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别离虚空一握,收回他的那一小块昆仑镜,“孤想要你身上的昆仑镜,将它给孤,孤便会放你离去。”
叙棠抚额,这绕来绕去怎么还是要自己身上的昆仑镜?她无奈的问道:“鬼王陛下,小修可从未说过有此物,陛下为何如此肯定在下身上有呢?况且陛下也说了即便它真的拥有回溯时光的能力也无法改变既定的历史,又为何还要执着于一个残缺物件呢?”
萧别离才发现叙棠似乎比他还不了解昆仑镜的能力,他短促的笑了声,道:“你当孤为何要引你入幻境?”
叙棠确实不解:“小修不知。”
“你藏的很好。”萧别离突然离得叙棠很近,诡异的身法就像是融于光影一般,即便面对面,叙棠的双眼也跟不上他的速度。
靠得近了,本就高出叙棠近一个头的他显得更加的居高临下,“即便靠的这么近,孤也察觉不到你将昆仑镜藏在了哪。”
以叙棠的猜测,萧别离的修为至达到了化神期,近距离的压迫感让她略感不适,若不是她的体质特殊,怕是受不得这般压迫,她皱眉后退,与萧别离拉开距离。
“那岂不是正好说明陛下你想要的东西不在我身上。”叙棠不见棺材不落泪,打着哈哈不承认道。
“孤虽然不知道你是用了什么方法在一瞬间内躲过孤的探查,但孤真切的通过残块与你发生了感应。”昆仑镜的残块又出现在了他的手中:“你恐怕不知道,以孤手上的这残块不足以维持这般庞大的幻境,除非——”
“有更大的残块在附近。”他又看了叙棠一眼,这一眼几欲将叙棠看穿,“换句话说并非是孤将你拉近进幻境,而是孤被你携带的残块造成的灵力场吸引进了幻境,孤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
叙棠的面色一会青一会白,紧攥着拳头深吸了几口气,她要是再不明白那就白活了,难怪老鸟跑的那般快,怕是早就发现其中关窍,感情幻境最大的始作俑者是她们自己,大写的尴尬。
萧别离深深的叹了口气,道:“你若是不想将它交给孤,孤也不强求,孤甚至可以将这一残块也送给你。”
叙棠疑惑的蹙眉,忖测着他话中的真假,这个鬼王未免太过多变,刚才还强硬的要自己交出昆仑镜,转瞬间竟然说要送自己,她从来不信这天下有免费的午餐,
“但你要帮孤一个忙。”
叙棠的目光渐渐和缓,她突然明白了萧别离的用意,这位鬼王陛下真的十分懂得谈判的艺术,也十分懂得利用自己优势,先威逼让自己交出昆仑镜,她自是不愿意的,这时候再抛给她另一个选择,这个忙她似乎不帮也得帮了。
叙棠苦笑道:“鬼王陛下,你想要我做什么?”
“孤……”
“等等!”叙棠骤然打断萧别离道:“先说好,我虽然修为浅薄,但那也是修道之人,若是伤天害理,有损道心的事我可不做!”
萧别离早已笃定叙棠会答应,此刻眼角眼角微微的下垂,整个人显得柔和了几分,倒是更像个活着的人了,一个抬手的动作在他做来也满是雍容。
他将叙棠带回到了鬼城。
“哼哼,故作姿态。”小六的嫉妒心又作怪了,在叙棠的识海里又吹嘘起他自己的美貌来,什么本座的真身神俊无比,倜傥出尘……
叙棠听得眉心直跳,废了好大的力才忍住没断了和它之间的联系,毕竟还不知道萧别离要她做什么,还需要小六帮忙看着点。
鬼城依旧恶气纷纷,阴魂遍布,但并不见叙棠先前遇到的那些修士,倒是有捡着新身体的一些阴魂笨拙的操纵着尸身行走。
萧别离善解人意的道:“孤让鬼士将人都赶出去了,不过是些差点沦为孤手下鬼士祭品的修士,只要老老实实不再扰了孤,此次孤便不与他们计较了。”
“开始吧。”萧别离将属于他的那块昆仑镜残块递给叙棠,“孤要你利用此物将他们失去的理智唤起!”
阴魂们像是收到某种信号,不断的聚往他们的王身旁。
叙棠瞳孔倏的紧缩,接下昆仑镜残块的那一刻手都是抖的,这是个烫手山芋,但她依旧接下了,不单单是因为她馋昆仑镜的残块,更重要的是她明白了萧别离的用意——
他要解放这些自他入鬼道便跟随他的阴魂和鬼士们,残破的昆仑镜或许还做不到回溯时间,但是足以通过幻境唤醒带回这些亡灵们的理智,不再禁锢在他们的王身边,可以去往往生。
一次要将这般多不知积攒了多久怨气和煞气的亡灵拉入幻境,叙棠艰难的吞咽了下口水,恍惚间她想起在幻境中看到屠城后的惨像,百姓何辜!稚子何辜!她眼瞳中似有火焰燃起,拼了!
