地固若金汤,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走,但他即位开始下的政令一直让很多将领心生不满,一次一个将领故意不听从调令延误战机,大景被撕开了一个口子,这个将领也心知自己犯下无可弥补的大罪,心一横投靠了邻国。
兵败如山倒,何况大景面对的还是多国的联合打击,百姓流离,荒冢四覆,萧别离不愿再看到百姓因他们上位者的私心而受苦,他愿摘冠称臣换取百姓安稳。
——
混乱的空间似乎终于稳定了下来,叙棠还未从刚才接收到的庞大信息中回过味来便已经落到了实处,周遭真实无比的嘶喊声将她的思绪拉回。
这是一处处刑台,台上的人只着一袭中单衣,发髻凌乱,但那张脸叙棠绝不会认错,她惊异的指着那人对着萧别离道:“萧陛下,你怎么会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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