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夙微微侧过头,看着身侧带着询问却未露疑色的人,接着道,“不光如此,我还是个从现代科技世界穿越来的。”

    祈钰转头看他,目光与他交接,“穿越?为何物?”

    宇文夙避闪不及,两人眼神交汇,只觉心头剧烈撞击的声音更甚,砰砰的要撞出身体来,慌忙移开视线,“就是,我的灵魂,是从另外一个世界,来到你所在的这个世界。”

    祈钰觉得有些耳熟,“夺舍?”

    宇文夙想了想,大致是一个意思,“有点类似。”

    祈钰终于点了点头,面上一副恍然模样,“如此,确实比较好理解殿下之前的种种行为。”

    穿越这种事,听的人,似乎并没有很在意。

    离魂术如此逆天,听的人,似乎也没有很好奇。

    祁钰的反应让他生出一些不确定来。

    他只能继续道,“我猜测此次穿越是带有目的的。”

    祈钰端着茶盏,茶盖轻轻敲击着茶盏边缘,却没有啜上一口,显然是有了些疑惑,“什么目的?”

    宇文夙看着他端着茶盏把玩,却是淡然的问话,眸子暗了些许,“具体什么目的吧,我现在也不是很清楚,我必须先找到一个人,找到他,一切应该就能迎刃而解。”

    祈钰抚着茶盏的手微不可查的顿了一下,“找谁?”

    宇文夙并没有捕捉到对方的小动作,将那人的名字说了出来,“沐尘一。”

    五百年了。

    虽然在现实世界只有短短五个月,但在这异世界,已是岁月变迁五百个年头。

    他不知道那人当初是否活了下来。若是没有,又是否转世轮回。他不知道他与那个人是双向奔赴,还是只余他一人在人海苦苦找寻。他不知道那人是否还记得他,他又是否能一眼认出那人。

    五百年了,他有太久没有提起过这个名字。

    祈钰淡淡的声音传来,打破了他对这个名字的诸多回忆,“不曾听闻。”

    他自然并不抱希望,但他一下了决心要将过去坦白给眼前的人,便不想再藏着掖着,“魔界知道吗?”

    祈钰听他提到魔界,又显出了方才出现过一次的,难得的疑惑。

    魔界,那是几百年前的传说,连他都只是在他师父那里稍稍听到一些关于魔界的传言,连他师父都不确定那些传言是真是假。

    魔界,于他而言,是一个很古老的存在。

    “嗯,听师父讲过。那都是几百年前的事情了,现在早已没有所谓魔界。”

    宇文夙深以为然,他补充道,“嗯,我曾经也试过去魔界,我的术法确实已经不能建立通往魔界的通道。不知道到底是魔界已经不存在还是打开魔界通道的方式变了。”

    祈钰饮完茶盏里最后一口茶,为自己重新斟茶,“魔界,跟殿下方才问的离魂术,有什么关系?”

    听他问话,宇文夙身子顿了顿,也就着祁钰手里的茶壶为自己再续了一盏茶。他声音微弱,没有太大的底气,“我怀疑你可能是沐尘一的分/身。”

    祈钰皱眉,声音不可控制的颤抖着,“贫道,不是。”

    宇文夙却突然直直的看着他,不畏对方毫不躲避的回视他,“那我问你。你最早的记忆是什么时候?”

    祈钰看着他的眼睛,“三岁随师父进青城山。”

    宇文夙心虚,就这样直视祁钰双眼,带给他的冲击比他想象的大,他躲闪起来,连出口的话语都带着震惊之余的颤抖,“那你三岁以前的记忆就全部没有了吧。”

    祈钰侧目,“三岁孩童,记忆本就模糊。殿下,记得殿下三岁孩童时的诸多事宜?”

