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这里，启思总算忍不住，彻底失笑出来，连带说出的话里都带着笑意。
“无妨。”
启思眉眼微弯，宽容的看着乐宛。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公主，皮相乃是虚幻，殊不知红颜枯骨，转瞬之间［1］，还望公主跳出皮相，早日参破。”
“可我是俗人……”
启思说起皮相论，乐宛的尴尬之情缓解了，取而代之的是失落。
不过，乐宛也知错不在启思，只辩驳了这一句，强打精神做出告别。
“今日叨扰法师了，乐宛告辞。”
“阿弥陀佛。”启思又唱一声佛号，起身弯腰对乐宛送别。
“公主慢走。”
乐宛维持着公主仪范，脸上重新调整出进来时带着的笑容，对启思点头道：“法师留步。”
说完转身一步步走到门前，打开房门，踏出去。
面对门外的属下和僧人，乐宛脸上的沮丧收起，取而代之的是平和静好，还隐约可见嘴角笑容。
她挺直腰背，吩咐一声离去，自己走在一众人前方，带头离开启思院落。
启思的禅房很隔音，乐宛的心思目前也就一个清露一个乐媛两人知晓，其他人便只以为公主的疑惑得到了解答，不疑有他的跟着乐宛离去。
“启思！”
走到院落门口，一个少女的声影嗖的一下略过乐宛，直朝启思的门扑去，同时还伴着灵动的声音。
“放……！”
这女子见到公主竟没停住慢行，而且还不向公主行礼，无视公主，简直不敬。
乐宛身边的人反射性就想呵斥少女，还想上前将少女扭送到乐宛面前。
“算了。”
乐宛一声轻叹，及时制止侍卫的呵斥。
她倒没想这少女对自己有不敬之心，这明眼看去人家应是没看见自己，而且她这公主的身份也不是人人都认，人人都知，也就不想多事计较。
乐宛微微回头，瞥了一眼已经行到启思门前，准备推门进去的少女，眼中略有些羡慕。
回过头，乐宛示意众人继续跟上，朝寺院大门的方向走去。
“启思……”
少女其实在路过乐宛时看到了她，不过她没在意，看乐宛的身边跟随的只以为一般贵族千金，这种千金她一般都不太喜欢招惹。
她没敲启思的房门，直接就推门进去，启思没在意少女的无礼，看到少女后坐在禅垫上未起身，只对她点点头。
“程施主来了。”
少女正是前几日启思的法会上讲佛理的程家姑娘，因为最后做的那首佛偈获得启思的欣赏。
不过启思不知道的是，这首佛偈根本不是程姑娘所做。
程姑娘本是京中程尚书家的庶女，自小性子懦弱，不过一次落水昏迷后醒来，被未来世界的女大学生穿越了进来。
自此，这位程姑娘改变原本不讨喜的性子，机敏灵动，活泼可爱，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
“启思大师。”程姑娘随意唤道启思，在启思正前方的垫子上盘腿一坐，手支着膝盖托着下巴直直盯着启思的脸。
她心中第n次感叹，眼前这个和尚真的是生的一副倾国倾城貌，连她这种现代见惯了各种娱乐圈花样美男的人都受不住。
被这样盯着，启思却仍旧镇定自若的坐着，这段时间这位程姑娘总来找自己，启思被这样盯惯了，也不觉得有什么。
反正她一直都是这样，而且称自己这是真性情。
启思虽不那么认为，但看这位程家姑娘自己挺开心，也没多说什么。
本来就是，程姑娘认为自己既然穿越到了这落后的古代，就不能丢她现代大学生，新时代先进女性的脸。
而且这也是她与京中那些封建贵族女子的区别，她这是真实是自由，是平等结出的硕果，并且未来她一定要将人人平等推向全国，解放全国人！
“刚刚那位……”
虽不在意，程姑娘在坐下后还是向启思打听了一下。
“那是大公主，来向贫僧请教些疑惑。”
关于乐宛，启思并未多说，只提了一句就转移开了话题。
竟是公主？
程姑娘一时有些震惊，她还以为就是一般贵族千金呢。
不过都是剥削阶级，程姑娘不以为然，加上启思的故意转移，这个事情也就略过。
乐宛回到车上，只有清露跟着她进入车内。
车帘刚一放下，乐宛脸上就再忍不住，露出一丝疲惫，还有些愁绪。
清露一看自家公主这样，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公主要和启思告白的事她也知道，看这模样就知道那法师定是拒了。
清露内心忧愁叹了口气，预备坐到乐宛面前安慰她。
