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是何意？”
陆皇后看向跪在地上的青年, 眉心不由自主拧起，心中的不安扩大了些许。她努力控制着自己的音调，尽量平静地道：“有什么话起来说, 何必跪来跪去？霁儿，我是你母后，在我面前不用讲究这些虚礼。”
李霁仰头看着她,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 陆皇后的脸色慢慢淡了下去。
“儿臣有罪, 请母后责罚。”高大的青年跪在地上, 低下头, 目光平静, 声音中却带着让人无法忽视的坚定，“我食言了, 母后, 我做不了皇帝了。”
“你什么意思？”陆皇后沉下了脸色。
“我不是皇帝的血脉，我的生父另有其人。”李霁再没有隐瞒，在他选择再次跪在陆皇后面前时，他便已经做好了决定，这一次, 他没有任何退路。
陆皇后蓦地站了起来, 脸色变了。
不过几息, 她的脸色又重新恢复了正常, 甚至还勾了勾唇角, 轻笑道：“我还当是什么大事，原是如此。你不是李信的亲生儿子又如何？只要登上那个位置, 你不是也是。”
虽然李霁的身世让她出乎意料, 会对他们的计划造成一些影响, 但是在陆皇后看来，也不打紧。
正如她所说，只要足够强大，真相便掌握在他们自己手中。
等到李霁登上皇位，掌控大权，便是那些人知道真相又如何？便是他们说出来，也无人会信，无人敢信。
在最初的惊讶和慌张消失后，陆皇后甚至还挺为此高兴。
她对李信，对李氏皇族没有丝毫好感，只有厌恶。所以坐在皇位上的不是李氏血脉，对她来说，甚至还是一件开心的喜事。
“你不用慌张，你且事情仔细说来，这件事你从何得知，又还有谁知道？只要我们处理得当，你依然能登上皇位。”
然而，李霁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她让李霁不要慌张，但事实上，从始至终，他的脸上也没有慌乱之意。
此刻他堪称冷静到冷漠。
“母后，儿臣有罪。”
李霁却又重复了一次方才的话，“儿臣怕是要辜负母后的厚爱了，我此生做不得皇帝。”
陆皇后秀丽的眉皱的越发紧。
只是这一次，不等她开口，李霁便解了她的疑惑：“母后。”
青年忽然又唤了她一声，明明是听熟悉了的称呼，但不知为何，这一刻，陆皇后莫名觉得这声称呼有什么不对劲。
“我心悦岁岁。”
有那么一瞬间，陆皇后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我心悦岁岁。”李霁顺从的重复了一次，平静地道，“我要与岁岁做世间最恩爱的夫妻。”
夫妻二字，他说得斩钉截铁。
是夜，万籁俱寂。
岁离脸上带着面纱，避开巡逻的侍卫和宫人，悄悄潜进了公主所——叶云伊平时并不住在渺妃所居的咏月宫，而是早在几年前便搬进了公主所。
因着宫中除了岁离之外，并无其他公主，所以如今偌大的公主所中只住了叶云伊这位福安郡主。
按理来说，叶云伊只是郡主，住在公主所中算是名不正言不顺。不过她的身世不算是秘密，所以便是有人心中质疑，也不会说出来，明面上得罪渺妃。
况且叶云伊住进公主所也是李信同意了的，所以礼部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毕竟为了这点小事开罪陛下与其宠妃，并不值得。一个郡主而已，在那些人看来，左右不了大局。
因着公主所只住了一位郡主，其他地方都还空着，所以伺候的宫人并不多。这个时间，已经很晚了，除了守夜之人，大部分人都已休息了。
岁离很顺利的潜了进去。
叶云伊的屋里已熄了灯，看上去似乎是睡了。她似乎也不喜欢宫人近身伺候，屋外无宫人值夜守候，屋里似乎也只有她一个人的气息。
岁离悄无声息的停在了屋顶，若叶云伊是凡人，自然发现不了她。然而几乎是瞬间，岁离脚下站着的瓦片忽然便碎裂了。
与此同时，岁离身形一动，转瞬便换了一个位置。
下一瞬，叶云伊竟直接从那道缺口飞了出来。她的速度极快，除非是修者，否则便是凡间的绝世高手也达不到这个速度！
叶云伊果然不是普通人！
她出来的那一瞬间，岁离感受到了一缕若隐若现的仙气，她心下顿时一凛。
“你是谁？”
看到岁离，叶云伊眸光微闪。虽对面的女子蒙着面，但那身形却给她一种深刻的熟悉感。
因着仙力有限，通常岁离此时的仙法只能维持两个时辰。若是幻化成别人的模样，消耗的仙力更快，所以岁离幻化的是自己本来的模样——与凡身长相相似，却有不同，此时的她看上去二十上下，比凡身成熟些许。
黑夜下，屋顶上，两人相对而立，暂时没有出手。