    宇文夙不假思索,“我当然记得啊,两岁多还不会走路,三岁多才开始说话,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喊你的名字。”

    祈钰:“”

    祈钰不以为然,带着嘟哝的语气,补充道,“正常孩童,三岁之前一般都不记得。”

    又补充道:“殿下可以问问外面那些人。”

    他的语气带着宇文夙没听懂的情绪。

    那语气软绵绵的,打在宇文夙身上,让他有种想要拥住说话人的冲动。

    过了好久,宇文夙才回忆起来,祁钰的语气,带着几分克制的撒娇。

    他之所以没觉察出来,一是因为他自己沉浸在对祁钰的龌蹉心思上,二是他心中的祁钰,是万万说不出撒娇的话语的。

    宇文夙接着道,“那你有没有觉得无时无刻都想要保护我,看到我有危险的时候甚至愿意为我去死?”

    祈钰侧过头不看他,语气却是前所未有的毋庸置疑,“没有。”

    宇文夙对祈钰这斩钉截铁的回答有点不乐意了。

    他朝对方嘟哝,“祈钰,不对吧,退一万步讲,就算你真的没有这个想法,但为了表忠心,你这个时候是不是应该说一句,为太子赴死,是贫道的荣幸,诸如此类的。”

    祈钰闻言,看了他一眼,“为太子赴死,是贫道的荣幸。”

    宇文夙:“”

    祈钰似乎不想对分/身的话题太过纠缠,“但贫道不是殿下说的什么沐尘一的分/身。”

    宇文夙知他不愿再纠缠分/身的问题,只得住了口。

    安静的空气里夹杂着一丝丝尴尬。

    屋子里安静得能听见他悸动的心跳。

    他看着祁钰把着茶盏。

    从前也是这般很多回,但他从没注意自己的心思。

    而现在,祁钰虽还是如往常一般坐在他身侧,他却怎么都静不下来了。

    突突的心跳,昭示着他的春心萌动。

    兜兜转转,他还是,爱上了另一个男人。

    他腾地站起来,踱步几许,嗫嗫诺诺,“祈钰,那个,我父皇,打算,赐婚。”

    祈钰:“嗯。”

    对方如此简单的回复,宇文夙知道对方是误会了。

    朝堂之上为祁钰与西臾国公主赐婚的事,只差一道圣旨。祁钰便误以为他说的是与西臾国公主的赐婚。

    宇文夙心里着急,你倒是问给谁赐婚啊!!!!

    宇文夙叹气,终于鼓起勇气,“给你我。”

    祈钰端着茶盏的手顿了顿,好一会儿才抬头看宇文夙,“给你我,是何意?”

    宇文夙不敢再看他眼睛,盯着自己脚尖,摩擦起地板来,“就是,要我娶你,要你嫁给我。”

    祈钰放下茶盏的手握成了拳头,“这是,何意?”

    宇文夙知对方不能接受。

    但他总不能凑上去解释,是让他嫁给他,恩恩爱爱一辈子。

    祈钰攥紧了拳头,还是努力克制着自己,“男子和男子成婚,本就不合礼数,况您贵为太子,若是和男子成婚,让天下百姓如何看待?”

    宇文夙一听,顿觉有戏,“你是在为这个生气?”

    祈钰抬头直视他双眼。

    对方双目通红,虽看不出目眦欲裂的张狂,但宇文夙就是知道对方的极尽忍耐,“难道太子殿下不气?太子殿下谨言慎行这么多年,为的难道不是最后成为帝王?现在让殿下和男子成婚,殿下可知这意味着什么?”

    宇文夙避开他的双眼,不敢直视,神情却是无所谓,“意味着什么?”

    祈钰话语极尽克制,却还是不住颤抖着,“天下百姓,如何能容高高在上的君王是龙阳断袖之徒?”

    宇文夙从对方话里听出了另一层意思。

    对方以为,皇帝是故意为之,想要绝了他争夺皇权的后路。

    可宇文夙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要登上帝位,“第一,我早就说过,我无意帝位,在这宫中,我只求保命,从不参与他们之间的斗争。第二,父皇也绝没有这个意思,我看得出他是真心的。”

    早已克制不住颤抖的祁钰,从席上愤然起身,“结交工部吏部甚至太医院大臣,是无意帝位?”