不过没等清露开口，乐宛倒先开了口。
“我没事。”乐宛先安了清露的心，然后道：“只是，想静一静……”
“公主……”
清露担忧的看着乐宛，欲言又止，不过最后还是说出，“何必呢……”
打探回的消息就知了，这位法师当初为了出家与家族闹得那样，如今又怎会接受她的心意！
“可是清露，”乐宛摇摇头，坚定的看着清露轻声道：“我对法师一见钟情，心中难忍情意，不问清楚，即使明知结果但难免还会抱一丝希望，万一……法师对我也有意？”
幻想到启思对自己有意，乐宛禁不住勾唇轻笑，但又很快收敛，到底是幻想。
“……如此，往后余生，我将一直抱着这丝希望，悔恨当初的怯懦和碍于颜面，不得安宁。”
她轻轻一叹，“我其实是个自私的人，只为了安自己的心，就贸然惊扰法师……”
乐宛说的有理，清露一时看着乐宛的眼睛，竟辩驳不了。
一会儿，清露才叹口气，“随公主吧……”
反正她家公主主意一直大，陛下和皇后都管不了，自己只是个小小婢女，如何能管？
不过就是仗着公主和纵容和好脾气罢了！
“好了——”清露妥协，乐宛安抚的对她露出抹笑容，摸摸清露的脑袋，然后放下手柔声道。
“不用急着回宫，在京里随意逛逛，然后找个茶楼将我放下，我想散散心。”
说完，乐宛闭上眼，后背轻轻靠在车厢，平缓自己的内心。
清露不忍打扰乐宛暗自疗伤，依命探身重复了便乐宛的话，又吩咐车速慢一些，才重新坐好，找了件安静的事做着陪着乐宛。
从城内散心回宫，乐宛很是消沉了几天，这几天干什么都没精神。
清露看在心里，不禁暗暗为自家公主忧心，一时担心乐宛情绪一直这么消沉下去，一时又不由自主恨启思当时竟然不应自家公主。
清露知道自己恨得很没道理，可人都是这样，情感很多会大于理智。
好在这样的状态也没几天，乐宛很快就靠自己慢慢调整了过来。
启思当时拒了自己，而且又是僧人的身份，乐宛就算心里再想，也懂事的忍着自己的心思。
只是性格与以前相比还是清冷了不少，空闲时间，也主动去找一些佛经来看。
清露看公主恢复过来了，对她的这些爱好也只能摇头叹一声气，没过多干预，只偶尔看乐宛闷在房内时间太少，撺掇乐媛带乐宛出来玩玩。
“阿姐……”乐媛又一次被清露拜托带乐宛出来玩。
姐妹两个一起坐在宫内的湖边亭内，乐媛目光不住的在乐宛身上打探，眼珠在眼眶内滴溜转。
看着妹妹古灵精华的模样，乐宛只觉好笑的很，伸手捏捏妹妹挺翘的鼻子，笑问：“你又想说什么？”
“阿姐～”意图暴露，乐媛嘿嘿一笑，伸手抱住乐宛的胳膊，摇了摇。
她脸上带着些八卦，“阿姐，你那日看上了启思法师，后来怎样了？”
“你说呢？”
看妹妹没眼色，如此直白的提起自己的伤心事，乐宛能怎样？
自己唯一的同胞妹妹，只能笑着原谅。
没好气的斜觑乐媛一眼，声音里带着几分释然，“自然是拒了。”
这些时日的平缓，乐宛心情已经好多了，起码提起这事已经能很自然了。
乐媛也是看姐姐这个模样，才敢开口问。
不过问清楚后，乐媛又很有义气的站自家姐姐安慰她，“太过分了！”
乐媛脸上带着夸张的愤怒，又朝乐宛身上靠了靠，“阿姐你这般好，绝世倾城又满腹才华，天下再也没能找出与你这般的女子了，那个和尚竟然拒了！当真是不识好歹！”
踩了启思一脚，同时又拍了乐宛的马屁，乐媛一边大声说着启思没眼光一边小心看乐宛脸上的神情。
妹妹的好心乐宛心领了，而且妹妹这个姿态又真的很搞笑，乐宛强忍笑顺着乐媛的话道：“是，我最好。”
是哄乐媛开心的话，也是乐宛内心的实话。
她从来不认为自己差，即使被启思拒绝后。
身为皇室公主，乐宛永远都是自信的，也是自傲的。
“那……阿姐～”
看乐宛开心，乐媛接下来的话也就不再顾忌了，黑白透亮的眼睛明晃晃观察乐宛的面容。
乐媛对乐宛撒娇道，“你现在还在意吗？”
乐媛虽没指在意何事可乐宛也听出她说的是什么意思了。
乐宛摇摇头，“不伤心了。”
这就是还在意，可提起不会心痛，不会遗憾，不会后悔。
而她在意的，不是启思的拒绝，而是喜欢他人的那份欢喜和满足。
知足常乐，这是乐宛对自己的要求，也是这么教导乐媛的。
她已是这天下的公主，极尊贵的身份，若她都不知足，那天下其他人又该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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