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钰拖着将死不活的身体,日日在星月宫巴巴的等着,等着心心念念的人,来找他。
他没等来宇文夙,等来的是圣旨。
上次他和小絮儿被算计,宇文夙原本是要亲自处理的,不知为何,皇帝横插一脚,要代他处置。
祁钰心知,宇文夙很清楚自己是被算计的。
但现下圣旨却说的明明白白,坐实了他与小絮儿的不伦,要他下狱。
小絮儿已经被赐死了。
即便如此,就算身陷大狱,祁钰还在等着宇文夙来看他,来为他解围,来护他周全。
但至始至终,那人都没有再出现过。
与此同时,宇文夙在案前悠闲的看着书。
宇文夙心里清楚的很,他在皇帝面前暴露了,眼下皇帝是容不下两个法力高深的人在自己身边的,尤其这两人还是一伙的。
往常还只有祁钰一人的时候,皇帝就想方设法的要将祁钰捆在身边,甚至不惜让他娶了祁钰。
如今形势已然明了。
他为太子,自然是不能有闪失。作为掣肘皇权之争的最有力的刀,皇帝暂时也不会让他有闪失。
那要对付的,便只能是祁钰。
近半年来,都以为他冷落祁钰。连皇帝都差点信了。
谁知祁钰会召来天罚,他连想都没想,本能的跑去护他,那般急切,皇帝看在眼里,自然是不会再信他冷落祁钰的言辞。
他只是在皇帝问起的时候,清淡的表示,不愿看到大周未来有望成仙的人死掉。
所以,越是这种时候,宇文夙越是不能表现的太过关心。
大狱那头,祁钰一直坚持痴痴的等宇文夙的到来。
他还想质问对方,为何不阻止皇帝处置小絮儿,为何不为自己辩解,又为何久不来看他。
一日又一日,还是没等到宇文夙。
却等来了另外一个人,一个宇文夙找了十六年,好不容易有些线索却又无甚进展的人---沐尘一。
沐尘一就那样突兀的出现在天牢,满眸冷漠,看着浑身是伤,也没有人打理的祁钰,面上有些鄙夷。
出口便是冰冷,“你就是调戏玉儿的人?”
沐尘一再次上下打量他。
想问什么,终是未问出口。
“你是谁?”
祁钰脱口而出。
他本不是如此急躁之人。但他见此人能一声不响的出现在天牢,必是能人之辈。他本能的想到了某个人。
“沐尘一。”
对方果然说出了他害怕的那个名字。
他还是蓦地睁大眼睛,像是不可置信,要再确认一下,“谁?”
沐尘一面上不屑,看也未正经看他一眼,“踏破铁鞋无觅处,你当真是难找的很。”
说完已经朝着祁钰的面上靠过去。
祁钰下意识的往后退,声音都有些不能自己的颤抖起来,“你要做什么?”
沐尘一往他面上凑了凑,又退回来,“差点渡劫失败了?”
才有心环视周围,“天牢?”
祁钰内心几经挣扎,眼前之人,便是他那心尖尖上的人找了十六年的人。这人好不容易出现,他应当替宇文夙将事情来龙去脉与对方说清楚,替宇文夙将这人留下来。
他惶恐不已。
好似老天跟他开了个好大的玩笑。
他明明已看清自己的真心,他明明就能与那人花好月圆。
为何偏偏是这时候,不该出现的人却出现了。
“你,到底要做什么?”他声音颤抖的厉害,连对面站立的人都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眼。
那人语气淡然,颇不耐烦,“教训你。”
言毕,单手一挥,祁钰便被沐尘一身体里爆发出的灵气震的后退数步。
祁钰感觉体内修养几日,好不容易才恢复了一丁半点的灵力,忽地的被抽空个干净,他愤恨的看着动手之人,“你做了什么?”
沐尘一瞥了瞥将将施术的手指,拇指和食指摩挲,好似方才施术,掸了一些灰,歪头粲然,“作为惩罚,将你的功力,暂时封了。”
祁钰傻极,脱口而出,“我已重伤在身,又身在天牢,若无灵力傍身,九死一生。”
沐尘一蹙眉看他一眼,对此等贪生怕死之人的嫌弃表现在面上,“与我何干。”
那人本就是故意的。
那受惩罚之人,结果如何,与他何干!
那人毫不关心的淡然转身,“做错了事,就要承担相应的后果,你父母没教你吗?”