    他克制的很,但身子还是不住的颤抖着。连他自己都搞不清楚,自己愤恨的到底是宇文夙的无意皇权,还是别的什么。

    他只是知道他很愤怒。

    不是生死由别人掌握,任人拿捏自己却不得反抗的愤怒。

    也不是眼前之人明明付出所有,眼看离帝位只有一步之遥却弃如敝履的愤怒。

    而是

    宇文夙只侧目看他一眼,语气肯定,“当然,我结交他们只是为了关键时候能不死。”

    “够了!!!”

    祈钰怒吼的声音从耳旁划过,刺得他有一瞬不敢动弹。他被吓了一跳。谁才是主子?有对主子这么说话的吗?

    祈钰平顺了几个呼吸,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他冷冷看着宇文夙,“殿下说无意帝位就可以不去争吗?朝中上下,早已立了派别,那些向来支持殿下的大臣们,今后如何立身殿下可都想好了?”

    宇文夙僵住了。

    虽然他自己不愿争夺帝位,但是看好他的大臣们却早已悄悄搭桥引线,帮他铺好了上位的路。他一时间也有些错愕,难道皇帝也是因为如此,所以才假借成全他的名义,要断他后路?

    可往日里皇后和皇帝的默许,明明也已经将他当作了皇位的继承人。

    他在屋子里来回踱步,似乎祁钰的问题真的问倒他了。

    若自己真的不去做这君王,上位的皇弟们会不会留这些曾经支持过他的人一命?

    虽他不见得是多么仁义道德,但也不是冷血无情之人。他又怎么可能放任那些追随他的人因他而死。

    宇文夙终于有点反应过来了,身在皇宫,有时候真的是身不由己啊。就连这帝位,你不想去争,别人也要推着你去争。

    他叹了口气,坐了回去,“我知世事无两全,若真有那时候,我定然尽全力护他们。抽身之前,必然给他们铺好后路。”

    祈钰依然冷冷看他,“皇宫这么多年,殿下还是没看透。”

    宇文夙一挥袖摆,“我不想再讨论这些。”

    他有些颓然。

    皇位本就不是他的目标。

    对于这些还没发生,也可能永远不会发生的事,他不想再深究。许是说了许多话,有些渴了,许是为了转移尴尬,他顺手端了近旁的茶盏就喝。

    祈钰皱了皱眉,就着茶盏的手让了让,“那是,贫道的。”

    宇文夙尴尬之余还狡辩道:“反正都是要成亲的,分什么你我。”

    他再抬头,便看到蹙眉的祁钰,他也开不起玩笑,只语气淡然问道,“你是不是不愿意?”

    祈钰不说话。

    宇文夙没让尴尬的氛围持续太久,又出声道,“你若是不愿意,我也不强迫你。父皇许我三日考虑。我便也许你三日罢。”

    祈钰迟疑片刻才开口,声音带着莫奈何,不自觉间,连称谓也有所变化,“我长你二十岁。”

    宇文夙闻言,转头看他。并未意识到称谓上的不同。

    他当然一直知道祁钰的年纪。可宇文夙每每觉得,从第一次见到祁钰开始,祁钰的样貌就没变过。

    十二年前是什么模样,现在还是什么模样。

    岁月好似绕过他一般,未在他身上留下一丝痕迹。

    他不信邪的又在祁钰面上停留片刻,证实了眼前之人确实如十二年前初见那般,心中的悸动又漫了上来。

    他喉咙动了动,又吞了口欲望,才道,“你看上去可一点不显老。现在虽然三十多岁,但我估计像你这种修真之人,十年二十年之后还是这幅模样,指不定到时候我比你看着老。”

    祈钰捏紧袖摆,若是仔细看,还显出一丝少女的怀春来,声音里除了带着方才的莫奈何,还有一丝丝委屈,“我也不比那些妙龄女子”

    宇文夙不耐烦打断他:“别说这些有的没的,就问你愿意不愿意。”

    祈钰似是下了决心,“圣上旨意,祈钰不敢不从。”

    宇文夙显然有些欣喜过望,他腾地从座上站起来,朝着祁钰大声说话,“那就当你答应了。我这就去回父皇话。”

    祈钰咬咬牙,他没阻止。但他也没说,他讨厌龙阳断袖,非常讨厌。

    可为什么不拒绝,他也不知道。

    他只是不断的告诉自己,皇命难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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