“孤会帮你稳控住他们的情绪,不至暴动。”
叙棠嫌弃的撇撇嘴,她真的是上贼船了,这个鬼王陛下简直是老谋深算,怕是在从棺材里出来那一刻感受到昆仑镜的气息就开始算计自己了,自己每一步选择都恰好合了他的意,毕竟若是他非要抢走昆仑镜,只凭借他一人也无法做到控制昆仑镜的同时防备亡灵们的暴动。
本该是白日的晨光,此刻没有一丝暖意的阳光透过,整个鬼城像是被笼罩在个看不见边界的蛋壳里,遮天的阴煞之气如浪涛般汹涌起伏。
萧别离神情肃穆,一双眸子亮如点漆,宽大的袖袍无风自动,无端的透出几分萧索来,叙棠看不清他是如何运作的,只听见四面都传来微弱的鬼嚎。
为什么说是微弱的,因为他们在靠近萧别离方向的时候都变得恭敬而又谦卑,那些微弱的嚎叫似乎也是在传递着一种叙棠不懂的集合暗号。
萧别离抬动眼帘,状似无意的睇了叙棠一眼。
叙棠心领神会,心里嘀咕:这位陛下可真是小气,这种堪比百鬼夜行的场面还不许人多看两眼。
但她也不敢耽误了时间,让小六吐出了那大半块碎镜,碎镜刚落入手中,便与萧别离给的那小碎块相互吸引合在了一起,连一丝曾经分裂的痕迹都看不出来。
这些年来她靠昆仑镜所设法阵引渡的混沌之气修炼,对昆仑镜也算熟悉,但小六宝贝着昆仑镜,再加上她也无意深入研究一块破镜子,或者说她本能的排斥这种能窥人心的镜子,以至于操纵它还是第一次,两次入幻境她也处于被动的状态,她一时陷入了沉思,眼里带上了几分羞怯地看向萧别离:“鬼王陛下,或许你愿意告诉我一下如何操控它?”
萧别离凝噎,他原以为能拥有大块昆仑镜并且能将其藏得如此隐蔽的人,想来多少是能凌驾昆仑镜的,他不由怀疑自己是否是看走眼人了,无奈道:“你只管催动昆仑镜,将其灵波扩散到整个鬼城。”
小六也有点不满自己的人还需要别人来指导,勉为其难的传音指导了叙棠几句。
叙棠的灵力注入了昆仑镜,昆仑镜在她的手中颤抖,像是重见天日般的兴奋战栗,锈青色的镜身流淌过神秘的光纹,倏的脱离了叙棠的手,如一轮青色的太阳般高悬在鬼城之上。
扩散的灵波不可见,但不断给昆仑镜输送灵力的叙棠能感受到像水波一样的灵力涤荡开来。
无数的梦境交织,洪水一般涌向叙棠的脑海,如万千的针刺向她的脑子,她的识海也在翻涌,痛得她想要收回给昆仑镜输送灵力的手,她也这般做了。
但是失败了,她无力的被昆仑镜吸引,像是成了昆仑镜的养料。
鬼城内的煞气翻涌的更加厉害,鬼物阴魂们忽地阴狠暴动,他们眼露凶光,隐隐有脱离萧别离掌控的趋势。
悠扬的曲调陡然出现,在浓郁的煞气当中撕开了一道口子。
叙棠抽痛的神经似也被曲调安抚,她抓住鬼物阴魂们呆愣的一瞬,强行从昆仑镜当中取回主动权,将他们拉入的幻境。
萧别离脸色煞白,显然也是承受了许多来自阴魂的反噬,但他的嘴中依旧吹奏着一片鲜嫩的树叶,这小调平和而温暖,像是落日前归家的呼唤,又好似亲人间的殷切絮叨……
叙棠便是被它唤回了涣散的意志,鬼城中的鬼物们似乎也是被此安抚,此刻她的识海中晃过一个个大大小小的幻境——
萧尧的死和新帝的即位似乎为这个时刻绷着一根弦的国家带来了新的希望,将士终于可以卸甲久违的陪伴亲人,不用再不断的将粮食供应到前线,下到百姓上至官仓的粮食日渐丰满,年轻的帝王在辞旧迎新的时日偷偷的出了宫,混迹在乡野的乡祭人群中,被年轻而又大胆的姑娘拉着跳祭祀的舞蹈,羞着脸逃离了人群,又遇上了粗野少年,学着他们吹叶子,引来一阵嘲笑……
曲子仍然在继续,却忽地变得悲伤和惜别。
鬼物阴魂们似乎在昆仑镜的幻境中寻回了他们的理智,也从风中悠扬的曲调中明白了他们是时候离去了,他们尊敬的陛下已经不再需要他们的力量了……
煞气尽退,苍穹辽阔。
被萧别离送到鬼城外的修士恍若大梦初醒,鬼城的真面目出现在他们的眼前,不过是座破败至极的城池,无人收敛的遍野尸骨突然化作了一捧捧黄沙,他们不明白为何鬼城会在瞬间有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但他们不会忘记鬼城放出了怎么样的怪物,他们严阵以待,死死的盯着鬼城的入口,消息已经传回,祈祷期待着太玄的更多大能们前来。
而此时的叙棠已经累得毫无形象得瘫倒在地,她喘着粗气道:“鬼王陛下,你要我帮的忙我已经帮了,这玩意我收走了。”说着便把昆仑镜收了起来。
萧别离此刻状态也见不得多好,将灵力混入叶子曲调当中安抚数十万的鬼众们可不是简单能做到的。
他斜睨了叙棠一眼表示默许。
此时他的眼里已经没了阴郁,如同洗过般的碧空,足以将世间的所有阴霾容纳,叙棠忽然轻笑出声,引得萧别离疑惑的看向她。
叙棠毫无形象的撑坐在地,身子放松的后仰:“鬼王陛下,你不该做鬼王,你这超度完亡灵的模样简直比高僧还高僧。”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