声音未落,人已消失。
祁钰试了试将灵气运至掌中,却空绝无力,连丹田之气都没有任何回应,法力尽失。
他此时才觉得身上的伤口拉扯得他痛不欲生。
天雷劈在身的伤势,未及时诊治,现下因着没了法力,便显得格外让人难以承受。
七窍尚未恢复,五感未见好转。五脏六腑似被万马拉扯,反复焦灼。祁钰彷佛又感觉到那雷劈之痛,时时刻刻,无所不在。
他后退数步,靠在大牢冰冷的石墙上,身体沿着墙壁滑落下来。
“宇文夙。”
祁钰低声唤着。好似多唤几次,宇文夙就会真的出现一样。
“来人。”
祁钰嘶哑着喊。他已经没有力气大声呼喊,他的声音太小,外头的人,是听不见的。
“来人。”
依然没有人回应。
他终是痛的昏厥过去。在昏死之前,他好似又感受到九天玄雷下的绝望和不甘心。
在他以为他就要死了的时候,他宫里的小宦官终于来了。
小宦官见着他昏死的情景,立刻喊人叫来了太医。
许是皇帝还未真的决定要他死,居然真的给请来了太医。
祁钰也终于在太医的救治下暂时保住了一条命。
两次死里逃生,祁钰有些庆幸。
这之后,祁钰居然被无罪释放了。
他是后来才知所以然。
原来,是前阵子因为诞下世子被册封的太子妃纳兰姑秀,顶着未出月的身子在皇帝殿前跪了一天一夜,还以人头担保祁钰不会做出不伦之事。最后连皇后也看不下去了,出面为她和祁钰说话。
只有宇文夙知道,皇帝并不是真的因为纳兰姑秀和皇后才放了祁钰。
这件事情,明眼人都知道怎么回事,皇帝既然查出来,自然不能公布。只能借着太子妃和皇后求情的借口放了祁钰。
祁钰又回了星月宫。
太医时不时也会来为他诊治探脉。还会开些药方,让宫里的小宦官拿药煎煮。
只是没了术法傍身,祁钰的伤势,好的着实慢了些。
他时常会让小宦官去求见宇文夙,但往往对方不是不在,就是在忙不便召见。
半月过去的这日,天色变化大了些。
立夏之后的雨天常常伴着惊雷。
远远看见天边乍起的惊雷,祁钰本能的感到害怕,每一道雷鸣都让他想起当日在天雷之下的场景。
眼看着天色越来越黑,像是要下雨了。
祁钰靠坐在窗边,思索着,宇文夙,到底是为何,久不来看他。
而此刻被他念着的宇文夙正受着撕裂之苦。
那日帮祁钰挡天雷,自己抽了一丝生魂化了肉身,在天雷中身陨。
自己也因此遭受反噬。
每次惊雷都会让他再次感受当初被雷击身陨的撕裂之苦。哪怕只是普通的雨前雷。
再半个月之后,祁钰身子终于恢复的差不多,能一口气走老远,他便迫不及待的去找宇文夙。
祁钰来了紫明宫。
白日里,宇文夙大多在文熹殿看书或者处理政事,祁钰便直接去了文熹殿。
意外的是,宇文夙不在大殿。
他好不容易马上就要见到那人,并不愿无功而返。本来是想在文熹殿等着,鬼使神差的,他又转身去了那人寝殿。
一路上,祁钰总有一丝不安。
平日里,太子宫里殿前殿后都有侍卫把守,而今日,从他进了紫明宫开始,就如入无人之境。宇文夙不在文熹殿,连宫里的侍卫,都人间蒸发一般。
他的心悬了起来,步子便急了起来。
意料之中,宇文夙确实也不在寝殿。
祁钰却在塌前案上看见了刻有竹形花纹的玉佩和簪子。
是他送给宇文夙的。
他才想起来,那玉佩自他送给那人起,那人便日日佩戴身侧,近一年来,从未变过。
他拿起簪子,想象着,是不是自他送给那人之日起,那人也日日簪着它。
他将簪子拿在在手里反复摩挲着,彷佛摸着这簪子,就能感受到宇文夙拿起簪子时的心情一般。
“你在干什么?”
身后传来一声历吼。那声音太过熟悉,却因怒喝的声音让祁钰浑身一抖。
簪子从手里滑落,掉在地上。
咔哒。
玉簪应声断裂。
祁钰惊慌从手中掉落的玉簪,但更开心他日思夜想的人,“宇文夙。”
他带着满心欢喜,数月的眷念,和恍然后的清醒,终于唤出了那人的名字。他期待着看着那人,看着那人听到他唤那人的名字时,会是怎样欢喜的神情。他不愿错过一瞬间,他要将那人的神情牢牢记住。
可,有什么东西不对了。
那人一个箭步上前,抓了他的手腕,力气太大,抓的他生疼。他看到那只抓着他手腕的手,劲瘦有力,因为太用力,青筋暴起,指骨泛白。他能感觉到,那只手也同他一样,在微微颤抖着。
那人张口,声音冰冷,渗入人心,“来人,钰妃未经传召,随意进出太子寝殿,无视礼法,禁足星月宫,没本宫吩咐,任何人不得探望。送钰妃回星月宫。”
不应该是这样的!
不应该是这样的!
这跟他预想的天差地别。
他设想过那人听到他唤出这个名字时,会欣喜的亲吻他,亦或是紧紧拥住他不言语,也或是只是久久的凝视他。
他从未想过,会这么冷。
“宇文夙”
他再唤出口,连着声音也跟着颤抖起来。声音里已然带着哽咽。
没有往常不愿看那人伤心时的心悸,没有雷劈在身时的疼痛。可他就是想哭。他感觉眼里有一层水汽,他都快看不清那个心心念念的人。
那人不等他言语,甩开抓着他的手,转身离开。旁边是摔落在地,狼藉的玉簪。
容不得他多想,他急急拦住那人,“宇文夙,我有话与你说。”
可那人并未为他停留分毫。愣是连看都不曾看他一眼,飒然转身,徒留他一人呆立在诺大的寝殿之中。
他并未离开,他呆立在原地,不明白方才发生了什么。好似方才的人,根本不是宇文夙
他还未回过神来,那人又去而复返。
祁钰心里恨恨的想,什么里子面子都不要了,一定要与那人把话说清楚。
他飞快的扑上去拉住宇文夙袖口,“宇文夙,我真的有话同你说。你听我”
“够了,本宫不想听。”
那人一甩被他扯着的衣袖,他便身子不稳,歪倒在地。
祁钰彻底没了主意。
他从未受宇文夙如此冷落过。那人如今变得他好像不认识一般。
他摔倒在地上,不可思议的抬起头看着宇文夙,“你,怎么了?”
宇文夙在祁钰摔倒的瞬间,差点伸了手,他在紧要关头制止了自己,嘴上冰冷的话来得更快,“如若你跪下来求本宫,本宫心情好了,说不定愿意听你讲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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