见到这样的叶云伊，岁离已明白她原先的打算已然无用了。她无法用如今微弱的仙力控制叶云伊。
“你又是谁？”岁离没有回答叶云伊的问题，轻笑了一声，反问道，“按理，福安郡主应是一个凡人。所以，你是谁？”
她一边说，一边在脑子里回想——叶云伊身上有仙气溢出，那说明她应是神仙，岁离在回忆她见过的神仙。
只是她想了一会儿，也没找到线索。如此倒也正常，天界神仙何其多，她身为天君也不可能认识所有的神仙。
叶云伊也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直直的看向岁离，忽然发动了攻击。她的法力出乎岁离意料的厉害。
天道有规则，神仙不能以原身下凡，叶云伊自然不是本体，但她的法力竟不比天界普通的神仙差多少。
须知以凡间的规则，便是天界修为最差劲的神仙，也超过了人界的承受之力。
便连岁离下凡轮回之后，想要保留记忆和仙力，也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可即便如此，她能使用的仙力也有限。不仅每日只能使用两次，法术还最多只能维持两个时辰，限制颇多。
可观叶云伊，仙力竟不弱于她。这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岁离身具天君命格，本就得天道钟爱，而普通的神仙，哪怕是上神，便是使了禁术，也不可能强过她。
所以叶云伊到底用了什么办法？
此刻岁离来不及深思，全数心神放在了与叶云伊的交手上。叶云伊不比现在的她弱，所以，容不得她不尽全力。
动手之时，两人都下意识在周围布下了结界，避免惊动了其他人。
这里到底是皇宫内院，她们打起来，动静自然不小。
“道友既然深夜来访，何必遮遮掩掩？”交手间，叶云伊忽然开口说道，“不如揭了面纱，以真面目示人吧。”
她这般说，也是这般做的，攻击多数朝岁离脸上去。
岁离或许不认识叶云伊，但天界的神仙，除了这一千来年新生的神仙，其他神仙当然都识得曾经的天君。
她脸上的面纱看似轻薄，但其实有仙术加持，再薄外人也看不清面纱下的面容，所以叶云伊才要揭了她的面纱。
叶云伊或许已经有所怀疑了。
必须速战速决。
况且她的世间也不多了。
思及此，岁离不再有任何留手，强行忽略了身体的不适，手中幻化出一把银剑，刺向了叶云伊。
那剑疾速行来，叶云伊想躲开时，却见银剑忽然裂成数道小剑，团团围住了她。
剑阵毫无破绽，她避无可避，只能硬抗。
叶云伊面色沉凝，掌中竟也幻化出一柄黑色的利剑，人随剑动，快速地穿梭于剑阵之中。
岁离虽仙力不够，但剑术仍在，想要闯过她布下的剑阵可没有那么容易。叶云伊虽反应极快，如今修为也与岁离差不多，但面对如此精妙的剑阵依旧抗的不容易。
几乎耗了半个时辰，她才勉强从那剑阵中出来，但身上已满是剑伤。不但如此，体内的仙力几乎耗尽。
而布下剑阵的人，早已不见了。
叶云伊握着手中黑剑，猛然喷出了一口血，她的脸色惨白无色，可此时她的眼睛却亮如白昼。
“……君上，是您吗？”
叶云伊以剑抵在屋顶上，强撑着虚软的身体，看向了岁离离开的方向。能布下那般精妙绝伦的剑阵之人，绝不是普通人。
虽然她只遥遥见过君上寥寥几次，但君上的身影早已深深印在了她的心底。再想到方才那女子与君上相似的身形，叶云伊心里控制不住的生出了这个荒谬的念头。
坤宁宫，岁离回到了自己的屋里。她没有开灯，一进屋，身体便再也忍不住晃了晃，鲜血源源不断的从唇角溢了出来。
看着手中的血，岁离紧紧蹙眉。
她到底高估了这具几乎被病痛全部侵蚀了的凡身，不过是多耽搁了一点时间，这身体便差点支撑不住了。
“咳咳咳……”
岁离捂着嘴，闷声咳了起来。
她本想把胸口的闷痛压下去，但全身的力气仿佛被抽空了，她再也撑不住躺到了床榻上。
或许睡一觉便好了，岁离这般想着，躺在床上，没多久便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只是即便是在睡梦中，身体里缠缠绵绵的疼痛依旧没有停过。岁离有些着急，她在叶云伊那里耽误了不少时间，眼看着天就要亮了，若是被陆皇后和李霁瞧见她这幅模样，怕是要担心。
岁离想要起来，但身体实在太沉重了，她甚至连睁开眼睛也做不到。昏昏沉沉间，她听到了宫人的尖叫声。
“——不好了，公主晕倒了！”
完了。
这一次，她的身体情况估计再也瞒不住了。意识彻底沉入黑暗前，岁离憋闷的想——这具凡身实在是太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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